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尘笑呵呵地行了个稽首礼:“贫道一切都好,今日见到了殿下,更是好上加好。” 说完两边都笑了起来,随后姬婴回头吩咐跟随上山的执事,只在外院等她。 这次上山,她将大部分人马都留在了山脚下,说自己这日敬完香,还要在观中歇个晌,遂叫众人搭起避风帐子候她。 等姬婴给后土地母元君上完香,从殿中走出来时,她带来的执事已都被监院息念请到偏殿吃茶去了,她只照旧还跟着息尘和静千,往后面香房里走来。 喝过一盏茶,她还是换了一身道袍,先去东侧小神殿,给她母亲姬平上了三炷香,在里面跪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出来回到这边香房。 息尘和静千还在矮榻上坐着等她,忙了这半晌,三个人到此刻,才终于可以安闲地坐着吃茶说话。 这日距离开景帝驾崩,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月了,息尘回想姬婴这些年走过的路,不禁感慨万分:“不想一晃已是二十六年过去了,总算是了了一桩事,先时我总担心你着急,如今回看一步步时机都赶得正好,往后我也再无不放心的了。” 姬婴知道她口中所说的“二十六年”指的是姬平遇刺至今,也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事还不算完,妘大人名单中所录者,除了已死的,还有十余位未除,背后的势力也仍在朝。” 当初从科布多取回来的那只黑匣,现下也正收在鹤栖观,妘宫所记录的那些人,息尘和静千也都知道。 “下一位我想……”姬婴话未说完,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几点敲门声,息尘微微皱了皱眉,她进屋时吩咐过不叫来打扰的,看来是有重要事,于是给旁边静千递了个眼色。 静千会意起身走去开门,过不多时,只见她拿着个小信筒,回到榻边,伸手递给息尘,随后又坐了下来:“是鸮回来了。” 平常她的鸮都是夜半回来,早也要等到天黑之后,今日竟午后就回来了,息尘又见信筒上绑着一条红线,知道是有急信。 姬婴喝着茶,转头看师娘拆信,问道:“哪里回来的?” 静千在一旁接话答道:“蜀中益州回来的。” 正在她二人说话间,息尘已看完了信筒内的消息,轻轻放到桌上:“这清风老道还挺有几分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就搭上了新主。” 姬婴听这话,想到自己近日收到的消息,太虚观自从英宗开景帝驾崩,失了靠山,又因曾牵涉进先太子姬月的事里,加上新帝也不大笃信道家,眼见是难以获得新帝宠幸了,于是决定借着跟太子那桩事,攀上姒太后。 但姒羌平日在殿内供的道家尊神,是上圣西王母元君,也不大与乾道有来往。但不论坤乾,好歹都是道家,太后在朝中也多有本家子姪担任要职,清风老道便从同样信道的人里,选中了门下省左散骑常侍,太后的内姪男姒非。 这姒非的左散骑常侍是个尊贵之官,负责规谏皇帝过失,并侍从顾问,其实并无实权,但离皇帝极近,所以虽然他同时还挂着个工部侍中的头衔,但平日只在门下省走动。 他就是个极信道的人,那清风老道又不知从哪里打听来,说他最近连日梦魇,不思饮食,于是清风打发人到蜀中青城山,特特请了个雷击木辟邪剑送给他,果然有些效验,这姒非也喜不自胜,还专门去了一趟太虚观酬谢。 息尘这封信里,除了确认那雷击木辟邪剑之事外,也提到清风还在派人寻一件龙角如意,准备通过姒非献给姒太后。 姬婴听完这些,正合了她打听到的消息:“这却巧了,方才我正要说起他来,当年楚王火烧太子府,正是这老乾道出的主意,逍遥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叫他随着他的旧主子一道去了。” 这时,坐在她对面的静千却摇头说道:“新帝才登基,各处还未稳,连你自己也难免要受新帝忌惮,还是要谨慎些才是。”她又将声音低了几分,“姬月和英宗,是你替他扫清的障碍,但等他一旦坐稳皇位,第一个要除掉的就会是你。” 姬婴抿了一口茶,点头说道:“若非我在遗诏里得了个顾命大臣,此刻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但此事我想,就得趁着各处未稳才好动手,眼下新帝还要用我,那我就得帮着他,把这皇位再坐稳些,再赶在他除我之前……”她没把话说完,只是朝静千挑眉一笑。 静千看了她片刻,也抿嘴一笑,息尘坐在旁边听完她二人的话,想了想:“既这样,咱们在太虚观的静义,也是该回家来了。” 三人又在香房中说了许久的话,直到窗外暮色渐起,再不走恐怕城门要关了,外面执事也来催了几遍,姬婴才依依不舍地在正殿外上了肩舆,朝师娘和师妹招了招手,转身下山回城去了。 又过一日,朝会结束后,延兴帝将姬婴留了下来,只说有话同她讲,她从观风殿退了出来,到两仪殿西配殿吃了一盏茶,才有宫人前来宣旨,说圣上召她进书房相见。 