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简薄了!”许斌不同意,还要争辩什么,景华已经摆手让他不要说了。 “舅舅陪我去个地方吧。”景华带着许斌打马就走,出了荆门城,一直往东北方向跑马,晚上露宿在野地帐篷里,第二天中午才到了一处山坳。 把守山门的人许斌总觉得有些眼熟,可是肤色晒得太黑,犹如曾经见过的昆仑奴,让他不敢确定。 景华带着许斌和几个心腹侍卫,过了一道又一道关卡,进到寨子里面,才发现有人在山谷的河流里淘洗什么东西。 远远的,好似闪动着亮光,不是水光,而是另一种金属的光泽。 许斌的脑袋里突然劈下一道响雷,“不是,不会是,不会是……” “金沙。”景华平静道,“我知道了金沙矿。” 市面上最俗烂的话本也不敢这么写啊,你怎么就能找到金沙矿呢! “舅舅,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景华侧头看着许斌,“这片金沙矿沿河分部,几乎裸露在地上,开采并不废太多功夫。开矿的矿奴是从豪商手中买下的犯人,这些犯人本来是发配到荆州边关做敢死队的,我一问,王先仁就主动给了我。” “现在,我很需要这批金矿。可是舅舅,有了金子也不是万全,若没有骑兵、没有城池,三岁小儿抱金砖过闹市,有何下场?” “再拖一拖,再拖一拖。”许斌喃呢,若是不知道有金矿还好,北梁去就去了,反正是去做王妃的。可现在一座金山摆在面前,突然要委屈金山的主人,许斌怎么都不甘心。 “没用的。西羌的胡人能出一队骑兵,一人三马,以战养战,闪电般沿着长江打过来。北梁边境驻扎五十万大军,之前与大盛的一战,他们才是大胜,士气高昂。我这样扫北梁皇帝脸面,若是他一怒之下挥鞭南下,我抵挡得住吗?大盛抵挡得住吗?” 许斌紧紧握着拳头,“四皇子并非良人,北梁虎狼之国,只重军功,不重礼仪,我怕你吃亏。” “舅舅放心,我不是吃亏的性子。我会想办法退了与四皇子的婚约,你帮我守好这里,就是我在北梁行事最大的倚仗。我费力在这里经营,为的也不过这一天。” 许斌愤恨:“我们时间太少了。” “是啊。”才八个月,给自己八年,不,三年……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大军几乎就在眼前,不服软,等着掉脑袋吗? “舅舅,只有金矿还不够,我需要马匹、需要刀剑、需要粮食、需要百姓,没有下一座铁矿等着我了。”好运气不会一直眷顾着我。 “放心,舅舅会帮你的。” 吃过夏收第一茬麦子做的送行面,景华踏上了继续北去的道路。 赶在六月十五之前进了北梁大都的驿馆,毛大人递交国书,景华在驿馆修整。自己放了北梁这个当世第一强国的鸽子,怎么也该被晾几天,为难几次,来个下马威什么的,景华已经做好了打算。 没想到,递上去的国书很快就收到回音,明日北梁皇帝宴请大盛使团。 景华连夜保养皮肤,小透、阿宝带着侍女忙碌,给朝服熏香、搭配首饰、确定妆容,围着景华团团转。 到了晚上守夜,小透翻来覆去睡不着,景华提醒道:“明日,你也要和我一起赴宴,再不睡,难道等人家嘲笑,那个大盛来的土包子,眼下吊着两团黑青吗?” “奴婢有罪,吵醒公主了。可奴婢实在睡不着,还是去隔壁守夜吧,免得搅扰公主。”小透抱着枕头去了厢房,她也是自小伴着景华长大的,守规矩的同时也十分亲近。 北梁的皇宫是另一种威严雄浑的美,高大、简朴,宫殿多是对称结构,线条流畅纹饰简单,与大盛精巧华丽、一步一景的华美侈靡不同,这里更加粗狂豪放。 北梁皇帝为了表示对大盛的重视,在开大朝会的正殿举行了欢迎宴会。 “贞静参见皇叔,皇叔万岁万岁万万岁。”景华带领使团向北梁皇帝行礼。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新崛起的北方霸主北梁与南方的大盛扳手腕子,北梁赢了。于是,这个后起之秀得到了与建国许久、以繁华著称的大盛兄弟相称的甜美果实。 两国皇帝约为异姓兄弟,景华这个公主自然要称呼皇叔,她本身就是战后和谈的一环。 “贤侄女来了,好!不必多礼。赐坐!”趁着落座的功夫,景华目光扫过场中诸人。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坐在龙椅上的北梁皇帝,他身材魁梧,即使坐着也能明显感觉高出旁人一个脑袋,脸上带着笑意,周身气质凛然威严。说句实话,比大盛皇帝更有帝王之相。 然后是坐在左边的北梁皇室、宗亲和重臣。左边第一位是穿紫色蟒袍的中年人,景华立刻在脑海中浮现他的资料,南王,北梁第一名将,也是北梁皇帝的哥哥。听听他的封号吧,对南方的觊觎毫无掩饰。其下依次坐着北梁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五位皇子都已成年封王,原本景华是要与四皇子成亲的。再下面排序的皇子都还是总角孩童模样,重臣除了几个面部特征明显的,景华难以把本人和姓名对上。 宴席安排的很客气,东宾西主,大盛使团里很多人品级并不够,但依然和左边北梁宗亲重臣对坐。景华在观察北梁人,北梁人也在打量她,这些目光甚至称得上明目张胆。 四皇子是其中最嫌弃的那一个,侧头对旁边的三皇子道:“就这?还是大盛的公主?” “四弟是不满意四弟妹吗?”三皇子调侃道。 “端得像庙里的泥塑木胎,哪比得上盈盈。” “小弟妹自然是好的,可公主眼看着就要进门,四弟还是收敛些,终究是一国公主。”