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杜甫朗声一笑,“你我二人同去!” 【杜甫与李白,是大唐最耀眼的双子星。李白为自己给出的自画像,是一只大鹏。“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但九万里风鹏正举,青天大道犹不得出。 所以他又哀叹: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杜甫给自己的自画像,则是一只沙鸥——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极大与极小两种意象,或许折射出两位诗人不同的性格和不同的时代印记。 但大鹏困折,沙鸥飘零,两位天才诗人最终都没有实现最初的理想。从《望岳》道《登高》,从24岁到56岁,从盛唐到乱世,到底需要走多久? 大历二年,杜甫出峡,但未来该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他有的,只是江上一叶孤舟。晚年漂泊,冻馁难言。 大历五年,冬。老病交加的杜甫在那叶孤舟上溘然病逝。他没有去到长安,也没有回到家乡。沙鸥零落于天地,而大唐,也像这叶孤舟,在历史的长河上浮沉飘摇。】 初唐。 听完自家孙子的一生的杜审言捂着眼睛落泪。他尚在壮年,大唐也仅传二四,可他却在水镜上看到了自己孙子的漂泊孤苦、冻馁病逝,看到了大唐由煌煌盛世走向衰薄。 为什么两首诗的风格会相差这样大呢?是因为孙儿余下半生,全是血泪;因为大唐余下年岁,动荡不已。 “我宁愿孙儿不做这个诗圣,不写诗史啊!” 他想起楚棠之前念的一句诗,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丘山。可如果可以,屈原宁愿不要这辞赋高悬,也不愿见得楚都倾颓。他也宁愿自家孙儿,永远是裘马轻狂的五陵年少。 夔州。 家人伏在他的肩头哀哀地抽噎,杜甫枯瘦的手轻轻拍着他们的肩膀,似是安慰,又似是仓惶。从青年到老年,从盛世到衰退,他眼看着时光流逝,自己却无所作为;眼看着国运倾颓,自己却不能济世安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可惜,这样的沙鸥,不止老夫一人。” 兴庆宫。 李隆基呆呆地坐在御座上,连高力士叫他都没有听见。大唐,真的会变成这样吗?他明明才自得于自己创下的盛世,仅仅因为他宠爱一个妃子,喜欢一个可心的臣子,大唐便乱了吗? 他半生殚精竭虑,享受一下又怎么了? “杀了他们,”他目露凶光,“安禄山、李林甫、杨国忠,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乱臣贼子。杀了他们,大唐就不会乱!” 御座上的君王似疯了一般,撑着椅靠起身,想要去手刃那些国贼。 “杀了他们,朕就还是明君……” “陛下,陛下您息怒,奴才这就去传旨……” 高力士手忙脚乱地将他拉住,话音未落,一个内侍便从殿外滚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张张惶惶地开口: “陛……陛下!驿站急报,安禄山在押解入长安的路上被哗变的军士杀死,李相和杨大人也被黄衫客潜入家中刺死,两边府邸全都乱套了!” 唐朝的黄衫客,还残存着秦汉的游侠之风,最是嫉恶如仇,听了水镜的讲述早就义愤填膺,竟不遮掩,于长安城中白昼杀人。 李隆基听罢第一反应是怒,那些军士和黄衫客竟敢如此大胆,藐视皇威!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 “死了正好,免得朕动手,杀了这二个贼子,朕还能……” 话未说完便被一人高声打断:“您不能了!” 李隆基惊愕地抬头,就见想来谨小慎微地太子李绍(李亨)领着一队人马持械闯入,人群中还有一些眼熟的皇族勋贵。 李隆基的眼神锐利起来,颤着手指着他们,不可置信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李绍冷笑一声:“父皇,水镜示警,您失德于大唐,引发民怨,还是发下罪己诏,退位吧。” “哼,孽子,你想做唐肃宗吗?唐肃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朕是你的父皇,是大唐的天子,你这是大逆不道!” 李隆基气得破口大骂,李绍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挥手让手下控制住殿内诸人,他持剑上前:“君舟民水,父皇还是顺应民心,下诏吧!” 太极宫。 李世民掩面长叹:“朕马上征伐,继位以来夙兴夜寐,民有一忧,则二省吾身,恐百姓遭难。每读史书,不由恨秦二世昏庸、桓灵无道、炀帝暴虐,何曾想大唐会有李隆基这般后辈君王,一手开创盛世,又一手断送国运。” 他想起楚棠说的,无论李隆基的粉还是他的黑,都希望他能早死。李世民觉得他们说得没错。 “李隆基,你为什么不早些死啊!” 武周。 武则天挥了挥手:“将李隆基贬为庶人。” 堂下的李隆基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皇奶奶,您不能……” “朕为何不能?!”武则天眼中精光湛湛,“水镜示警,万民皆知,难道你还想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唐玄宗?” “孙儿……孙儿还有开元盛世!” “但你还有安史之乱!”武则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你以为,天下人敢让你冒这个险么?” “带下去。” 李隆基顿时慌了神,他再成熟心智再冷静,也只是个少年人,当下便哭喊道: “不要!祖奶奶,孙儿知错了,孙儿不是那个李隆基,孙儿不会宠幸奸佞,祖奶奶……!” 哭喊声渐渐远去,武则天长叹一声,靠坐在软榻上,眼中略显疲态。一个丰丽的身影走了出来,不轻不重地按上她的额角: “母亲。” 武则天闭着眼睛,略略往后躺了躺:“朕可以还政于李唐,却不能将江山交到一个半生昏聩之人的手里。” 她悠悠叹息,“太平,你若是个男儿身便好了。” 太平公主眼神微顿,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母亲,您不也是女子么?” 武则天嘴唇微动:“这不一样……”
