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洪偏将在使团卫中的威望越来越高,张将军愤怒于自己被架空,也深切明白,公主到底是皇家血脉,高瞻远瞩,不是自己能比拟的。 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张将军终于下定决心来低头。早晚都有这么一天,早点儿低头,说不定公主看他识趣,还能少生些气呢。 “你终于想明白了?”景华笑问,她如今最缺人才,连流民中的能人都不放过,更何况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若非想要收服他,早趁机把人做掉了。“既然想通了,就继续做你的将军吧。” 景华把令牌又放回他手里,张将军看着令牌半天反应不过来,他做的最坏打算是公主直接把他驱逐出去,怎么还有继续做将军的好事儿。 张将军心里琢磨不透,怕公主只是面子话,背后给他穿小鞋,坚持请辞:“末将有罪,岂能不罚。末将是真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了,还请公主再给末将一个机会。让末将从兵士做起,为公主再立新功。” 景华知道他的顾忌,笑道:“安心吧,你之前做的那些小事并没得罪我,我没放在心上。我若真想收拾你,早动手了,等不到你来请辞。反过来说,既然我没这么做,就是看重你。你虽有些刚愎自用,但没有坏心,对朝廷也忠心,日后继续保持,守我的规矩,我就不会责难你。安心做你的将军去!” 张将军又感激又愧疚的告退,回去之后更发奋训练士卒,一心要给公主在北梁面前撑起脸面来。 景华背后对许斌感慨,“没想到张将军一脸的络腮胡子,居然会争宠。” 许斌喷了一地的茶水,咳得喘不过气来,“什么争宠?” 景华把张将军装模作样来请辞的事情说了,“不就是怕我用洪偏将,特意装可怜来了。你有空安安他的心,我并没有用洪偏将取而代之的意思。宫里母妃们在父皇面前也是这样,明明自己快失宠了,跑去一哭、一跪、一求,恩宠又回来了。我在宫里见多了,没想到你们男人也是这样。” 许斌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男人争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不敢听、不敢想。 许斌放下茶杯,赶紧跑出去吹吹料峭春风醒脑子,却听公主嘱咐他:“记得去安慰张将军几句,把我的意思和他说清楚,别瞎担心。” 许斌跑的更快了,心想,我要真把你争宠的高论告诉张将军,他当场就能羞愧得昏死过去。 如此欢快又充实的日子,总是过不久的。春耕才刚刚结束,北梁那边就发来公文,催促使团抓紧时间赶路,争取在今年夏天与四皇子完婚。 北梁使节送信并不低调,骑兵长驱直入,在刚修好的城墙下也没有丝毫畏惧,高大健硕的北方儿郎,骑在高头大马上,百姓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客气送走使节,景华又曲起手指敲椅子扶手,这是她思考时候的下意识动作。去北梁,当然是要去的,可不能是现在。她的种子刚撒到地里,还没结出果实,现在走了,一切都白费了。只是怎样才能拖延时间恩?道路已经解冻,天气已经转暖,再病一病?那北梁估计就要去国书给大盛,专门嫁这样一位体弱多病的公主来是什么意思,专门找晦气吗? 景华一时没有主意,下头也有些人心涣散,刚刚安顿下来,置办好的家业又要丢吗? 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求见。 “葛敏行?”景华诧异,“他来做什么?” “他说有一计能解公主困扰。” 景华呵呵一笑,那日在郊外遇见他,对答几句,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史书上的良臣得遇民主,还要再演一出锦囊妙计吗? 景华不置可否,“请进来吧。” 葛敏行与当日所见落魄寒微的青年已经不同了,换下洗的发白的布衣,穿上裁剪得体、针脚细密的绸衣。“多亏公主当日一赞之恩,许多富户争相购买学生的风筝,这个春天,于学生而言,也是丰收的春天。得公主如此恩惠,不可不报答。听闻公主有疑难,学生毛遂自荐,请为公主分忧。” “哦?我有什么疑难?”景华配合的问。这个年轻人嘴上谦虚,姿态也恭敬,可眼中却闪动着勃勃野心。 “听闻北梁下了公文,催促公主尽快启程。公主必定是不想如此快出发的,学生请命,为公主解决这个难题。” 景华已经歪在椅子上,闲适得靠在一边,问道:“你想怎么做呢?” “问题的症结还在北梁,学生想去北梁一趟。请公主赐我金银、马匹,一月之内,我必定给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只这样?我也知道症结在北梁,我要具体法子。”景华并不被这一两句话忽悠。 葛敏行这才不好意思道:“学生只是普通人,对北梁的了解只有书中浅显几句,还不如这次到了潜江知道的多。若是公主有关于北梁的消息,可否供学生参阅?” 很明显,葛敏行是空手套白狼来了,一个女人想要在男人的世界里获得权柄并不容易。葛敏行知道公主缺人,她麾下的千户杨陌也只是个秀才。自己有功名、有才干,若是自荐,肯定会被重用。只是葛敏行也发现自己想的太好,公主才是掌控主动权的那个。 “参阅消息就不必了,我告诉你。北梁皇帝想让我尽快抵达,是为了早日与他心爱的四皇子成亲。四皇子乃是李元妃之子,李元妃是北梁皇帝宠妃,若非家世实在寒微,在皇后仙逝之后,早该被立为皇后。前朝反对声浪过大,北梁皇帝才不得不委屈爱妃,特意则了‘元’字做封号,可见爱宠。” “四皇子作为得宠皇子,自然是有皇子脾气的。他府中有有位黄侧妃,非常得宠。两年前,还因这位黄侧妃与北梁皇帝顶嘴,不愿娶正妃,怕委屈了她。