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开景帝瘫倒在龙椅上,魏王姬婴跪在御座前,正伏在他腿上哭喊,一众宫官皆大惊失色。 领头的御前宫官忙吩咐几个人上前搀扶,一面叫另外几人速去请太医。 但那jsg御前宫官眼见众人将开景帝抬到藤椅上时,发现他面色铁青,知道太医恐怕也无力回天,又见魏王还跪在那里只是哭泣,忙走上前劝道:“殿下,圣人病了这些时日,这也难免,还请殿下给咱们拿个主意,眼下是先请示皇后,还是先请梁王进宫?” 姬婴低头想了想,说道:“舅皇已有诏,命二兄即位,还该先请他进宫来,皇后娘娘病着,不好惊动,等太医先来看过,我再去向她禀明。” 此刻姒皇后已经知道皇极殿出事了,自从太子姬月薨逝后,她便一直在椒房殿内休养,人虽未涉朝堂,在前殿打探消息的耳目却一直都在。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盘算着推立姬云或姬华为皇储的事,早在月前,她还给远在凉州的胞弟姒丰发了信,让他收整好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但凉州毕竟路远,而开景帝一向对兵权管控甚严,整个洛阳城的禁军,包括京畿地区府兵,全部由皇帝本人单独掌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还不能走武力政变这条路。 在她看来,最好的方式,还是通过立储。前几天她听闻,开景帝召了几位重臣议储,似乎是要立姬星。 她本来没把那个病歪歪的次子放在眼中,前阵子见他病得快死了,还想着省得脏自己的手,没想到开景帝病中这样仓促做了决定。 但是只要未行册封,一切就还都来得及,她这日才派了人,打听遗诏和册封储君的消息。因开景帝总是思绪反复,常会修改诏令,只要册封日子没定,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就算册封日子定了,她也还有一步险棋可走:赶在册封典礼之前除掉姬星。 不料那人刚走没多久就回来了,说开景帝晕倒在了皇极殿内,上下消息严密封锁,御前宫官匆匆去请了梁王和几位重臣进宫。 她听闻不禁心下一沉,按照她先前收到的太医院脉案和起居注来看,开景帝还没有病到会随时驾崩的地步,若果然天有不测,在这个节点上,却对她十分不利。 这时,梁王姬星已在皇极门外下了步辇,其余几位重臣也都由掌印宫官宣进了宫中,俱在前面观风殿候着。 开景帝的最新遗诏,是这日早晨刚刚召几位政事堂重臣宣的,原本这日午后该是梁王进宫谢恩,再择日册封太子,不想开景帝竟突然驾崩。 姬星跟着宫官走进皇极殿内,见到外面正殿中跪了许多太医,走进后面寝殿,又见这里也跪了一屋子太医,魏王姬婴此刻跪在榻前,回头见他来了,登时泪如雨下:“二哥,圣人他……” 这时跪在姬婴旁边的太医院院判,向姬星行了个大礼:“殿下,圣人已殡天了。” 姬星闻言,踉跄走到榻前跪了下来,失声痛哭半晌,才回头问那院判:“昨儿我来请安,父皇分明气色见好,如何就这样突然?” 那院判低头答道:“回殿下,圣人的病,本乃阳虚不能制阴,又被奏疏中不当言语所激,以致急火攻心,气血逆乱,臣等无力回天,甘愿领罪。” 姬星听他这样说,忙问是什么奏疏,一旁宫官走上来递给他看,原来是几封不赞同册立他为太子的严词谏诤,于是又伏在龙榻上哭了一回,才被姬婴劝住:“二哥,舅皇今日已有遗诏,请召观风殿内众臣进殿听宣吧,皇后娘娘也还病着,皇极殿就交与二哥,我好往椒房殿将此事说与娘娘知道。” 姬星沉痛地点头说道:“好,有劳妹妹缓缓说之,小心劝慰母后。” 等姬婴来到椒房殿时,姒皇后已换上了朝服,神情肃穆,对她说道:“皇极殿事我已知之,扶我过去看一眼罢。” 不多时,姒皇后在皇极殿外下了步辇,姬婴忙走上前搀扶,此时一众朝臣已被宫官领进皇极殿正殿,见姒皇后进来了,忙都转身朝外行礼。 她扫了众人一眼,只说一句“平身罢”,便往后殿走去,果然见开景帝遗体正在榻上,她上前看了看,这还是自姬月去世后头次见他,已瘦得十分厉害,半晌后,她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并不曾掉一滴泪,回身说道:“听闻圣人已有遗诏,就在正殿宣读吧。” 姒皇后说完转身又来到正殿,见几位重臣都在这里,遂走上御阶坐到龙椅上,命人宣读遗诏。 这时御前掌印宫官拿出一卷黄色卷轴,姬星在最前面跪了下来,姬婴则跪在他斜后方,其余众臣亦在她二人身后跪了下来。 只听那宫官宣读道:“朕以菲德,获嗣祖宗大位,忧劳夙夜,弗克负荷,已有二十五年矣,今疾不复起,盖天命也……皇次子姬星,仁明刚正,德器夙成,宜嗣皇帝位,由左相嬴尚、右相姞凡、中书令姚瑞、魏王姬婴四位顾命大臣共同辅佐,凡国家重务,皆上白皇太后,方可施行……宗室亲王蕃屛任重,谨守封国,着各处总兵安抚军民,勿擅离职守,诏谕中外,咸使闻之。” 