还是两仪殿内的御书房,只是几个月过去,这间书房装潢布置都已换新,姬婴并非第一次来到这新装的书房,但还是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进到书房里,正见姬星坐在大案后面批阅奏折,她恭恭敬敬行了礼:“臣婴参见圣上。” “妹妹怎么总是行这样大礼,快起来,从前咱们之间可不是这样的,这样多礼,愈发显得朕孤家寡人了。” 姬婴缓缓站起来笑道:“从前是从前,如今圣人御极,再大的礼都受得,臣不敢有失。” 姬星前些年因受姬月百般刁难,与宗室人也少来往,自从他登基以后,再召见从前那些同辈宗亲,总觉得众人行礼时,多少有些失恭敬,唯有魏王姬婴,回回见他,都是标标准准行宗室臣下礼。 他也曾想过,前番姬月和父皇的事,虽然不知道姬婴具体在其中做了什么,到底在他心中存了些疑影。想到这位妹妹手段狠毒,留在身边也恐养虎为患,但每每一见到她,这样勤谨恭顺,还是让他心底里十分受用。 这样好刀,太早除掉也未免可惜,为jsg己所用才是上佳。 姬星这样不动声色地想着,抬手给姬婴赐了坐,问了问中书省近日起草的几件政令。再过两个月就到年下,转年更换年号,颁布新帝政令,这几日中书省都在为起草这一系列诏书上下忙碌着。 姬婴颔首一一答了,又提起了一桩事,乃是御史台有大臣上奏,说先帝驾崩前虽病着,但状况还算稳定,突然病情恶化,除了因几位大臣上奏受了刺激外,恐怕与太虚观进献的丹药也脱不了干系,建议详查。 听到“太虚观”这几个字,姬星冷“哼”了一声,他一向对那些老道没甚好印象,尤其太虚观先前还曾被姬婴用来陷害过姬月,用完的抹布,就应该扔掉。 姬婴抬眼看了看他的神色,随即又飞快垂下眼眸,说道:“臣以为,此话不无道理,先帝当初分明病势见好,听近侍宫人说,原本是停了一段时间丸药的,后来不知怎么,又打发人去太虚观接着取炼丹来,结果没几日就……” 姬星也知道太虚观近日没少在朝臣间活动,听说还准备托人给太后献法器,沉着脸说道:“要查,此事关系到大行皇帝,必须要查。”说着抬手写了条手令,叫人前去调查太虚观先前向宫中进丹一事。 不料调查尚未启动,夜间太虚观就出事了,寅时左右,位于洛阳东南角的太虚观,忽然一片火光冲天,因其地处偏僻,且观内也有备水缸,所以附近没再另外设潜火楼。 东南角两座瞭望塔上执勤人看见火光,忙敲锣喊人救火,但附近没有水源,只能转过一道巷子取井水,又因是在后半夜,坊门都下钥了,竟一时难以借水出来,就这样,众人眼睁睁看着偌大一座太虚观将天边烧得通红。 到卯时初刻,附近两座坊门才终于打开,许多民众拎着水桶来救火,然而到这时,整座道观已经烧得快差不多了。几桶水刚泼上去,就见道观大门外牌坊上那个巨大的“敕造太虚观”匾额,“轰隆”一声掉了下来,摔成了一地碎渣子。 众人正在慌乱躲避之际,天边微微裂开一道光缝,破晓已至。道观内这时火势才渐减弱,后赶来的潜火队正在分派人进去查看,道观外一片嘈杂,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褐布棉衣的人,从人群中走过。 那褐衣人闪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坊内,转过两道巷子,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房侧门敲了两下,不多时,有个女子走来将门打开,一见门口这人,粲然一笑:“小义,叫我等了一晚上,快进屋来。”
第102章 九微火 这日一早, 姬婴照常在景园后院花厅上用早膳。这天是朝中旬休,不必早起参加朝会,但这段时间她早起习惯了, 洗漱完换了件居家常服袍,出来跟姬嫖一同用早膳。 之所以还是这么早起, 其实也是为了能赶上姬嫖的时间,她这两年课业逐渐繁重起来, 除嬴业师傅照旧讲授文科外,还添了两位师傅, 一位教算学,一位教天文,下午还要练习骑射和棍术,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姬婴便只好在用膳前后, 同她闲聊上几句,问问近况,免得耽搁她上学或休息。 母女二人用完早膳,姬婴看着她同两个书童,连说带笑地往前院毓秀堂上课去了,才在廊下转道往书房走来。 到书房门口时,正见一个人等在这里, 是前不久才上任的新魏王府长史妊羽。 从前在邺城那位初任魏王府长史姞茂, 姬婴是早就想换了,但因他是开景帝指派的人, 所以她一直等到新帝登基, 物色好了新长史, 才寻了个由头,请旨把他调到礼部去了。 这位新任长史妊羽, 是姬嫖师傅嬴业的科举门生,正巧也是景州太守妘策和燕东统帅姚灼的同门师妹。她今年二十七岁,五年前就点了翰林,后来又外放沧州做了两年太守,政绩斐然,真正年轻有为。 姬婴看了她的履历,十分满意,花了一个月时间在吏部活动,想方设法将她调回了洛阳,出任魏王府长史。 王府长史在朝中不是实权职务,对曾任太守的妊羽来说,职司上不能算是升迁,但魏王如今位列四大顾命,又兼中书侍卿,新帝多次下旨封赏,颇为重视,这几个月来也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3 首页 上一页 94 95 96 97 98 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