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司马谈是太史令,他读了许多史书,同样不满足于书中只为帝王将相作,杜甫这几首诗全然从微末小民写起,从中却可窥当时历史的真实一角,司马迁大为叹服: “诗史竟是如此!”有诗家情感,亦有史家实录。 他想起当年孔子修订《春秋》,不由满脸肃然,向着水镜的方向遥遥一拜。 “圣人当如是!” 洛阳。 青年杜甫没忍住泪流满面,他不曾写过这些诗,却仍能感受到百姓的经年血泪透字而来。他想起自己在齐赵间游历所见的大好河山,眼中又是迷茫,又是不忍: “大唐怎会落到如斯地步呢?” 叛军作乱、圣上逃窜,新君猜忌、百姓罹难。仅仅十几年之后,大唐就会变成这样吗?! 旁边的李白亦是叹息。他没有经过史书里的长安三年,也没有见奸小塞朝,对长安权贵的失望,还只在那一次次的求谒无门。杜甫未来的诗不仅冲击着其他人,也冲击着他。 他拍了拍杜甫的肩膀,安慰道:“会好的。” 他之前不赞同杜甫对朝中的奢望,如今却忍不住用这样的话来安慰他,也安慰自己。看到了那样的大唐,王座之上的君王,还会那样的麻木,无动于衷吗? 兴庆宫。 李隆基整张脸都黑了下去:“征调兵员补充乃是非常之举,杜甫身为朝廷命官难道不知道吗?竟写下这样的诗抹黑朝廷,枉费君恩!” 高力士正要上前搀扶的手一顿忍不住奇异地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君王,迅速低下头。陛下,是真的不一样了。 东宫。 李亨已经收到了一些皇族递来的投诚之意,被自家父皇打压多年,他心中仍有犹疑,但如今他还是太子,若侥幸无事,那安史乱时继位的肃宗便是自己,自己对将领的猜忌,竟会酿成如此大祸吗? 他忽然一阵心惊,纵史书可以模糊,杜甫的诗笔也会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不说这些人反应如何,震动最大的还是诸时空中的百姓,自古以来,少有诗人将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只是王朝之下的灰尘,太平之世尚可安稳度日,一遇上昏聩君王、兵寇作乱,致使世道倾颓,便如蝼蚁草芥,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的血泪辛酸,又有谁曾关心呢? 可是,真的有这样一位诗人,他愿意记一记黎民苦,苍生泪。水镜说,他和人民站在一起,是人民的诗人。 有人没忍住悄悄红了眼眶:“俺要让孩子学诗,学诗圣的诗!” “俺也要!”有人附和道,“俺要让俺的孩子学写诗,让他好好记下俺们穷人家的苦,记下那些贪官污吏的恶行!” 天宝年间的百姓抹了一把眼泪,眼中既有愤恨,又有难以置信。 大唐承平百年之久,他们才过了一段物阜民丰的日子,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又会身陷兵戈,变成道旁枯骨。 新安、石壕、潼关诸地的百姓更是目眦欲裂,心里恨毒了那发动叛乱的安禄山。有一些人更是把玄宗肃宗一起怨上。 “平时要我们交税,兵败了要我们充军,贫苦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嘘!你小点声,不要命了?!” “要命也是这十几年好活了,我还不能骂两句吗?唉,要是我们在那太宗年就好了,太宗皇帝是好皇帝啊!” “谁说不是呢?唉,要是陛下是太宗皇帝就好了。” 初唐。 杜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王命急宣,命杜审言入神都面圣,杜审言刚送得州郡长官出门,便看到自家门口堆了一堆东西,什么鸡啊肉啊面饼瓜果,还有布匹老酒和各类农货,五花八门几乎塞了满门。 杜审言小心地避开脚下物什,怔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管家好不容易将一只快被压死的鸡薅出来,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无奈道:“这都是附近的百姓看了小公子的诗送来的,我拦都拦不住。” 话是这么说着,管家的眼神也是热切得不得了。他虽在杜家做事,可也是个穷苦人出身,上面的三吏三别他也看了。自古诗家笔,少有写黎民。 水镜上说得没错,小公子是圣人啊! 杜审言听罢管家的解释,不由得怔在原地:“孙儿尚未出生……” 州郡长官是个精明人,看到这一切不由得对杜审言更重视几分,他反应极快地笑道:“未出生有什么关系,诗我们都看到了,这是百姓感念诗圣为他们作记呢!” 杜审言回过神来,摆摆手推辞:“大人言重,孙儿只是写了几首诗,当不得百姓如此爱重。” 州官笑得愈发亲切和善:杜大人过谦了。杜大人不愧是名门之后,诗礼传家,连孙辈都这般出色,怪不得陛下也这般重视。杜大人还是快快收拾一番,带上家眷,本官派人送你们去神都面圣。” 杜审言不耐这些逢迎,只笑了笑,略略拱手道:“劳烦大人了。” 北宋。 苏轼目露感慨:“杜工部以史笔写诗,三吏、三别之中,既有百姓乱离,又有黎民深情,更惊心的,是大唐倾颓之实录,君王之失,延及百姓,便是灭顶之灾。” 苏辙亦是点头,念起杜甫的《忆昔》诗:“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一旦兵戈起,便是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莫说时人难以接受,我等后人观之,亦是叹息不已。” 