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妫易翻身下马, 连同十位将士, 由内宫里一队侍卫接引,披甲走进了王宫之中。 妫易一面往里走着, 一面四处打量这王宫, 从前这个位置应该是科布多王府北边一处跑马场, 这几年扩建成了一座王宫。而原本阿勒颜在做四太子时的王府,在科布多发往中原的线报中曾经提到过, 现已改造成了阿勒颜母亲妘宫和妹妹察苏的灵塔墓园。新王宫是从当年姬婴住过的王府别院划出来的区域,那处别院现在则作为阿勒颜的寝殿。 妫易大步流星地往里走着,身边小副帅也同她一样迈着大步,神气十足地往里走去,一行人走过三道宫门和两个长甬道,才来到前宫议政堂外。 这边的殿宇大门也皆敞开着,四处宫人侍卫一动不动站在两侧,妫易同妘邈,还有身后一行人,很快被带进了这间议政堂内,见两侧国臣默然肃立如同泥塑一般,正中间王座上,坐着一个神色冷峻的华服男子,正是察合汗王阿勒颜。 妫易走上前,也没行礼,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见过大汗。” 阿勒颜抬眼看了看她,半晌才开口:“妫将军,多年不见,更添威武。” 妫易微微点头:“大汗也不失气派,我今日观这新修王宫巍峨华丽,可想贵国之富裕。” 阿勒颜听这话,自嘲般轻轻摇了摇头,神情却有些落寞:“这王宫本是为她修建的,可惜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 说完他出了片刻神,随后又看了看妫易带来的那些人,这时才发现妫易身后站着个小女孩,不到十岁年纪,身上也穿着军装,看肩头的佩章,军衔还不低,她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重型长刀,几乎和她人一边高。那小女孩也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眉眼间神情与妹妹察苏幼年时一般无二,口鼻处更神似他亡母妘宫,他想,这定然就是图台雅了。 妘邈见王座上那男人看向自己,也大大方方地抬头看回去,她来时路上,已听师娘说过察合汗国的一些事了,所以知道面前这位汗王是自己的舅舅,只是今日头一次见,不知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为何会有如此多伤感。 妫易见阿勒颜看到了妘邈,于是说道:“我这次来,一是带小徒回来祭拜祖母与母亲,再就是请大汗随我同去中原,陛下在京中思念大汗,所以派我来接大汗前去相聚。” 阿勒颜将目光从图台雅身上收了回来,又看向妫易:“除了一封冷冰冰的登基告知国书,再无只字片语带来,如今又叫妫将军重兵压境,果真是思念么?” 妫易淡淡说道:“大汗去了便知。” 阿勒颜扫视了阶下群臣一眼,点了点头:“好。” 他话音刚落,有个老臣皱眉往前走了一步要出言劝止,却被阿勒颜一个眼神把话挡了回去,随后他再对众臣说道:“国中诸事还由各处俟利全权处理,其余各业如常,不可因此影响民生。” 这日午后,妫易离开科布多王宫,带妘邈往jsg南边的灵塔墓园去了一趟,见这边重新翻修过了,妘宫和察苏两座洁白灵塔,在一处山坡上呈环绕依偎姿态静静伫立着,设计得格外奇巧。 她带妘邈缓缓走了过去,一同给妘宫和察苏墓前献了花束,又替姬婴也献了一份,在这边默默悼念半晌,离开前,又有位宫人拿着一把犀角弓走了过来,说这是察苏生前爱物,大汗特意吩咐赠予图台雅。 妫易看着那把犀角弓,又想起了那一年春蒐猎场上意气风发的察苏,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妘邈,让她好生收下。 当日晚间,妫易又悄悄去了城中一处磨坊,见了留在科布多这边的细作司督帅姞安,这些年科布多的大小情况,都是由她负责向中原传递的。 她二人在城中联络点密谈至半夜,将察合汗国当前各处情况捋了一遍,随后妫易将这边分军的虎符交给了她,让她小心盯着这边,以免她带走阿勒颜后,察合汗国发生政变。 七日后的一个宁静下午,京城上阳宫西北角上的鹰房,收到了一只海东青,负责的宫人取下鹰腿上的信,见是忠嘉侯送回来的,赶忙走来长信殿禀告。 姬婴这日午后没甚事,正歪在长信殿西配殿一间大敞厅的春藤长榻上,听新进宫的一支萧管乐班弹奏时兴曲目。 她端着一碗酸奶,一边听一边悠然吃着,一抬眼,见连翘轻盈地从侧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密封的小木筒。 自从姬婴登基,连翘也随她一起回到宫中,前不久姬婴下诏废除了旧日的掌印禀笔宫官制度,只设了一个皇宫内司,以连翘为首,担任大内掌司,负责调度各宫大事小情。内司中又分了六尚宫和六典局,细含内宫册籍院、太医院、文宝库、戏班、膳房、香房、花草司、冠衣局等三十六处,分别由忍冬和当归掌管。 因连翘每日百事缠身,若非是有很要紧的事,她是极少在这时候来找姬婴的,所以厅中宫人见她走进来,都有些意外,站在门边的几个小宫人,见她来了都忙低头轻声问好:“大掌司安好。” 连翘只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走到姬婴榻边,一旁宫人端了个绣墩来,连翘告了坐,见她仍在专心听曲儿,遂只在旁默默坐等。 