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是旁支,可当他到了一定的高度,也知道萧家圈养死士的事情,这全然是为了北境战士和保护自家人。战争不全是列阵冲杀,还有很多阴影里的手段。而他们这些沙场喋血之人,也怕北蛮人记恨报复,所以养这样的人保护自己的家眷也在陛下的默许之下。 萧文和老国公对坐饮茶,门外是呜咽的风声,在这深夜里,炭火燃烧的声音分外清晰。 不到一个时辰,老贾就回来了,和老国公说了两个数字:“十一、十三。” 老国公身形一顿,端着茶盏的手抖得不能自已。萧家的死士也是有数的,这些人派给谁了,老国公心里如明镜一般。 “你先下去吧。”老国公挥手,“守好门户,不要让人靠近。” 老贾退下,屋中又恢复了静默。 “伯父,真的是我们萧家人对吗?”萧文不需要老国公的回答,他又追问了一句:“是谁?” 老国公还是没有回答,萧文静静等着。 还是沉默。 许久,木炭被烧断的声音在静默的空气中响起,这话轻微的声响开启了话头。 “伯父不必说,我也猜到是谁了。若是您出手,定当一击而中,不会这样虎头蛇尾。萧家第二代都在边关抗敌,第三代谁有资格接触死士这样的私密?想来想去,只有宫中皇后娘娘了。”萧文睁大了眼睛,怒道:“我也看过史书,素来知道皇位之争残酷,可二公主一介女流,九皇子不过垂髫啊,皇后为何要杀人?就为了所谓‘原配嫡出’的名分吗?” “伯父,您惯经风雨,懂的道理比我多,您难道不知道这样的阴诡手段不是办法!”是,肉体消灭一个人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你动辄杀人,破坏规则,谁还敢言?谁还敢做事?朝堂是一个人就能运转的吗?他们才享有太平多少年,又要去过连年征战的日子吗?皇后如此作为,日后成了太后,还不插手朝政、肆意妄为,关键是,她有理政的才能吗? 萧文越想心里越慌,愤怒又悲哀,他也是萧家人啊。在刺杀皇子公主的罪名之下,谁能全身而退? 萧文起身,下拜,狠狠磕在地上:“伯父,当年若非您提携,我萧文不会有今日,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可我是陛下的臣,忠君体国才是我的宿命。我会向陛下求情,以爵位恕罪,我会照顾萧家上下,我……” 萧文哽咽不能言,老国公长长叹息,低缓又沉重:“好了,我还没说什么呢。我明天会入宫向陛下请罪,我们做臣子的,只能把真相禀告陛下,陛下如何做,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萧文红着眼睛出府,半路却见老夫人捧着一袭黑熊披风过来。“老三啊,这么晚了还要走啊,留下来住一晚上,明天直接去上职吧。” “多谢伯母好意,小侄还有要事,先告辞了。”萧文低着头,不让老夫人见自己这狼狈的模样。
第31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31 “我不许!”尖利的叫喊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幸亏老贾早有准备,把跟随老夫人而来的侍女嬷嬷都赶到了外院。 “你这是要逼娘娘去死啊!出了这种事,平常人家都要休妻,更遑论皇家。”老夫人拉着老公爷的手,“你不能啊,不能啊!” “忠君体国,这才是臣子本分。你要明白!”老公爷看着妻子同样花白的头发轻声叹息,若是可以他难道不想两全其美吗? “我不明白,我不想明白。我只知道那是我们的女儿,为了你、为了家里,进宫去做妃妾,好不容易出头,你这当爹的还要来拆台。我跟着你这么多年,可求过你什么?你要怎么锻炼男孙赶他们去战场,你去边关几年不回来一趟,我独自侍奉双亲终老,这些我何曾表功过半句。如今,我只要你一句准话:你帮不帮女儿。” “和你说大义大节你不明白,形势你总会看的吧。你以为只要我瞒下来就万事大吉了吗?这件事是文哥儿告诉我的,我能堵着他的嘴吗?好吧,你总以为我是族长,我们公府高高在上,就算我用知遇之恩按下了文哥儿,世上只有他一个知情人吗?”老公爷冷笑两声:“还有一个內侍呢?文哥儿之所以来,必定是因为內侍那边已经有线索了,文哥儿是来示警的!真等到陛下查出来,你我如何自处。” “那怎么办?”老夫人颓然放开老国公的衣袖,皱眉思索,突然想到什么,语速飞快道;“你有辅政之功,老大、老二还在边关驻守,还有那么多孙辈,咱们萧家多少人埋骨沙场,怎么就不能通融一二?你有这么脸面的!这些年要不是娘娘在宫内斡旋,家里也不能如此受信重,娘娘是萧家的脸面,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啊!” “错了,娘娘之所以能由贵妃至皇后,是萧家给她的底气。宫中嫔妃难道有商贩老农的女儿?萧家立足的根本是战功、是忠君,不是裙带。谢景重说过,岂以五男易一女,萧家族人上千,都要为这莫名其妙的祸事陪葬吗?”老公爷胡须颤抖,他早就劝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二公主如何受宠,只是公主。九皇子垂髫小儿,即便侥幸长大,难道陛下还能越过长子立幼子吗?两军对阵还未杀到阵前,早早把箭射出来,只能落到空地上,何曾伤敌人分毫。 罢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老公爷对不听劝的女儿很失望,可再失望也要收拾残局。 “忠君大义你可以不听,形势道理你可以不看不讲,可女儿你总还想救的吧?” “你有办法?”