果然,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面对着怎样的情况。 “她会自食恶果。”江厌的嗓音淡淡的,但细听之下却能辨别出些许疲惫。 “你受伤了?” 江厌轻咳一声,“有点。” 话音落,摆在两人面前的水镜忽然画面一闪,其上赫然便是江厌在上界的经历。 江厌:“……” 江厌沉默半晌,看着这面水镜,忽然开口问道,“昆仑镜的分身?镜灵吗?怎么会在你灵府中?” 这东西,简直比玄黄珠好用,可窥探三界之中古往今来的全部所有事,可刚才他没有看到桑昭是如何与这东西建立联系的。 “是昆仑镜镜灵。”桑昭言简意赅,“它最初为混沌所伤,记忆缺失,与我绑定后错认了气运之子,阴错阳差,其实也没酿成什么大祸。” 上界,江厌不要命地以一人之力力战三大神族。 水镜中最后的画面,是江厌浑身浴血,无一处完好的皮肉,倾尽全部的神力,以一种近乎自毁和同归于尽的姿态,彻底杀掉了最后一位与青龙一族结仇的九尾狐族神尊。 此后,江厌仓皇下界。 “看来这一次,你还真是被人打下界的。” “……” 桑昭看着水镜中变得空白的画面,不知作何感想。 这种不死不休,恩仇必报,于她而言过于疯魔了,但诡异的,她居然能理解。 在某种程度上,她和江厌都是将自己的生死不放在眼里的疯子,不死不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水镜中的画面,搅动风云的强力,弹指间便可教山巅飞灰湮灭,琼楼玉宇,舞榭歌台,不过都在股掌之间,这种仿佛可以掌控一切的强力。 桑昭忽然想,自己也要试一试。 她再也不想被人牵着走,再也不想看着无辜之人死去。 “是我自己下来的。”江厌纠正。 桑昭笑了笑,也不抓着他刨根问底,看着水镜中的画面,她料想江厌这一次下界恐怕连上下界之间的结界都没有惊动。 毕竟他这次重伤,比当年那一次被追杀时的惨状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仇得报,你高兴了吗?” 江厌愣住了,神色有些恍惚,随即又笑了,嗓音如碎冰相击,“不太高兴,都回不去了。” “神族的传承就是这样,我选不了。继承了那些记忆……”江厌忽然仰起头看那棵参天大树,神色晦暗,“从他们死的那一刻,我就注定要为他们报仇。” “千年万年,我每天都在想那些事。” 想那些仇恨,那些镌刻在骨血里的仇恨,伴随着他的血脉延续下来。 从他父母死亡的那一刻,从他受到传承的那一刻,哪怕只是一些记忆的残片,其中蕴藏的巨大痛苦和痛恨—— 他不报仇,誓不罢休。 哪怕以命相抵。 他是为仇恨而生的。 他曾以为,自己也会为仇恨而死。 可看过水镜中的画面,第一世,大仇未报,他倒先为报恩而死了。 “那以后,你就可以做想做的事了。”桑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眼间,两人已出了灵府。 睁开眼,江厌盘腿坐在对面,一身玄色衣袍,沙地上却晕染出血迹,下一刻,又幻化做小蛇模样,通体没有一处好皮肉。 “你将叶痕带上界,可有好好照顾他?” 话音落,聚魂灯凭空出现,立在桑昭脚边,叶痕身影清晰,神魂又强大了些。 灯盏旁还有一盆盆栽,其上仙气缭绕不散,显然不是下界的寻常灵植。 “带了一株未生灵智的甘华草下来,本想让黎深帮他重塑肉身……” “多谢,你将它们都收好吧。” 桑昭抿唇,手中结印,医术法诀一道道打入小黑蛇体内,伤势果真与她料想的差不多。 镜灵在耳边叨叨说话,【要是阮青络发现自己要被祭阵……会不会整出其他意外?】 “你是说,她会有别的方法逃走?” 镜灵一听她的话,立马自信满满地否决道,【不可能!】 【那个封印承载有三界命数和天道气运,第一世的时候,连作为三界之源的神树本体都可以被它毁掉,阮青络一旦被献祭,不可能有机会活着逃出来。】 桑昭听完这话并没有放松心情,她总觉得这一切都太简单了。 “镜灵,那你可还记得阮青络对天立誓那一次?” 桑昭分心替江厌疗伤,“那一次她瞒过了天道,她怎么可能瞒得过天道?她早已经与混沌勾结?混沌或许有办法帮她毁掉封印?” 镜灵有些结结巴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小声嘀咕道,【但,但那个封印就是用来封印混沌的啊,封印不是天然克它吗?阮青络身上的天道气运也天然克它啊?】 桑昭:“……” 桑昭一时之间被镜灵这简单的脑回路和思考方式震惊,失语片刻,懒得再应,心中却思索不出个结果。 日薄西山之时,小蛇身上的皮肉外伤堪堪被治好。 桑昭收手起身,小黑蛇自动钻入袖中。 咽下两粒丹药,桑昭放出灵识,又将这身后的符阵细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疏漏之处,才彻底放下心,随后手中结印,开始布置禁制。 夜里,风吹得猛,桑昭浑然不觉。 远处,那几个医修已经停止走动,五六人聚在一起,点燃了篝火,围成一圈,远远看着桑昭的身影在夜风中缥缈不定。 