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视死如归,承认了罪行:“没错,杨国忠你也别一副委屈的样子,还是个男儿郎吗?还是说你惯会虚以为蛇,没有一点坚强的骨气了?我今日杀不了你我认了,但还请陛下三思,杨国忠绝非良人,不配宰相之位。将大唐交到这样的人手里,神仙也难救。” 玄宗本来有些纠结,一听到神仙二字,不知道戳到什么痛点,怒骂:“大唐繁荣盛世,数万人朝拜敬仰,要什么神仙!李岫,你父亲为大唐付出的血汗功劳,朕体恤他辛苦,追赠他太尉,送他风光下葬,可是给足了面子。你今日做出这般行为,不忠不孝,朕寒心啊!你九泉下的老父亲寒心啊!” 李岫见玄宗油盐不进,干脆不说话了。 玄宗还想教训些什么,只听杨国忠又说:“陛下,臣还有一事。前朔方副节度使投靠突厥葛逻禄,如今也被建宁王同安思顺、程千里抓获,已归长安。而这阿布思早些年与李相来往密切,臣不敢妄下定论,但臣猜测,他与李相……是父子关系。” 玄宗大惊:“什么?!” 李岫也大惊:“杨国忠!你说话要讲证据,胡乱猜测什么?!我父亲品行端正从不在外留情,何来私生子一说?” 杨国忠呵呵笑:“你年纪也不小,怎么心思如此单纯?” 李岫怒红了脸,狠狠地呸了一口。 玄宗本就对这事头疼,安思顺进长安后,一同被关进了牢中,李倓还费心想要替安思顺求情,被太子拦住了,关在东宫里。 要知道,李倓不讨太子欢心,更不讨玄宗欢心。 那日他回东宫,接风洗尘一套走完,立马就要去大明宫求情。太子非常愤怒地拦住他,骂道:“你如何知安思顺忠诚?” 李倓深感莫名其妙:“他若不忠,何必要抓阿布思?演场戏不好吗,抓不到也没人上赶着怪罪他。” 太子指着他的鼻子骂:“愚笨啊!一个阿布思算什么,他用这叛贼来向大唐表忠诚,让所有人放松警惕,到时候背后捅刀子,你如何办?!别干这种引贼入室的事情!再说了,现在把他控制住也不是坏事,是忠是奸,圣上自有判断!!你!给我回自己的屋子里反省!” 李倓也怒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反省什么?!” 说罢,一旁便有侍卫上来,架住李倓的两只胳膊,生拉硬拽将人拖回了住的院落,然后封了门不许他出去。 李倓简直气炸了,气到最后笑了起来。 都什么人啊?大唐要不早点亡了算了!当然这也只是一时气话。 将安思顺和阿布思带上朝堂时,李倓还在家里吃禁闭,正想着要怎么逃出去比较能成功——毕竟东宫内的防卫还是很严密的。 而李俶远在朔方养伤,尝试与天幕修复联系。 除夕那夜派去下令救援的书信前日才到——可见李俶的判断多么犀利准确,若是天幕当时所说,李俶没有立刻出发,恐怕李倓就要死在太原了。 可是,史朝义为什么要放了李倓? 这分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在他们这种反贼眼里,杀掉一个建宁王不是丰功伟绩吗? 算了,他怎么能代入叛贼的视角思考问题。 朝堂上,阿布思姿态不羁,丝毫没有愧色,倒是敢作敢当,如今被抓也只怪他命不好。而安思顺则一脸愁苦,想向玄宗表忠心。 这时,杨国忠拦了拦安思顺:“安大人,你且先慢,容我先说。李翰林说我瞎猜测,阿布思与李林甫并没有关系,那么——” 他掌了掌手,有人递上来一叠书信。 杨国忠得意洋洋地说:“这都是阿布思与李林甫这些年的密信,里面详尽地写了每一次的行动与计划,这些难道也是我的猜测吗?” 李岫大惊,连忙把信抓过来看,那白纸黑字的确是父亲的字迹。 “不可能,怎么可能?!”李岫疯狂摇头,一边还朝阿布思的脸看去,那五大三粗的胡人模样,怎么会是李林甫的私生子? 阿布思也惊了:“胡说!我从来没有与什么李林甫通过信,你们也太赖皮了!我又不是不认我的罪!再说你们连我老婆都杀了,还要这样诬陷我?!太过分了吧!!” 杨国忠轻蔑道:“你自然不会承认。你若是承认了,可是要害死你父亲一家的,你如何能够?不过我知道了这些事,就不可能不报,否则便是对大唐不忠。” 阿布思喊道:“绝无可能!我没做过的为何要认?你这是什么歪歪逻辑,我看你这狗皮膏药的模样,还说你是皇帝老儿的私生子呢!要不然这皇帝老儿能听你瞎扯胡掰!还有你那贵妃妹妹,狐狸精一个!有你们危乱朝政,大唐迟早要完,何必指责人谋反呢!” 玄宗大怒:“什么腌臜东西说浑话!掌嘴!!” 于是,几个侍卫轮番上阵,把阿布思的脸都打肿了,险些晕死过去。 杨国忠冷冷地睥睨着:“仔细着点,别贪图嘴快。” 阿布思猛地吐了口口水,很是下流,还扯到了他的嘴角,流出鲜红的血。 “……我这还有人证。”杨国忠拿出手帕,抹了抹身上的污秽,“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证据说话。反正你一定得死了,但我不能让你背后之人逍遥法外,偷生快活。天底下谁又比谁容易呢?” 人证上来,居然是之前李林甫的女婿,杨齐宣。 杨齐宣在李林甫死后一直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等候发落——说是这么说,但懂得都懂,这是给大家操作空间。关一关虐一虐,等时间一到,随便找个借口放了,反正他也没真的犯事。 杨齐宣戴着铁拷上来,指着阿布思:“我之前一直没有说我为什么要害我岳父,现在终于可以说了……就是因为他。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暗中帮我岳父与他传信,虽然岳父从不让我看内容,但我大体也猜了出来。 “我曾极力劝过岳父,谋反之事做不得,但岳父似乎铁了心,并不听我多说。于是我便断了他与阿布思的联系,没想到这并不能阻止他,反而让他变本加厉,他甚至让阿布思动手要除掉我!”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言语惊到了,尽管杨齐宣说得磕磕巴巴,底气不足,但字字句句都仿佛是咬着牙说的,那其中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杨齐宣邦邦邦地磕头:“陛下,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当初不敢如实说是因为李家曾对我有恩,且我妻子还姓李,我怕她被李家牵连。可如今阿布思已被捕,我不能再坐以待毙,哪怕……哪怕我因此也要连坐,我也得揭发他们丑恶的罪行!我虽然犯过错,但我从来都是向着大唐的,不想大唐毁在这些乱臣贼子的手上啊!陛下,求陛下明鉴!!” 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李岫愤然拂袖:“原来天幕说的都是真的!她早就告诉过我,”他抬起手直指杨齐宣,还有些颤抖,“她告诉我你会背叛父亲,因为杨国忠的一点小恩小惠就害父亲死后都不得安宁。我真该一开始就杀了你!杨齐宣!” 朝堂上不许佩剑,李岫一个假动作,拔剑拔了个空气。于是他四下寻找,妄图从一旁的侍卫那边拿到武器。 玄宗怒道:“反了!李岫你要做什么?!来人!” 两个侍卫赶紧压制住李岫。 大势已去,杨国忠没忍住弯起了嘴角。 在场所有大臣不敢说一句话,原先和李林甫关系好的,此刻更是缩到角落里去了——他们都害怕,杨国忠下一刀刀的是自己。 东宫太子只敢做壁上观,他的儿子一个伤一个疯,他的老子身体太好活得太久,他只能在这低头任由人拉踩。 玄宗道:“朕没想到你们竟都如此……心思深沉!朕此生愿景不过是天下太平,百姓生活顺遂。辛苦一辈子,有幸在晚年见到,却要被你们一个一个算计!朕真是!”他剧烈咳嗽了起来,看来真气得不轻。 高力士给他端了杯茶,他喝完继续道:“朕现在不想听你们各说各话。阿布思叛逃突厥是事实,与李林甫的书信往来也是事实。之前封李林甫的那些全都撤回,朕绝不容许任何人觊觎大唐盛世,妄图毁掉它。” 后续玄宗又说了一些,大抵是,对李林甫一族的惩罚。可怜李林甫死后落得悲惨境地,儿子李岫被流放,却在狱中自尽身亡。直到死的时候,他都还在想,当初若是信了天幕,再狠下心杀掉杨齐宣,就不会这样了。 可惜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强势过,唯一一次强势,就是派杀手去刺杀杨国忠,失败以后,再无回旋余地。 一切与历史差异不大,可谓命运弄人。 杨国忠顺利当上宰相。 他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安思顺也给宰了。安禄山一脉,他不允许任何人活着,哪怕他是忠臣。大唐有他一个忠臣就够了。 同时,派去太原和范阳的“使者”,本意是抓安庆绪,或是骗安庆绪回长安,但安庆绪直接把这些人杀了——这无疑意味着宣战。 安庆绪在范阳起兵,宣战大唐。而史思明带人占领了太原,太原城内陷入一片混乱,死伤无数,被史思明大军搜刮抢掠。 半个多月过去,本该是元宵佳节,李俶却远在朔方,无法回来团圆。 太子近日也忙于朝政,很少有时间待在宫里。玄宗派人前往洛阳——因为范阳南下的必夺之地,就是洛阳。若是洛阳沦陷,长安就要危险了。 可以说,洛阳是进攻长安的一个护盾,必须严防死守。 只是如今朝廷能用的将领所剩无几啊,安思顺已经被杨国忠先斩后奏杀掉了,安禄山死了,安庆绪与史思明反了。四川剑南与南诏刚打完战,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再说调人上来也要时间,南边的士兵未必适应北方的战场——真是无人可用,玄宗急得火烧眉毛。 想来想去,长安城内可用之人有一,右金吾卫大将军高仙芝。此人勇猛善战,曾在安西、河西都担任过官职,多次与周边小国交战,战无不胜,给大唐边境安定立下过汗马功劳。 召来高仙芝,高仙芝立马应允会前往洛阳招募兵马,誓死守护洛阳。另外他还推荐了一人一同前往,便是去年征战大勃律国的封常清。 玄宗听完有些茫然,而高力士轻声提醒:“安西副大都护,因今年开春的大朝会,如今仍在长安。” 玄宗想了一会:“没错没错,封常清乃可用之才。” 就这样,高仙芝与封常清两人即刻出发,前往洛阳招募兵马。 像安然说的那样,如今的大唐实行募兵制,而兵权在很久之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散出去给节度使手上了。所以长安城周边并没有大规模的正规军,就算有金吾卫,也得留下来守卫长安与玄宗。 高仙芝与封常清想要在人生地不熟的洛阳作战,就得在当地招兵买马——这非常困难。洛阳隶属河南道,北与河东道交界。这座城市的繁华程度不亚于长安,上阳宫更是李唐皇室的另一处居所,上至高宗武皇,近至玄宗每年都会在此住几个月,处理朝政,修身养性。也有妃嫔皇子等长期居住在这里。李俶与李倓就曾在这里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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