老夫人眼睛亮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内廷或早或晚总要查到,若不能抢先一步请罪,难道等抄家吗?反过来说,我了解陛下,陛下是重情之人,我们萧家为江山流的血染红了北境。娘娘不止是我们的女儿,还是陛下的妻子,陛下儿女的母亲。若是大张旗鼓处置了娘娘,三皇子、四皇子、三公主如何自处?皇后谋害皇子皇女,出了这样的丑闻,天家威严何存?” “陛下会轻拿轻放?” “别做梦了,秘密处置最有可能,至少保全了萧家和娘娘的名声。你要萧家门楣蒙羞,到地下都不能和祖宗交待吗?还是你要娘娘废去封号,以庶人、罪人之人葬于荒野?” “那你有把握吗?陛下真的会宽恕一二吗?若是陛下震怒,不愿宽恕怎么办?我听闻内廷拷问的宫人超过半数也不曾放松,如今正值人心惶惶,陛下哪里有从轻处置的预兆?” “尽人事、听天命,我已排兵布阵,结果如何,只有战一场才知。”老公爷轻叹一声,“歇着吧,我去外书房睡。” “回去吧,外面没有拢炭盆,夜里冷……”老夫人条件反射得开口道。 老公爷摆摆手,慢慢向外书房挪去。去年还横刀跨马的将军,如今背影都佝偻了。 第二天一早,老公爷入宫,高德通禀的声音都有些迟疑,这可是见多识广的高德啊。 “陛下,西宁公老公爷求见。” “嗯?还不快请。”皇帝放下朱笔,正坐在上首,等老公爷进来,这是他对功臣和岳丈该有的尊重。 老公爷进来就吓了皇帝一跳:他的头发胡须都白了。前几日见的时候,老公爷未曾有这般老态。皇帝还在震惊中,老公爷已经大礼参拜,跪倒在地。 “高德,快!快!”皇帝一边喊高德去扶人,自己赶忙绕过桌案,扶着老公爷,“岳父这是做什么?何事行此大礼。” 老公爷摇头不肯起,“臣有罪!”说完又叩首拜倒。 皇帝给了高德一个眼色,两人合力把老公爷搀起来,“不论何等大事,岳父都起来说话。”皇帝也不信老公爷能有什么天大的过错,都来请罪了,再大的罪也有限。 老公爷颤巍巍被扶到旁边椅子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两个铁牌递给皇帝。 “当年我父跟随太祖征战南蛮,南蛮烟瘴之地,当地土人最擅巫蛊毒虫,士兵死伤惨烈,山林地形复杂,马匹战车不能前行。为应对这等战况,我父挑选军中精英,组建尖刀营,寄意如一把尖刀直插敌人胸口。果然,尖刀营不负众望,一战重创南蛮王。在尖刀营历练过的军士,随后都成长为一方悍将。此后又三年,我六叔一家妻儿为南蛮人复仇所杀,身怀六甲的六婶,尚在襁褓的侄儿都被屠戮,可谓鸡犬不留。” 这样的惨事,如今说起来,老公爷依旧心头沉重。 “有鉴于此,太祖特许萧家留二十暗卫护卫家眷,这些暗卫都是如尖刀营一般训练的。这等好手,大多在战场上充作亲兵,护卫主帅。萧家谨守诺言,暗卫之数从未超过二十。” 听到这里,皇帝已经明白老公爷在说什么了。那两个武功高强却没有身份的刺客,他们的来历终于找到了。 “萧家如今有两人在西宁公府,余下十六人都在边关,还有两人……就在这里。”老公爷指着那两个铁牌,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高德,把宣正殿围住,不要走漏风声。”皇帝下意识封锁消息,又道:“宣皇后。” 没过多久,皇后正装而来,来了也不说话,直接跪在堂上。 “看来皇后是什么都知道了。”皇帝冷声问道。 “自做下这件事,我就想到有一天会被查出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暗卫于世人是秘密,于父亲而言如黑夜明灯,父亲总会知道的。我一直等着父亲来,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不会顾惜他的女儿,只知道忠君、忠君,哈,忠君!” “孽女,你糊涂啊!”老公爷重重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皇后却笑了,她仿佛抛开了一切枷锁,“父亲,您是忠臣、是良将,可您知道女儿是怎么过的吗?陛下,您知道吗?” “我是西宁公的女儿,我在闺中就爱慕陛下,我比李沁韵又差了什么呢?而我却只能为妾,处处低人一头。没关系,谁让我爱慕陛下呢?我愿意的。可我的儿女又做错了什么,处处低她的儿女一头?陛下,都是您的孩子,为何要分成三六九等对待?” “就为了这点嫉妒不平?”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陛下赐死我吧。”皇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赐死你,皇儿如何自处?你竟半点不顾惜你的孩子,心肠何其狠毒!毒妇,当真是毒妇!”皇帝拍着桌子,顾忌老公爷在场,更恶毒的话没有骂出来。 皇后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事情败落,她不需要诉苦,也不需要为儿女求情,那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儿女,陛下会安排好的他们的。萧家有父兄在,至多一时颓废,不会有倾覆之祸。 既然如此,还废话什么呢? 皇后的沉默反而点燃了皇帝的怒火,皇帝顺手抄起桌边茶盏砸在她身上,心头一片混乱,还没决定如何处置。 突然,殿外传来了吵嚷喧闹声,皇帝气不打一处来,怒斥:“谁在外面,宣正殿外喧哗,不要脑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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