姒皇后坐在上首,听到遗诏中那句“凡国家重务,皆上白皇太后,方可施行”,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又想朝中众臣如今派系各异,姬星这皇位坐不坐得稳,亦未可知,于是她决定还是先静观局势,再看情况定下一步计划。 宣读完遗诏后,宫中各处开始着手准备开景帝丧仪,并为其议定庙号为英宗,新帝姬星依照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拟定新年号为“延兴”。 京中的禁军指挥部和宫禁内卫,早在开景帝卧病前,就提前做好了新一轮换防部署,拱卫京师的神策军、虎贲军和守在上阳宫的皇帝内卫,号令各军的虎符全部收在皇极殿内。 在宫官宣读遗诏当日,就移交给了新帝姬星,所以京城和宫禁内外,倒都没出什么乱子。 开景帝驾崩十日后,长乐公主姬云也匆匆从华州赶了回来,其时各处大事已定,也已行过了大殓典礼,只等她回来见大行皇帝最后一面。 她在灵前哭了一回,随后被姬星指派负责主持起灵送葬等事,这时中原各省都已收到了丧报,纷纷向新帝发来告慰请安折子。 身在凉州的敬山侯姒丰,同时收到了朝中邸报和长姊的密信,令他暂且按兵不动,于是他也装模做样地在府衙朝着东方哭了一通,随后写了封请安折子递送京中。 十数日后,朝中又为大行皇帝出殡下葬,上下忙乱了多日,到新帝姬星服丧已满时,京城已经进入深秋。 这两日天气不是甚好,白日里也总是灰蒙蒙的,路上风也大,但九月初七吉日已定,姬星还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举行了登基大典,先完成了祭先皇妣和告庙仪式,随后在观风殿召见百官。 现已由皇后升做太后的姒羌,这日穿着朝服坐在龙椅之后,看着姬星穿着裘冕缓缓走进殿中,只觉得心头一拧,原本应该穿着这裘冕走进来的是姬月,到头却便宜了姬星,但她并未表现出来,仍然神色庄严地看着众人。 姬婴这日也穿着一件新赶制的绣金蟒袍,站在观风殿的龙椅右侧,因她位列四大顾命,却是唯一没有三省六部职司的宗室。为此,姬星在典礼前给了她一个中书侍卿的职衔,她到此刻,才算是真正跻身于朝臣之列。 她站在龙椅旁边,看着阶下黑压压一片朝臣,不禁回想起当年去柔然和亲的事来,她为回朝花了九年,回来后,为了能有资格站在这朝堂之上,又花去了五年,而接下来的路,也不知还要走上多久。 但是没有关系,她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这时姬星已经走上御阶坐了下来,她微微转头,看着身穿龙袍的新帝,又看了看他身下御座。 她离那把龙椅,正如此刻的站位,仅有一步之遥了。 【第二卷 完】
第101章 过龙门 十月初一, 寒衣节,魏王姬婴一早在宫中参加完朝会和节气祭礼,便向延兴帝请了旨意, 随后她回到府中脱下朝服,换上了一件半正式的常服蟒袍, 大摆仪仗出了洛阳城,往城东青腰山的鹤栖观去进香。 如今她位列四大顾命, 虽然因不是jsg皇帝亲妹,没办法从藩王加封为亲王, 但新帝还是下旨给她的食邑增至万户,以示怀柔,因为她如今在朝堂上所代表的,是从前姬月的党派势力以及太后族亲的利益, 此举正是为了先稳住这些人。 但是从前追随姬月的大臣里,其实有不少人都对魏王十分不屑,私底下都说,她这顾命大臣是在两仪殿外跪来的,要不是当初那样为姬月求情,感动了先帝,单凭她在朝中的资历, 怎么可能有资格跟那三位老臣并肩。 这些闲话姬婴都知道, 但她丝毫不在意,常日在朝堂上见了姬月的那几位旧臣, 也总是笑吟吟的。 此刻, 她正坐在才离城的宝顶车内, 面无表情地看着纱帐外的初冬景色,这日城外没有风, 天地之间一片肃静,竟更多了几分寂寥之感。 仪仗队伍行进了约有半个时辰,才悠悠停在了青腰山脚下。这时已近晌午了,她是今日一早请的旨意,所以没有提前一日派人来清场。这日寒衣节,必定有许多民众前来进香,也不好因她来一趟,就将人们拒之门外,所以她才想着稍晚些过来。 这时辰大部分香客都已经下山了,观中派来接引的四位女冠在山脚侯着,见仪仗队来了,忙迎上来说道:“观中香客已散,各处才清了场地,请殿下进山吧。” 她走下车来,又换肩舆,跟随那几位女冠,往山上缓缓行去。 鹤栖观这边众人早收到消息,都在观中候着,不多时,果然听见远远从山门处,有仪仗鼓乐声传来。 观主息尘站在道观正殿外面,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左边是监院息念,右边是督管静千。 息尘听见这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莞尔一笑:“咱们静玄这派头,可真是越来越大啦。” 话音刚落,只见魏王仪仗已进到了道观里,姬婴在庭中下肩舆时,息尘带着身后二位迎了上来,她一见忙笑着打了个问询:“许久不见,观主身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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