第42章 登高后续+作业评讲过渡 【杜甫说李白,是“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李白说杜甫,是“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思不群”指想落天外、诗意惝恍、不同寻常;“作诗苦”指煞费苦心,以致形容清瘦,这是两位诗人给予对方的画像,或许也是两位诗人为彼此所作最好注脚。 我们初中时读到了杜甫壮游的《望岳》,高中又学到他晚年的《登高》,我们所能叩到的诗人的一生,可能也只在故纸堆里了。 可我们还是能从里面拼出一个完整的杜甫,裘马轻狂、蹭蹬长安、转徙家国,他的诗或许真的很苦,沉郁顿挫。总感觉读他有些像读鲁迅,不是怡情,反是受苦。那么,我们也引用一句鲁迅的诗吧!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看得见升平之下的暗涌,却始终保持着失望与希望。】 水镜下的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已知杜甫是诗圣,除了李白,楚棠似乎不曾将谁与他并称,但现在他竟然说读杜甫像读鲁迅,难道鲁迅是后世的圣人? 众人怀着挑剔的眼光看向水镜上的诗句,打眼就是眉头一皱。 “这是……诗?”司马相如犹自迟疑。 北宋。 王安石沉吟着上面的诗句,不由得站了起来:“浩歌狂热之际,忽然中寒,该是大声疾呼之辈遭世侵凌;于天上看见深渊,恰似洞天仙境之中忽然窥见修罗地狱; 一切眼中俱是无所有,有举世皆醉之意。这几句幽峭孤寒,似有绝望之意,但最后又说‘于无所希望中得救’,志士之心,热血难凉,这位鲁迅先生是大德大贤之人!” 素来孤傲的拗相公忍不住击节赞叹,他觉得鲁迅这几l句诗说出了他的心声,也说出了历代大声疾呼者的心声。王安石毫不掩饰自己对鲁迅的欣赏,竟油然生起一种读其诗,想见其人的感觉。 夔州。 杜甫浑浊着眼去看水镜上的文字,失望、绝望、希望,他的手轻轻颤抖起来,不自觉坐直了身体,低声喃喃:“老夫,不敢望贤……” 可他眼里分明有所震动,他想问问那鲁迅是如何在无所希望中得救,却又惊觉自己似乎已经“得救”,诗心千古,文章不灭,风骨便不灭。 总有后来人。 当然,也有一些顽固派表示反对:“不顾平仄毫无音律,怎么算得是诗?” “这几l句散语也敢妄与诗圣比肩?这根本就不是诗!” 太极宫。 李世民凝眉,暗自沉吟,水镜所展诗章,或古直、或真淳,或惝恍、或沉郁,但从来没有这首令他意外,诗歌形式已经别有不同,更惊心的是其中传出来的意气,冷峻深沉,仿佛一把冷剑,带着寒芒划破黑暗,冷肃又决绝。 “这鲁迅不像是一个诗人,竟是像个战士!” 魏征冷峻的神情上也出现一丝松动:“文句虽有不同,但其间气质,却有同调。只是观诗中之意,鲁迅其人似矛盾困苦至极。” 这话一出,旁边的同僚都颇有些奇异地看向他,连李世民都忍不住忘了过去:“没想到魏卿会说出这种话。” 这么感性,不像怼天怼地的魏征啊! 魏征嘴唇动了动,微微拱手,没有说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隋书·文学传》一章的小序,是我编写的。 【当然了,正如《登高》以前,尚有《望岳》的豪壮,杜甫的诗风除了沉郁顿挫之外,也有萧散自然的一面。所谓“精粗巨细,巧拙新陈,险易浅深,浓淡肥瘦,靡不必具。”】 楚棠自己做了个三毛钱特效的视频,将杜甫另一类风格的诗歌摘录在上面,众人对突然动起来的画面已经非常熟悉了,纷纷抬头捕捉飞快变换的诗章。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闲笔闲情,堪称一等一的写景佳句!”曹植大声赞叹。 “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真是好诗!”陶渊明觉得这句实在是写得妙极了。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无一字写春雨,却将春雨形态写尽,自古写雨无有如此者!”写景圣手谢灵运十分欣赏这句五言。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王绩越念眼睛越亮,“杜子美亦是闲情高趣之人!” 宋之问望着水镜上的诗句轻叹:“到底是被杜必简压了一头咯!” 想起故友那句“久压公等”的狂言,宋之问半是好笑半是怀念。“老夫不承认输给你,却不得不承认你有个好孙子啊……” 风格是一个作家的独特性所在,而风格的多样正是一个作家在艺术上高度成熟的标志。水镜上的诗句让人们看到了杜甫诗作的另一面,原来他不仅有沉郁之句,闲情适趣、安静明秀的诗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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