一片茫茫戈壁中,渡劫期的修士,破空而动,气势凛然,吸纳周遭充裕的魔气却能转化做灵力使用,设下的禁制教人望而生寒,不敢靠近。 “这仙灵界,恐怕要变天了。”一人盯着篝火喃喃,面庞在闪烁的火光中显得幽微缥缈。 “是啊,有情有义的强者都死在这儿了,剩下一堆贪生怕死的强者,当上长老、掌门,但有什么办法呢?”另一人苦笑一声。 “真是,天道不公啊。” “说什么丧气话呢!邪不压正,总有我们出头的一天的,千年万年,且看他们能得意多久。” “就是就是。”一人牵强笑了笑,随声附和。 “虽然咱们在修炼上没什么天赋,但这不是还有桑昭道友吗。”另一人笑了一声,将目光落向远处。 那极远处,高空中,罡风烈烈,桑昭身形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刮走,但正是这显得渺小的身影,结束了这一场灾难。 在这些昏暗的日夜里,她们无数次仰望这道身影,在一片符阵所散发的光芒中,身后是万丈深渊,少女却心如止水,一笔一划,给整个仙灵界的生灵勾勒出一幅生的图景。 如此风华绝代,教人不敢轻视。 近处,是四处横呈的尸体。 他们已经将能够辨认身份的尸身放在一起,只等过段时间后有同门的人赶来收敛尸骨,毕竟现在大部分的人还在玄清峰那边,想要赶到西境,还需要费些时间。 若是无人认领,或是,有些辨认不出身份的尸身,则由他们代为火化,随后向东,葬入一片山清水秀之地。 也算是,不辜负死者生前的一腔孤勇。 当然,还有更多的失踪者,所谓失踪,其实是落到了裂隙另一边,一片混沌之中,再也找不回来。 夜已深。 五六个医修休整好后又开始给满地的尸骨分类,灵识扫出,一个个企图将那些残肢断臂拼凑起来。 桑昭继续忙碌。 万千魔气在体内流窜,手下的符文有条不紊,桑昭头脑清明,甚至还有心盘算起更长远的将来。
第124章 离去 布下禁制和传送阵,然后专心飞升之后,再去救出重伤被困的黎深…… 那时候,估计神魔战场附近的封印早已经启动,混沌本体被封印,事情尘埃落定,那她便会下界,作为新生的神树,去幻元界净化那里的混沌之气。 也可以去天冥界看看。 然后—— 下界重新焕发生机。 哪怕是千年万年,她都不在乎,她可以慢慢生长,就像三界初开那样,在一片混沌之中,她会履行自己的使命,作为神树种子的使命。 在天地之中,一时一地,自然生长。 只要想到这些事,桑昭便觉得心情格外平静,就好像回到落无数年前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天地灵露,日月精华,都是她的养分,她只需要慢慢生长。 这人间的爱与恨都太沉重了,她想,她大概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慢慢消化。 停下手,已经是两天后的傍晚。 浑身疲惫,几乎在脱力的边缘,身上的旧伤隐隐作痛。接连几日的连轴转,几乎让她在分崩离析的边缘试探。 桑昭仰头见已经被自己用上古禁制术加固了两层的裂隙,终于感到安心。 以下界如今的形势来看,估计不会有人能破坏它。 不仅如此,她还在禁制上叠加了一道传送阵,只要这里被蓄意攻击,她都能感应到,还可以通过传送阵及时赶过来。 无论何时何地,哪怕她身在上界。 医修已经将地面上所有无名尸骨全部清点好,这几日陆续有修士赶来,都是些修为不不高的。 有的是刚从玄清峰一带赶来,有的则是因修为低而东撤的后辈,想来找寻门中牺牲前辈的尸骨。 裂隙补好的消息很快被传出去,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完成了?” 缠在手腕上的小黑蛇化形落到地面,江厌提着聚魂灯,顺着桑昭的目光向上,静静凝望着天光暗淡的苍穹。 裂隙早已经看不出丝毫痕迹,仿佛前几日的生离死别只是一场幻梦。 梦醒了,所有人都还在。 可惜不是梦。 “嗯。”桑昭点点头,收回目光也收拢思绪。 “那走吧。” “你的伤如何了?” “这点小伤……”江厌轻笑一声,“比起从前算不得什么。” 桑昭囫囵点头,伸手拿过江厌手上的聚魂灯,灯盏中,蓝色的焰火依旧十分亮,却不是人人形,想必叶痕是在昏迷中。 离开肉身的神魂,想保持思绪长时间清醒十分困难,叶痕多休息一下也好,有利于强悍神魂,方便日后重塑肉身时将他的神魂转移入仙草中。 桑昭看了眼又递给江厌照料。 两人正欲离开,却见那五六个医修齐齐走来。 “两位道友。”为首的一人站了出来。 “你们有什么事吗?”桑昭还拱手回礼。 目光扫过漫漫黄沙,一片戈壁,死者的尸骨已经全部陈列好,远处,还有别的修士往来找寻自己宗门的人。 那五名医修见了桑昭的动作诚惶诚恐,毕竟眼前这人半步飞升,他们实在是觉得受之有愧,连忙回应道,“这附近的尸骨已经全部收好,只待他们的亲友寻过来,现在我们打算离开了,所以特意来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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