连翘手中拿的那信筒,姬婴一眼就认出是妫易传鹰送回来的,但她也没急着问,直到把这支曲子听完,才吩咐众人退下去,接着她将手中盏放在了一边案几上,笑着对连翘说道:“走吧,咱们往里头小茶室坐坐去,朕有好些时日没吃着大掌司亲手点的茶了。” 不多时,她二人走进了里间茶室,这间茶室颇为小巧,装潢也甚简洁,一张茶几四个蒲团,只有主位对面墙上有几个壁瓶装饰,四面隔墙加厚,很适合密谈。 姬婴在主位上盘腿而坐,连翘则在她斜对面侧身跪坐下来,等宫人端了点茶的茶炉茶具,退出去后,连翘将那信筒轻轻放在案上往前推了推,才伸手拿过器具来,慢慢开始点茶。 姬婴拿过那信筒打开来一看,果然是妫易发回来的,说已带阿勒颜在回京的路上了。 她看完将纸折起来,又放回了那信筒里,随后只是看着连翘点茶,二人一时对坐无言。 等连翘点完一盏,推到她面前,姬婴让她给自己也点上一盏,随后她抿了一口茶,才说道:“你常日家事多,今日特特跑来送这信,必然是有话要问吧。” 连翘捧着茶盏,轻轻点了点头:“这海东青是从西边飞回来的,我料着大约跟察合汗国有关,有忠嘉侯出马,必然能带察合汗王回来,所以想着来讨个示下,若察合汗王来日果然进了京,应当如何安置?是否要行加封?” 姬婴静静看了她片刻,将茶盏放到了桌上:“若给他行加封,漠北木合黎会如何看朕?容简又该如何看朕?还有你们这些当年一起从漠北回来的人,还能待朕一如往昔吗?” 连翘听她这样说,也抬起头来看向她,当年她们得以回朝,是因为姬婴向木合黎出卖了柔然,若阿勒颜一朝回到姬婴身边,来日会不会在枕边进言,因此事报复众人,这些都是未知。 今日连翘之所以来,也是因为宫中众人自从妫易出征后,都有些担心此事走向,毕竟眼下许多近侍宫人,还是姬婴从漠北带回来的亲信,当年包括连翘自己,都曾替姬婴软禁过阿勒颜,一旦他回来得加封,她们这些人在宫中的处境,就显得尴尬了起来。所以这段时间频频有人私下托关系,向连翘打探确认,甚至还有人为此从宫中请辞离京的,只恐阿勒颜进京后于己不利。 连翘默然良久,才缓缓说道:“旁人我不敢保,但我是一定会留在陛下身边,若陛下心有不忍,要留下察合汗王,我好歹提前打发了众人去,免得宫中不宁。” 姬婴摇了摇头:“于私我的确心有不忍,但不管从哪方面看,他此次进京,都必死无疑。” 连翘被她这话吓了一跳,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姬婴又接着说道:“不说那些跟柔然有瓜葛的人,就单说太子吧,若朕哪天一觉不醒,太子少年登基,他留在宫中,作为新帝的生父,应该得加封么?若得加封,有没有权干政?做过柔然可汗的人,一旦在中原干政,朕给太子留下的这江山,还能够稳固么?” 连翘听完她这一连串问题,皱起眉头来嗔道:“陛下春秋鼎盛,不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姬婴却神色认真:“并非说丧气话,实是朕不能把江山置于这样的危险当中。”随后她伸过手来,握住连翘的手拍了拍,“所以请你放心,也请你代朕叫众人都放心。” 连翘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明白她之所以让妫易押阿勒颜回京,是因有假死一事在前,她得确保他死在自己眼前,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活路了,半晌后,连翘点了点头:“好。” 两个月后,刚刚入秋,忠嘉侯妫易护送察合汗王仪仗进京的大军,从边疆开回了洛阳。 阿勒颜这日坐在大辇上,跟着妫易安排进城的一队护卫,直接往上阳宫开去,经过一道外宫门,车子停了下来,不多时,有人在外面请他下车换步辇。 他起身弯腰下了车,抬头见停车的这甬道,正是当年他乔装成察合汗国使团成员,进宫觐见时走的那一条,那天他在这里,遇到了准备离京就藩的姬婴。 他看了看这寂静的甬道和两侧高耸的宫墙,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里,或许也就是最后一次了,他这样想着,抬脚登上了面前的肩舆。
第148章 燃尽灯 阿勒颜坐在步辇上, 跟着前面一队引路的宫官,在宫中行了约有两刻钟,来到了一处宫门外, 见那门上匾额写着四个大字:百解忘忧。 进了这座宫门后,先是一处甬道, 两侧栽种着火红的枫叶,又过一道小门, 才来到一座宫殿外。这时步辇在庭中停了下来,前面有个宫人走上来说道:“大汗, 忘忧宫到了,请在这里下榻侯旨吧。” 他下步辇看了看那殿宇上方匾额,又看到门首两侧对联:“天上何曾许寄愁,酒中正自可忘忧。”他看完轻轻苦笑一声, 随即抬脚跟着那宫人走了进去。 此刻姬婴坐在长信殿的东书房里,妫易则坐在她案前的一把大椅上,正在同她说着察合汗国内部各处情况。 这次跟随妫易一起去的,还有一班准备接管国政的官员,都在科布多城外随军驻扎,只是若要和平移交,这其中还有许多事要做。 姬婴听完想了一想, 这些年替她在察合汗国监视阿勒颜的细作司驻点一直没撤, 国中官员也不乏她的人在,所以她对于那边情况还是比较清楚的, 于是又提笔就来日各处安排写了一封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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