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有朝中派遣的钦差带着物资赶往华州了,但这样大事,依例还该有个宗室坐镇。 如今姬月闭门,姬星据说又病着,开景帝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头痛,但他还是觉得姬星办事得力些,于是叫了个宫人进来:“去看看二哥儿好些没有。” 那宫人才去,忽又有人来报:“长乐公主求见。” 片刻后,姬云被御前宫官引进了书房,她先行了个礼,随后开门见山说道:“父皇,大哥闭门,二哥病着,他们去不了华州,我去。” 姬云这日前来自荐,也是姒皇后的主意,只因昨日姬婴进宫向她说姬星气色见好,想来无大碍了,听说华州出事,还挣扎着说要去请命。但这样重要的差事,姒皇后并不想叫姬星趁姬月闭门思过,前去出风头,于是只下懿旨让他安心养病,随后又叫了姬云来,让她前去领差。 开景帝抬眼看了看她,皱起眉头:“你?你能够行吗?” 姬云一听有些不服气,挺起胸脯:“我有什么不行的?父皇不能这样小瞧人。” 开景帝摇了摇头:“我只想着你年纪比他们小些,又没办过这样差事……” “凡事都有第一遭,我绝不会给父皇丢脸的,让我去吧。” 见他仍在犹豫,姬云走上前递了一份条陈。 开景帝接过来看上面写着,从华州就近的几个府衙粮仓调派赈灾粮,再由京中后续补上,可以节省许多时间。具体调度计划都是姬云亲笔,写得很有条理,十分可行,他这才点点头,放下条陈:“好,你也是该独当一面了,这次就派你前去赈灾。” 说完便召宫人进来传旨,因事态紧急,姬云也没在京中耽搁,晚间回去收了东西,第二日便换上了一身军装。为能快速抵达华州,她也没坐车,骑了一匹青龙驹,带上一队吏臣和禁军护卫,只打了两柄仪仗旗,往华州快马赶去。 姬云前脚才出京城,后脚姬星便又发起高热来,府上管事忙赶到宫中向姒皇后求旨请派太医。 等太医去后,几番说情况甚险,足足忙了两三日,才将病情稳住,但姬星还是仍旧昏睡不醒。姒皇后在宫中听太医来报,见他这次果真病得凶险,打发人送了些补品,叫他安心养着。 姬云离京十天后,又有长安发奏报来,说华州灾情已大有缓解,但还有民众安置和道路重建等要务,仍需要姬云坐镇督管,于是开景帝又发了两道慰问圣谕,只叫姬云全权处理。 这日午后,姬婴从景园门口坐了车,来到了闭门已久的太子府。 她这日是奉皇后懿旨前来看望的,自从姬云离京,她不时进宫请安劝慰皇后,所以这日领了这差来看姬月。 太子姬月到此时已闭门思过一个月了,终日只是在后院闷坐,见姬婴来看他,竟不禁有些泪眼婆娑。 “大哥,你受委屈了。”姬婴来到他后堂屋里坐了下来,“眼下华州灾情已大有缓解,等阿云立功回来,再为大哥求求情,管保就无事了。” 姬月听了却只是摇头:“内中底里妹妹不知,父皇这次是动了大怒了,我这些天日日回想,大约是姞三郎从前听我抱怨过多次太子难当,才一时错了主意,为此赔上了性命。” 说完他又拿过案上散落的纸张,长叹一声:“我唯有以诗祭他罢,也算是兄弟一场。” 姬婴接过来看了看,都是些十分失意伤感的诗句,她又将那些纸张放回案上,只是劝道:“大哥千万不可这样过分自苦了,好歹为着皇后娘娘,也要保重自身呀。” 她在这里劝慰了一回,见姬月吃了些东西,又到后头瞧了瞧王后和世子,也劝了几句话,才告辞而去。 又过一个月,华州地震灾后正在有序重建,近日却又有一封密报发回洛阳,是赈灾钦差写来的,称事后调查发现,有几处本应该十分坚固的建筑,却在这次地震中最先倒塌。 京中派去的吏臣发现,那几处由工部承建的楼房,都有偷工减料的痕迹,才会在地震刚一来时就倒了。若按章程建造,绝不会压死那么多人,这次灾情,起码有三成官吏军民死于这样的楼房中,天灾之下,又有人祸。 而后续调查发现,工部之所以偷工减料,还是因工程款遭到克扣,而扣下来的钱,当年是被太子拿去给户部填帐用了。 开景帝闻之又惊又气,第二日在朝会上,还为此下了罪己诏,又说太子姬月办事不利伤及民众,定要废黜另立。众臣听闻慌忙跪倒一片,只说太子有错当罚,但国本不可动摇,就连一把年纪的左相,也颤颤巍巍jsg地跪下了。 开景帝见众臣抵死不同意废太子,气得一脚踹翻了御案,朝会结束后,他虽然没能废得了太子,但还是下诏停用了姬月的太子玺。 众臣见他在气头上,都不敢再去劝解,唯恐适得其反,都想着等他气消些,再缓缓进言。但这日午后,魏王姬婴忽然匆匆请旨进宫,跪在两仪殿外为太子求情:“大哥定是受人蒙蔽,打罚都使得,但国本不能废,望舅皇三思!” 开景帝在殿内听宫人说魏王正跪在太阳底下,只是冷冷说道:“她要跪就让她跪着。” 这时节已过芒种,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姬婴穿着朝服,在烈日下跪了一个时辰,受不住热,晕了过去。 开景帝在殿内听说仍然没有消气:“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送她回府,等她醒了,叫她收拾东西滚回邺城!” 姬婴被人抬回府后,直至天黑才悠悠醒转,这时一个暗卫闪身走进她的房间,朝她点了点头,这意思是消息已送到了。 此刻太子府内,有她去年回京后安排进太子府的暗卫,收到了姬婴事先定好的密令:“今夜三更,鸩杀姬月。” 第二日,太子府管事一大早进宫哭禀,说姬月收到停用太子玺的圣旨后,当夜醉饮毒酒自裁。这一突发消息震动朝野,上下忙乱了许多日,才将灵堂搭起来。 姬婴因上回在两仪殿外晕了过去,休养了数日,这天在几个执事搀扶下,缓缓走进了太子府。 她一进灵堂,见到姬月的牌位,登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大哥!你好糊涂啊!”