北梁皇帝想让四皇子娶我,夺取声望;李元妃认为一个战败国的公主,不如本国权臣世家的女儿实惠,想给四皇子另寻高门结亲;四皇子则不愿意娶任何人委屈自己的心上人,那位黄侧妃想必也更喜欢一人独大。” “消息就这些,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了。”景华不理会葛敏行见鬼一样的震惊表情,补充道:“不过你得快些。要是让别人抢先了,我不会讨回银子,但你也别出现在我面前。骗了我二百两,不能轻饶。” 葛敏行深吸一口气,行礼应下,“学生比不负所托。” 景华让小透给他取银子,含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葛敏行是个人才,只是有些恃才傲物,以为做流民这一路受的苦就是人生最艰难的部分了,可他不知道世间还有无数艰难险阻等着他。 葛敏行走出了临时公主府的大门,心中满怀激情。日后他会在磨难中成长,晚年时候写了一本《南鹞北鸢考工记》,详细记述做风筝的手法和心得,希望那些身体病弱或者有残疾不能干重体力活的人,能够通过这本书学会做风筝,有个谋生手段。人们会赞扬他的良善,更记住了他和贞静公主之间因风筝结下的缘分。 景华紧紧思考,想要收服葛敏行这样的人,一味软弱予取予求是不行的,要展现自己的力量,让他畏惧,敬畏敬畏,有了畏惧,才有尊敬。 这些御人之道,书上没写、也没人教过,可景华莫名就是知道。她仿佛天生就能圆滑运用那些手段,与人相处,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个人伪装与否、真实目的是什么,说话间不自然的停顿、表情偶尔的不协调,这些细枝末节,能传递的信息太多。 景华天生会这个,熟练得仿佛几辈子与诡秘人心打交道,偶尔午夜梦回,她也觉得可怕。看见葛敏行这样锐气逼人的青年,她下意识会以年轻人来称呼,可实际上葛敏行的年纪比她大多了。 还有一学就会的歌舞乐器,这曾让自己得宠于父皇;还有医术上一点就透,她没听说那个大夫只看医书就能治病,可她看着医书,脑海中浮现的那些病症好像亲自诊治过一样。出手就配出了效果绝佳的外伤药,已经拿了样品给各个大商人,等待爆发的一天。她天生就知道外伤药的精髓在凝血和消炎,做好了这两点,伤者就不会死于失血过多和感染。 谜团还有很多,景华暂时猜测自己是个天才,举一反三,闻一知十。
第104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7 葛敏行的北梁大都之行很有效果,景华又在原地苟了三个月,撑到了夏收。 夏收收麦。 夏收是一年中最辛苦的劳作,麦子成熟后,农人成天奔忙于田间地头。头顶烈日,弯腰跨步。一刀一刀地割,一捆一捆地扎,一担一坦地挑。大地,热同蒸茏;浑身,挥汗如雨。那份煎熬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可二柱子喜欢这份蒸笼热,熟悉的、带着亲切的回忆,他在老家的时候,从小就是这样的场景。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小时候顶着烈日跟在大人们后面捡脱落的麦穗,长大些就去割麦子,等成年了,就要去做挑担、脱粒之类的重劳力活儿。 二柱子回头张望,想找自己那两个儿子,也找找自己的童年。可惜回头一看,只有田边大道上旌旗飘飘、彩绣辉煌,二柱子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自己的家乡,这是公主老爷治下呢。 二柱子手气好,抓阄抽中的田地在大道旁边。在这一片成熟的、金黄色夹杂着少许黄绿色的麦田里,他家是最先收割的。往年在家乡收麦,是需要“换工”的,一家人自己收不下这些麦子,邻居乡亲,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一气儿把麦子收下来,赶着大太阳天晒干麦粒。否则大夏天的,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万一你的麦粒刚倒在晒场上,一场暴雨就下来,淋湿的麦粒堆在一起,这暑热天气,一晚上就发芽了,半年的辛劳也就白费了。 今年好,不用二柱子一家换什么工,因有贵人观看,早早就有人上门帮忙。帮二柱子的忙还成了香饽饽,不是谁都有体面在贵人面前下田呢!这是大福气。 有福气二柱子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两个儿子才是有福气的,不用像小时候的自己一样赤脚踩在麦田里,稍不留神就让割麦剩下的茬子划破。他们干干净净站在贵人队伍的尾巴上,远远望着麦穗割下、脱粒,干干净净的,贵人身边!这是不是预兆,他的儿子日后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也能当个读书人、做个老爷! 这样一想,二柱子心头更火热了,默默盘算到:收了麦子就让两个孩子去街口老童生开的私塾读书,日后考个进士,再做个大官。 旁人帮忙的近邻捅了捅二柱子,“贵人们看着呢,还敢偷懒!自家田地,平常多能干,怎么就撂挑子了!” 二柱子从儿子当了大官、生七个大孙子、衣锦还乡的美好想象中醒过来,更加卖力挥动镰刀。 因是演示给贵人们看了,他们刚刚好就割了一亩地的麦子,几个汉子争抢着跑到绊桶旁边,一人一把麦子,高高举起——嘭!砸在绊桶壁上,麦粒就规规矩矩震落下来,圆滚滚、极可爱地躺在绊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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