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在这里故意拖慢了脚步, 看了看紧闭的坊门,若有似无地问李俶信不信天幕之言。 今夜没出来的那位, 正住在平康坊。 李俶说:“今晚这件事, 的确有些怪异。若说有人刻意为之……”他将目光一同放在坊门, 似是要越过坊墙往里望, “为何要针对安禄山呢?他的话, 只怕要往死了说太子意图谋反, 借机打压东宫还嫌不够呢。” 李倓不以为然:“那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红摟淑元 李俶:“倓儿啊倓儿, 仔细想想, 这件事获利的是谁?杨国忠且不会认下这些子虚乌有的罪状,安禄山更不会,他们或许会把污名往李相身上推,这三方都狗咬狗了, 那么……” 李倓:“获利的是东宫。天神也说了,将来殿下会继位。” 李俶挑挑眉头,大有还算不笨的言外之意。他说:“若这三家不狗咬狗,反过来咬东宫, 又该怎么办呢。” 李倓苦恼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太可恶了!” 李俶背着一只手, 另一只手揽过李倓的肩头, 将人带着继续往西走, 过桥,马上就能回到东宫。 夜色寂静,灯火将熄,忽然天幕出现在他们眼前。 李倓惊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便伸手往天幕摸去。这一次天幕不像从前那样高悬,反而离他们非常近,近到李倓能看见自己的手带着衣袖径直穿过了天幕,像穿过纱幔一样。 【我们必须合作。】 天幕里的女子自称未来之人,态度强势,要和他们合作,阻止即将到来的安史之乱。 李俶紧握腰间佩剑,沉声说:“如何合作?” 【现在李林甫还没死吧?首先,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阻止李林甫的死亡。】 李倓收回手,先前还觉得有些冒犯,一听安然所言,倒是奇怪:“我还巴不得他赶紧死呢!臭老头,把持朝政多久就打压东宫多久,你倒好,还要我们阻止他去死?” 李俶没有李倓那般情绪化,他想了想问:“李相何时会……” 【史书记载,李林甫死于天宝十一年十一月。】① 李俶点点头:“还有三月。” 李倓诧异:“王兄你不会真要顺从她吧?咱们连她的来历都不清楚啊——喂,你说你来自未来就来自未来了?看你这打扮,搞不好你也是从西域来的,和安禄山一伙呢。” “倓儿,不得无礼。”李俶喝斥道,“安姑娘,如我弟弟所言,我的确不能全信你。况且李林甫上位以来,屡次打压东宫,若让我对他不管不顾,已是最大限度,还要我出手相救,我实在……” 【你必须救。因为李林甫若死了,杨国忠就会接替他的位子,到时候东宫确实轻松,大唐可就危难了!你们应该也知道杨国忠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的手里要是掌握了实权,只会令大唐百年基业攒下的盛世毁于一旦。】 李俶沉默片刻:“为何你笃定李相死后,杨国忠就一定能接任?东宫亦有人才,我不会让他这么轻易——” 【人家有贵妃妹妹,你们东宫有啥啊。我话说的难听,但理是这么个理吧!要是唐玄宗还认一点亲情伦理,安禄山也不至于身兼三节度使!同为藩将,哥舒翰就被逼死,安禄山反倒还能做当土皇帝的美梦!】 字字诛心。 今夜在花萼楼有目共睹,杨国忠那么一个焦点位,三言两语就哄好了唐玄宗,还倒打一钉耙栽赃给了李林甫。 李俶无言。 李倓半倚靠在桥的护栏上,问安然:“李林甫不死也不行吧,你能认得下他做的?在他手里,大唐也迟早要完。” 【你说得对,但至少当下不能让他死。我想最合适的办法,是让李林甫和杨国忠内斗,斗个两败俱伤。至于安禄山?李林甫和杨国忠两个人都看不上他,只要他们还活着,安禄山就没有逍遥日子。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不要让李林甫死掉。】 月色也照不到的墙角,一抹黑影闪过。将李俶与李倓对着天幕说话的事回报给了某位。 原本这事,真是有些挨不着李林甫,他刚喝过祛风寒的药,头重脚轻晕得慌,正准备睡下了,就被通风报信的探子吵醒。 一听,花萼楼里竟有这等奇事,杨国忠那小子还把脏水泼过来,没出场没嘴就是委屈,不然他早把杨国忠嘴巴子打翻了。 但李林甫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冷静下来一想,天幕这事八成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才派出探子要细查此事,探子就回来报看到了李俶李倓和天幕关系匪浅。 “哼!东宫!李亨!”李林甫怒从心中来,靠在床上还要拿拳头捶床板,发出咚咚声响,“斗了那么多年,阴谋阳谋,如今给我整出鬼谋来了?好啊好啊,咳咳咳……老夫就和你再斗一斗!” 花萼楼。 夜宴结束,杨国忠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找到了贵妃那,名头就是道谢,谢贵妃放才在陛下面前的言辞,救了他一命。 贵妃左右看没有旁人,低声说:“此事蹊跷,你一定要查清楚,不能让人在长安城内装神弄鬼,再遭了暗算,可没处说理去。” 杨国忠道:“娘娘所言极是。” 人去楼空,寂静的当下,杨国忠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李相把持朝政,实在是可恨,若能趁此机会扳倒他,还得娘娘助我一臂之力。” 