【杜甫用自己的诗笔,记下了诗笔不暇书写的黎民之情,他的内心应该是煎熬的,眼看着盛世大唐一夕倾塌,自己读圣贤书、食君王禄,却无法为世道出一份力,他的才华,前半生蹭蹬在长安,后半生流落在各州县。 世道倾颓,民有倒悬,壮志难酬。半生流离的他来到蜀地,于浣花溪畔结庐而居,他来到武侯祠,看着诸葛亮的遗迹感怀不已,写下了《蜀相》。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他遥想着诸葛亮的功业,渴望有名臣贤相匡扶社稷,而诸葛亮赍志以殁的悲剧结局,亦使他感怀不已。 自古及今,功业难成。】 三国。 刘备双目含泪,握住诸葛亮的手,犹自颤声:“军师……” 他的军师,出师未捷身先死。天命,为何终究不在汉室啊! 诸葛亮眸中也充满震动,不仅是为功败垂成,更是为杜甫诗中的感念:“臣遇主公,共匡汉室,出师未捷,便是有负主公所托。蜀中百姓不嫌臣负主之人,犹为臣立祠,臣纵九死,鞠躬尽瘁,又有何不可?” 刘备目中哀意更甚:“军师何以言此?备得军师,方有立锥之地,军师为我、为汉室谋议良多,如何能说是辜负?备在此立誓,信军师如信我,我之骨肉,称你为父,备与军师,休戚与共。” “主公!” 诸葛亮长揖而拜,纵此时前途幽寐,但得主如此,夫复何求? 许都。 曹操摸着下巴沉吟:“诸葛亮是有才之人。” 曹植看了自家父亲一眼,毫不客气道:“爹您别想了,人家不会来投奔您。” 曹操眼睛一瞪:“有你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就你话多,你爹我不知道吗?诸葛亮都是蜀相了!” 曹植撇撇嘴,并不管自家老爹暴跳如雷,反正水镜说了,他当不上世子,未来还被兄长、侄儿猜忌,那还这么小心干嘛? 破罐子破摔,直接摆烂。 【在成都的杜甫度过了生命中较为安定的四年,然而好景不长,好友严武病逝,他失去依靠,只好买舟南下,落脚夔州。夔州都督对杜甫也很照顾,所以他在夔州住了三年。那些年岁的杜甫,如何不像曾经的孔子那般,惶惶如丧家之犬? 杜甫还有一首登临诗,说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万方多难、万家忧乐,一齐到了心头,所以夔州登高,写下“万里悲秋”这样“艰难苦恨”的诗句,就是极为自然的了。 了解这漫长的一段,我们再来将《望岳》与《登高》做一个对比总结。】 两首诗分列两边,一短、一长,一张扬、一沉痛,就这样冲击着水镜下的众人。 【老来登高仍赋诗,少年豪情终不再。这种不再的背后,是李唐王朝沉痛的家国动乱。】!
第40章 登高7 夔州。 一滴浑浊的泪砸在杜甫的衣襟上,接着是两滴、三滴……这个年迈的诗人,一生为亲朋、为百姓,为大唐流过无数次泪,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悲伤。 他想起当年在兖州重逢时,故友李白戏赠给自己的一首诗: 饭颗山头逢杜甫,顶戴笠子日卓午。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李白以这样一种戏谑的方式,叙说离别之情。此事之后,两人再未相见。彼时他们俱是对这首“作诗苦”一笑置之,可曾想到,此后许多年,自己竟真的为诗消减身形、搔断白头? 杜甫以手掩面,嘴唇轻颤着念念:“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宋朝,汴京。 李煜独自凭栏,听水镜讲他早已熟稔于心的老杜诗句,神色凄惶。从少年《望岳》到老来《登高》,凌云诗笔下,俱是国家血泪。 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他是亡国之君、戴罪之人,此生无法仰望杜子美那样的诗圣,但他知道,老杜无法“一览众山小”,自己也再无法“万顷波中得自由。”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杜工部,莫要再登高了。 李府。 李清照突然哀哀地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小姐妹一边用手绢抹着眼泪一边抽噎道:“你也觉得杜工部的诗很惨对不对?” “是啊,”李清照俏丽的脸上染上几丝忧愁,“我在想,我的诗词后来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小姐妹一愣,突然拧了她一把:“想什么呢,你没听楚姑娘说吗?杜诗背后是家国动乱,大宋现下安稳着呢!” 李清照摇摇头:“你忘了楚姑娘之前说的,宋人南渡,‘南望王师又一年’么?” 是有这么个茬,小姐妹也想起来了,如花一样的面庞忽然闪过一丝惊恐,那样的血泪,难道也会发生在她们身上吗? “你……你别危言耸听了,说不定南渡是好多年以后呢!”小姐妹高声说着,仿佛要说服自己。 李清照双手支颐撑在桌上,大大一叹:“希望吧!” 兴庆宫。 李隆基猛地把御案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危言耸听!危言耸听!” 高力士连忙挥手让人来收拾东西,自己战战兢兢地想去劝住这位暴怒的君王:“可是陛下……这楚小娘子来自后世,她说的,不会是空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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