第99章 朝玉阶 姬婴跪在姬月灵前哭了许久, 声泪俱下诉说自己回朝这些年,多受太子关照恩惠,听得灵堂内其余人也皆潸然泪下。 姬月的王后因受打击病倒, 此刻在外主持丧事的,是前不久新上任的太子府詹事, 他在旁边只是劝慰:“请魏王殿下节哀。”说完又请旁边执事扶她起来,但她只是摇头长跪痛哭, 到后来又抽噎不止,竟在灵堂内晕了过去。 这日前来太子府吊唁的大臣不少, 魏王哭晕在灵堂,被簇拥着抬出去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众人听闻,她先是跪在两仪殿外, 为太子求情晕过去一回,好容易休养了几日起来,又逢噩耗在太子灵堂再度晕厥,无不感叹魏王是个忠君至诚之人。 开景帝这些时日也十分难熬,姒皇后听闻姬月出事,怒斥他匆忙下诏逼死长男,随后很快她便病倒了, 只吩咐宫人不准他前来看视。 他这日坐在两仪殿书房大案后, 面前摆着许多从太子府送来的纸张,都是姬月自裁当晚, 酒桌上摆着的诗稿, 句句都是委屈与挣扎。 他想着自己这长子, 在能力上的确有些撑不起太子重任,但这些年也算是尽力了, 架不住周围总有歪门邪道的人,出些馊主意带坏自己男儿。 开景帝将那些诗稿翻看多次,前些天的震怒,到此刻已冰解云散,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将诗稿放回案上,只是扶额不语。 这时,有个宫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为他换茶,这些日子因太子新丧,朝会已停了五日,他抬眼看了看那宫官,问道:“外臣有奏疏来吗?” 有是有的,而且不少,但这几日遵照他先前旨意,都由御前秉笔宫官暂时收着,于是那宫官说道:“回圣人,积压了十余封奏疏。” “都拿进来。” “是。”那宫官换完茶,刚要转身去取奏疏,又想起前些天圣人在两仪殿内,说让魏王滚回邺城的话来。但突然出了这么大变故,这旨意倒叫人有些拿不准了,于是又嗫喏问道,“敢问圣人,遣魏王回邺城的旨意,还宣吗?” 姬婴在太子府灵堂内痛哭晕倒的事,他已知道了,听见这一问,轻轻叹了口气:“不必宣了,就叫她在府上将养身体吧。” 随后他翻看了一回宫人送进来的奏疏,有几封是华州灾情奏报,现在民生已渐恢复,还有几封是为太子姬月请赐哀荣的,另外还有两封是请另立太子的。 他一一看过,但都没有批红,只是放到了一边,想了想,提笔写了道上谕:召长乐公主姬云,作速归京吊唁长兄。 就在宣旨宫官出城前一个时辰,早有姬婴派出的两个人,也出城往西去了,一个去凉州,一个去华州。 去凉州那人是负责联络妫易的,而去华州的那个则是奉姬婴之命,想办法把姬云拖在华州。 “不管用什么办法,让她推迟一个月回京,但不许伤她分毫。” 那名暗卫骑在马上,回想着姬婴这句吩咐,细细思量一回,打定主意,一扽缰绳,朝西疾驰而去。 圣旨抵达华州后,姬云听闻京中生变也是一惊,忙催人打点东西要上路。不料第二日一早,有许多民众聚到府衙门口,说华州新任太守任人唯亲,克扣救灾粮食,在姬云原本要经过的路上闹了起来。 这新任太守,是临时从北边延州调来顶差的,能力平平,姬云见状更加不放心华州灾民,只恐自己一走,好容易安定下来的灾区又要生变。 于是她叫停了车马,当即去往府衙处理此事,到晚间又写了一封奏疏,阐明华州情形,请旨晚些归京吊唁,随后在城内设了香案,焚香遥祭长兄。 开景帝这些时日强打着精神,将朝中诸事料理了一番,与华州工程问题有关的人,全部撤职查办,户部工部两位尚书,也引咎摘了乌纱帽,两部中还有一干侍卿侍中等待调查。 随后开景帝又下旨,以皇太子国礼厚葬姬月,而之前被他派去调查太子谋逆一事的人,也俱被召回。 先有太子薨逝,后有朝中动荡,这段时间京中官场上下一片人心惶惶,直到各部新上任的官吏就任后,才渐渐安定下来,这时候开景帝也才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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