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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伊甸抓了抓头，“虽说人类中一直有神明涌现又消失，但如果某天人类发现，最古老的几位神明都消失了，会不会觉得害怕或寂寞呢？” “所以，还是让他们不要察觉到比较好。” 欧也妮说，“……人类或许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长情，也未必能分清。” 伊甸与安姆的教派就在人间消失得悄无声息。 匠神协会作为三大教会之一，也没人质疑过匠神的古老程度是否与另外两位神明等同。 “那不是更好吗？”伊甸轻松地答道，见过数百个纪元的神明对此怎会没有预料，反倒是，“死脑筋的那一小群人才让我担心呢。” 欧也妮捏了捏被伊甸还回来的那个仿制胸针，没有说话。 伊甸转走了话题，“不过这样的造神时代也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人类又开始爆发了争斗。而复杂的信仰、人类神明的插手介入，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繁欲把我们都教训了一顿，说，你们还想再重蹈覆辙吗？那个时代才慢慢落幕。” 欧也妮忍不住有点想笑。 而伊甸看着她这个出自繁欲之手的人偶，看着她身上仍在点滴汇聚的神源，不知不觉也温柔地笑了出来。 欧也妮想起了在新赫利亚见过的那批小教会们，如今世间格局已定，无论他们多想要争夺信仰，都很难再引发大的争端。 只不过…… 她慢慢说出时常会有的想法，“也许人类并不需要神明。” “是的。”伊甸竟然给出了认可。 “我们见证了六百多个纪元的复兴，知道人类文明的生命力在绝境中能有多顽强。” “可与此同时，我们也知道人类的文明，越是璀璨的时候，就越容易碎裂。”伊甸说，“有时候只需要小小的一个推动来纠正，就能让其延续更久的光华。” “我们想要做那个小小的推力。更想要留下几位人类的神明，能够在人类于绝望的谷底中顽强挣扎的时候，有能力托他们一把。” 欧也妮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祂们放下这样的责任心。而对已经陨落的伊甸，这样的劝说也没有意义。 “而且，”伊甸抬头看着欧也妮，“这颗星球一刻不停地在孕育着新的生命。数百万年间，星球的生态圈在不断发生变化，人类的地位并非从未遭到过挑战，也曾数次被动摇。” 欧也妮愣了一下，先想到的是，在启幕年代里被TA们清洗灭绝掉的杂食脊椎生物，然后想到的是，只留下了一隅山脉的恶神巴哈姆特。 她难以评价这是否公平。但作为在霸权争斗中活下来的人类中的一员，她必须感到幸运和感激。 “巴哈姆特……” “你知道祂啊。”伊甸说，“祂是我们所见到的，唯一从自然中自行诞生的，能够使用神源能量的存在。” “可是，祂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改造世界，而那个世界中没有人类生存的空间。” 欧也妮并不愿意将其想象为某种自然对人类的惩戒和报复，因为事实上，不断更替向前的自然才是最冷酷最无情的。 “我们和巴哈姆特，都有想要贯彻的意志，那场战争最后以祂的落败告终。” 伊甸说，“我在世界的一角设置了封印的屏障，和祂约定，只有当祂愿意与人类和平共处时，才能够从我的禁域中进出。” “在我陨落前，都没有再见过他。” “过去那个祂或许不存在了。” 欧也妮告诉伊甸，“新生的黑龙也在正神的名单上，人类的信徒会前往那座雪山向祂祭祀，以获取力量和庇护。” “真奇妙啊。”伊甸感叹一声，然后转回话题，“如果你见过祂，那大概就能明白——” “人类未必是这颗星球最厚爱的物种，在生存上的天赋不一定能竞争得过其他演化出来的自然造物。” “但是，人类永远会是我们最偏爱的物种。” 无论表现得有多像人类，伊甸在说出这句话时，身上的神性都毋庸置疑。 欧也妮也已经彻底理解，“所以，那时的你们想要为人类留下神明。” “可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越想要挣扎，心智被污染的速度越来越快。”伊甸低声说，“无论我们多想要再看到劫前世界那样的荣光，可能都无法企及。” 欧也妮问，“那些新神，出了什么问题？” “你猜到了？” 欧也妮摇了摇头。她只知道，各位正神已经有六十多年没有再向人世进行过公开的神降或神谕了，除了污染，她想不出其他原因。 那是恕罪战争之后的事情。既然伊甸不知道波欧斯的堕落，那也未必清楚神明们被污染的原因。 可伊甸继续说道，“有一位来自人类的神明，宣告将追寻永恒的知识，其神职名为‘窥隐’。” 这个名称给了欧也妮不好的预感，“祂窥探了你们内部的污染！？” 伊甸说，“祂偷走并解析了我们本该销毁的分灵。” 欧也妮突然想起了那些被“引路人”吞噬的修欧诺斯。 但安姆在沉睡前应该不会将受过污染的分灵再留在人世，【安姆】祂们也能随时将接触到的污染丢去被安姆掌控封印的梦境。 “引路人”因此得以避开了污染。 可是，其他那些古老神明的分灵，又是“本该销毁”的分灵，危险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欧也妮问，“污染在祂身上爆发了？” “不仅如此。”伊甸说。“祂还触碰到了上层界，触碰到了……劫前世界。” 欧也妮有些惊讶，“除了你们和播种者，劫前世界还有其他遗物?” 伊甸摇了摇头，“如果你足够了解时间，就会知道，过去不会消失，只是变成了我们无法触碰的存在。” “物质界可以被清洗。但在上层界，一切都有所不同。” 欧也妮喃喃说，“在上层界，时间只是一个维度。” 她想象那样的世界，“过去、现在、未来在那里并存，但无法交错。或者说，只能造成单向的线性影响。” “你和我想象的一样聪明。”伊甸已经察觉到女孩不喜欢这种夸奖，但祂忍不住露出嘉奖的笑容。 “这就是为什么安姆在一开始就要占据时间的神职，却从不认真开发这个方向的能力。” 因为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中，存在着危险的污染。 欧也妮再一次理解了，安姆的确是深夜与恐怖的守望人。 “那么，那位窥密的神明，是如何跨越时间的封锁？” 伊甸说，“祂的神职，似乎让祂能够察觉到万事万物间的隐秘联系。” 欧也妮愣了愣，看向自己视野内的缘分丝线，那或许是与自身相同方向的能力。 “对无穷知识的追求，使被污染的祂追寻着污染的源头，冲破了时间的壁障，也搅乱了上层界的构造。” “污染泄露了？” 欧也妮试着推测后果，“当时能触碰上层界的所有神明都被污染了？” “不止如此，还有仍留存在上层界的，那些仍未完全忘记自己曾是人类的亡魂。” 亡魂。 欧也妮愣了愣，突然心中一痛。她想起了道林。 伊甸慢慢列数，“被污染的还有与上层界相连的部分梦境。置身于那些梦境的活着的人类。” 不等欧也妮询问那些梦境的范围，伊甸又叹息说，“来自人类的神明还不知晓污染的存在，在那时没有应对的经验。” “祂们没有像你那样厉害的能力。”祂的夸赞和期待发自真心。 欧也妮沉默了一瞬，并不抗拒暂时再出借一下自己的头发。 “有些神明维持住了自我，等到了我们派出的分灵的救助。割舍精神，对人类来说，或许比我们更为痛苦，但那已是无奈又必要之举。” 伊甸说,“还有些神明彻底堕落，成为了主动传播污染的邪神。” “祂们没有设置与信徒的沟通壁障，无论是哪种情况，祂们在人间的信徒都遭受了污染的影响。” 梦境和信仰。 对脆弱的物质界来说，连通上层界的这两个渠道已经够多。 欧也妮闭了闭眼，能猜到当时人间的情景，“全面爆发。” “但是，我们不能像劫前世界那样，将整个星球重新清洗再来。”伊甸说。 是的，【安姆】曾经告诉过欧也妮，不会再有下一次播种的机会了。 “因为，心智已被逐渐污染的我们，无法再为下个世代复制出，未曾遭受过污染的我们自己。” 日暮途穷。
第269章 外界 欧也妮设想自己在那种严重程度的污染爆发后能做什么事情，“你们只能步步为营，逐步清理污染。” “是的。”伊甸说，“清理自身，清理堕落的邪神，清理……被污染的人类。” 欧也妮知道那有多艰难，可是她在人间平安成长的经历让她知道，“你们做到了。” “清理并不彻底，但至少我们打扫出了一片落足之地。然后边组织移民，边对进行清洗。” “与邪神的斗争持续了很久才尘埃落定。”伊甸一笔带过那段艰辛的历史，对代价也绝口不提，只告诉女孩最后的结果。 “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的版图因为这次污染而大面积地缩减。剩下的人类在对抗邪神的过程中团结为了一个帝国。” 欧也妮过往对历史和地理的许多疑惑都在此时被解开。 为何人类明明有神明和教会的力量辅助，却迟迟没有探明世界地理的边缘？ 因为人类的居住地域曾遭到缩减——更遥远的地域，或许在清洗后还未恢复生机。 唯一留存的线索是，如此强大的独立帝国，明明没有发现相对应的辽阔南方区域，也没有妄尊为世界的中心，只以北方为名。 帝国的早期历史和纪年如此模糊，大概也是因为许多关于那场污染劫数的记载遭到了销毁。 更难怪教会对法阵的管束如此严格，这个世界曾经真的存在过无数的邪神，以及与邪神相连的禁忌法阵。 “遭到污染的事物太多了，想要全部销毁都难以做到。最后，是安姆将那些污染全部封印入了梦境。” 伊甸说，“在那之后，安姆就陷入了沉睡。” 欧也妮想到了被压在安姆神躯之下的那庞大污染。 她有点难受地说，“是为了亲自镇压那些污染，才不得不沉睡？” “那是原因之一。” 伊甸知道欧也妮和安姆有渊源，所以解释得很详细。 “位于梦中的心智越多，祂的力量就越强大——包括被污染的那些心智。所以，只要祂的一部分心智仍在沉睡中维持梦境，封印就不会动摇。” 欧也妮试探地问，“也就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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