贵妃垂眸不言,似是在犹豫。 杨国忠道:“娘娘可不能心慈手软,如今娘娘得圣上宠爱,就该把握住机会才是。杨家好不容易能到这种地位,多握一些权力在手上,将来才有退路啊!” 贵妃点点头:“我明白了。” 杨国忠俯首作揖:“那就谢过娘娘了。” 翌日,大明宫。 宣政殿前,太子李亨与两个儿子步履匆匆,神色严谨,忽然他顿住脚步回身诧异道:“这么大的事你如何不与我说??” 方才,李俶正说起了昨晚在平康坊外再次见到天幕的情形。 李倓解释道:“昨夜回宫太晚,殿下已入睡,我们就没……没有吵醒您。此事要怪怪我,我拦着王兄第二日再说的。” 李俶有些无奈的表情,不知该说什么。 太子李亨左右看去,一些官员不免将目光落在他们三人身上,此刻也不是个可以说话的好时候。 他抬脚缓步往前继续走,同时小声说:“一会仔细说话,先看李相与杨国忠两人的态度,若是与东宫无关,便不要引火上身。” 李俶李倓一同道明白了。 玄宗精神不佳,姗姗来迟,靠在椅子上,先问了句:“李爱卿,身体可好些了?” 李林甫不敢怠慢,立刻回答:“多谢陛下关爱,臣昨夜服过药,一觉睡到天亮,已大好。” 玄宗哦了一声,接着话茬就问:“那昨日出了件新鲜事,恐怕李爱卿还未听说吧。” 李林甫一愣:“……什么新鲜事?” 玄宗使了个眼色,杨国忠立马狗腿子一般走出来,道:“哎哟哟,那我可得李相好好说道说道。昨夜在花萼相辉楼内啊,出现了一位衣着怪异的女子,她声称大唐在三年后会爆发战乱,而为首的便是李相您一手提拔上来的安禄山。” “安禄山?”李林甫满脸狐疑,“他可没胆子造反,有我在、有陛下在这的一天,他必不能造反。”说着,他用锐利的眼神刮过杨国忠的脸,像是狼一般,警惕着对方,“皇恩在上,安禄山领兵驻守边关,屡立战功,这些诸位可都有目共睹。倒是杨国舅,南诏为何屡战屡败,真以为你遮遮掩掩就无人知道你做的好事了吗?”② 杨国忠一下就慌了:“南诏?谁提南诏了?我现在在说你与安禄山的问题,你扯南诏,莫不是心虚?!再说南诏多瘴疠,自是比较难攻,这些陛下都知道,我也都和陛下汇报过了,我哪里敢有什么隐瞒?!” 李林甫轻哼,对杨国忠毫无威胁的言辞无动于衷。 李林甫道:“陛下,臣实在是辩驳无力,天幕所言,就像一支箭,直奔我而来,难道我就要甘心受这冤屈吗?咳咳咳——”他咳的难受,真像是委屈至极,病得更厉害,“臣请求彻查此事,尤其是背后捣鬼之人……”说着他看向太子李亨。 这样的眼色太过明显,当朝所有人都朝太子李亨看去。 这时,李俶上前道:“李相所言极是,陛下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错放一个坏人,是非曲直,自然要彻查。李相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天幕所言之事尚未发生,一切都有挽救之机。” 李林甫愣怔住,本想将矛头引到太子李亨身上,怎么李亨的儿子反倒跳出来帮自己说话?脑子坏掉了? 杨国忠针对李林甫,而李林甫针对东宫,东宫的态度就很关键。谁也没想到东宫居然软站边李林甫? “杨国舅,您说对吧?”李俶完全不搭理那些质疑的眼神,转头又对杨国忠说,“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昨夜天幕里是这样说的,安禄山打着讨伐杨国忠的理由起兵——何谓讨伐,谋反之事总要有正当的借口,而若杨国舅真行得正坐得直,怎么会成为讨伐的借口呢?” 杨国忠脸色煞黑,险些要骂人。 李俶赶忙说:“我只是想与国舅探讨一二,毕竟天幕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现在的幻术能做到的,如果,她真是天神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此刻,他们要和敌人做朋友,那就只能打敌人的敌人当做敌人了。 总之,李林甫和杨国忠,总得先走一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安然的计策,或许又要落空。 作者有话说: ①《旧唐书·李林甫传》 ②《资治通鉴·卷二一六·唐纪三十二》《旧唐书·卷一百六·列传第五十六》
第39章 第 39 章 “广平王所言我不明白。”杨国忠愤懑道, “我对大唐一片忠心,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你非要拿没有发生的事污我,还说昨晚出现的女子是天神, 哪家仙子能是那副打扮?露胳膊露腿, 倒像是西域来的。 “而且据她所言她叫安然,和安禄山能没有关系吗?若她真是天神, 她为何要在晚宴上预示未来?她为大唐好么, 那她为何不说该如何化解将至的劫难? “她说什么?她说的模棱两可, 无非是说我杨国忠有问题, 安禄山有问题, 连带着李相也有问题。请问, 这么多人都有问题,那谁没有问题?没问题的难道不是广平王……与建宁王嘛。” 不得不说, 杨国忠伶牙俐齿, 三两句把问题焦点模糊,又三两句把皮球踢了回去。一如李俶昨晚所料,会有人将矛头指向东宫。 李林甫一激灵,忙附和道:“话糙理不糙。” 杨国忠难能地李林甫抬爱, 狐狸尾巴翘天上:“要我说,彻查就彻查,我都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搅乱大唐,想要自己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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