三皇子秉持着兄弟情义劝了一句,说句实在话,贞静公主也不丑,南人本来就以美貌著称,贞静公主虽不是倾国倾城之貌,可也是杏眼桃腮、琼鼻皓齿、气质端庄、举止娴雅。更重要的是,贞静公主在两国边境上建起三座城的事情,已经传遍天下,这样能干的女人,怎么能等闲视之。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四弟恐怕是让父皇宠昏头了。 “哼!”四皇子冷哼一声,嘴上没说心里想,凭母妃的宠爱、凭父皇对自己的爱重,一个战败国送来和亲的公主,用得着给她好脸色看吗? 既然是欢迎使团的宴会,皇帝先举杯说了两句贺词,台下诸人自然捧杯附和。皇帝表达了善意,景华又立刻捧杯上寿,态度十分谦恭,希望皇帝宽恕她之前耽误太久的过错。皇帝自然也笑着表示不介意。 酒过三巡,景华真的敬佩起北梁皇帝的胸襟气度,对自己这个多次推诿、又是战败国的公主,他依然客气有礼。景华预想中的下马威没有出现,想想也是,肉已经在锅里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还要摔一下锅碗表示自己不喜欢吃肉吗? 皇帝心情大好,挥手示意奏乐。帘幕后乐师奏响乐曲,宫廷女乐长袖飘飘婷婷袅袅上殿,为众人助兴。跳的是南地歌舞,曲子也是南方音乐,大约是为了安慰离乡的贞静公主。 一曲舞完,女乐躬身退下,景华正想向皇帝表达谢意,四皇子却突然站起来,举杯笑道:“父皇圣寿,这南地舞曲果然悦耳动听,听闻南地女子多习舞乐,值此两国邦交的大好日子,不知贞静公主可愿献艺,贺此盛事?” 四皇子话音一落,殿上突然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微微一笑,“小四,你喝醉了。贞静啊,别把他的醉话放在心上。” 皇帝安排这些歌舞的意思,真是给贞静公主一解思乡之情的。自古有多少和亲公主因为思乡而亡,更何况这个贞静公主一副身体不好的样子。可四皇子闹这一出,皇帝不忍责怪心爱的儿子,也想看看贞静公主怎么应对,就和稀泥了。都是小辈,有他震着,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众人一脸或震惊、或看好戏、或受辱愤然的看着景华,景华却早有准备。这才正常嘛!一路祥和美好,在宫廷斗争中泡大的景华都不习惯了。 景华微微笑一笑,“四皇子说的不错,可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大盛女子的确精通琴棋书画,歌舞游戏,我却与普通女子不同。我会的不止这些,天下乐器没有我不会的,世上歌舞没有我不精通的,不知四皇子想看什么?” 四皇子刚听她说什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以为她要推脱,却不想她放下这样的豪言,一点儿都没听出自己言语中把她比做女乐一样。 四皇子刚想说什么,景华又道:“早在故国,便听闻皇叔剑术非凡,贞静愿为皇叔奏乐助兴,不知皇叔可愿让贞静见识见识北梁的武功?” 这句话也说的巧妙,北梁素来重军功,一口一个皇叔,既拉进了关系,又放低了姿态。不管皇帝答不答应,都是一家子的事儿,长辈晚辈之间,彩衣娱亲也不是什么丑事。武功二字的确瘙到了北梁皇帝的痒处,文治武功,一个皇帝青史留名的不就靠这两样东西吗? 皇帝哈哈大笑,北梁不像大盛那样严守礼教,庆功宴上皇帝高兴起来,也曾下场跳舞。 北梁人生怕皇帝答应,大皇子毅然站起来道:“北梁不仅有好剑术,还有好刀法,公主可愿见识见识。”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大皇子抽抽嘴角,他们刚从草原上发家,这些文绉绉的话听是听得懂,只是太别扭。南人的乐声向来软绵绵的,要不是为了给父皇挣面子,大皇子才不会自讨麻烦。听公主说话这劲儿,大皇子已经后悔了,到时候她弹杨柳一样没根骨的曲子,自己的刀还能舞得虎虎生威吗? 景华回头让宫女找帘幕后的乐手要来了琵琶,又从自己怀中取出护甲带上。别问她为什么会准备护甲,她还准备了好几条吸水的棉布帕子、两套换洗的衣服,药丸都有几种,提神醒脑的、解毒的、下毒的、止血的,只能说四皇子成功让她想起了曾在宫里和母妃、姊妹们的往事。 大皇子抽出刀鞘在场中站定,景华一个轮指,琵琶琴弦就响起急促紧凑的乐声,犹如出征前的战鼓。 只这前奏大皇子放心了,至少不会出丑。琵琶有金戈之声,本为胡乐,传入中土,也是上等雅乐。北梁从草原发家,赶走了游牧的外族,对这样刚劲苍凉的乐曲有着天然的喜爱。 随着景华的琴声越来越急,大皇子的刀势也越来越快,大刀带起的破风声猎猎作响。你急我也急,相互纠缠着、争斗着攀向更高处。 音乐的魅力就在这里,景华的乐声中加入了许多北曲胡乐,那些似曾相识片段总能在某个瞬间震动你的心神。更别说眼前是一位高明的演奏者,堪称国手。 景华和大皇子相互试探着,到了最高处,乐声戛然而止,大皇子也蓦然顿住。不过瞬息,乐声再响,大皇子也随之而动,两人试探出了答案,便相互配合着,有来有往,和睦友善,默契得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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