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玉山还不知道,严道子已经辞去了镇邪司的职务,以为他仍旧是朝廷镇邪司的人,这些明漳笔记中有写。 寇玉山说严道子还是道门中人,有一定的道行,能够绘制驱邪的符箓,制作一些驱邪法器,关于他驾驭的邪祟,寇玉山知道的不多。 明漳横死之前,村子里大部分事情都是严道子交代明漳处理的,严道子除了画符,从未直接出手过。 只在尸巢事件中,寇玉山看到过严道子动用邪祟的力量,让那些行尸凭空四分五裂,成为残肢断臂,失去力量。 其他的,寇玉山就不知道了。 桑雀猜测,严道子应该是不能肆意使用邪祟的力量,所以能不出手就不出手,说不定每一次出手都会遭到反噬,需要进行‘血祭’来平复这种反噬。 看来自己也不能随便尝试驾驭邪祟,要先掌握方法才行。 路过刘家,看到院中那棵张牙舞爪的大槐树,桑雀再次停下来,想起自己第一次穿越过来的场景。 刚才走过的土路上,还能看到大量血迹渗入土地留下的深色痕迹。 有两处,一处是刘家夫妇的,一处是明漳的。 寇玉山在旁边道,“刘家人也是可怜,老两口唯一的闺女被严道子逼死,最后老两口也死在邪祟手中,尸体全都被开膛破肚挖了心,还少了一条胳膊,一条舌头和一双眼珠,惨不忍睹。” “刘家还有个儿子叫刘天佑,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桑雀问寇玉山。 寇玉山怔了怔,蹙眉摇头,“你不问,我还真没想起来,明漳也曾来问过,刘家是不是有个儿子,看来又是邪祟为祸。” “在黑山村,这样的邪祟其实很少见,大部分时候,只要夜间门窗紧闭,待在屋内,阴雨天不出门,白天不涉足阴冷处,基本上不会碰到太厉害的邪祟。” 寇玉山继续往前走,他住在黑山村村头那边。 桑雀跟在后面,刚走两步忽然听见一声东西掉落的微响,她蹙眉回头,发现刘家老槐树的阴影下多了一本染血的书。 一眨眼,书又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存在过。 桑雀收回目光,看到刘家对面那户人家门上挂着白灯笼,应该就是生了双胎的李卫明家。 没走多远,隔壁这户竟也挂着白灯笼。 寇玉山看了眼,重重叹气,“是何家的幼娘被严道子看中,昨夜没的。” 桑雀默哀,刘家的刘彩凤死了,严道子肯定又选了这户人家的小女儿进行血祭。 吸了口气,桑雀转移话题,“最近的镇邪司在哪?” “镇邪司只设立在各州的府城中,有些大县有分部,但是镇邪司人手严重不足,所以咱们汤原县并无镇邪司分部,望山城倒是有镇邪司,但是很远,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到达。” “为什么?” “路途太远,即便一路上有驿站可以过夜,但万一遇上什么变故,入夜前到不了驿站,在野外必死无疑。黑山村村民从未出过远门,最多前往一个白天就到的汤原县和周边村子。这里再苦再难,最起码有地可耕,有屋舍可以躲避风雨和邪祟,艰难些,却也能活下去。” 桑雀点头,这种邪祟横行的世道,庇护所是活命的希望,确实不能随便舍弃,就是不知道嫁娶之事又是怎么进行的。 这些跟眼下情况无关,桑雀暂时按下好奇心。 “你有没有关于邪祟的书?就是记录各类邪祟特点和杀人法则的那种?” 提到这个,寇玉山突然神色慌张,扫视左右,压低声音道,“以后万万不敢提这种事,朝廷不准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记录邪祟之事,被镇邪司逮到是要连坐的,最多只能通过村上老一辈,口口相传。” 桑雀蹙眉,不太理解这种做法,将邪祟记录下来,让所有人都了解邪祟的杀人法则,不是能提高百姓的生存率吗? 寇玉山解释道,“以前不理解,但是现在随着年纪渐长,我慢慢发现朝廷这么做有其道理,一些我小时候见过的邪祟,因为逐渐被人遗忘,现在几乎见不到了。” “可能邪祟这种东西,知道的人越多,了解的越深,就越泛滥越强大吧。但是,也总有新的邪祟出现,叫人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少听少看少好奇,不该去的地方不去,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桑雀若有所思,隐约感觉抓到了什么重点,可又像上课被要求总结中心思想一样,难以总结出一句简明扼要的话来。 要是老妈,肯定能一语切中要点。 “那你跟我说说你知道的,经常在村子周围活跃的那些邪祟。” 寇玉山一边给桑雀讲,一边带她到村头土屋,寇玉山家对面就是黑山村老村长一家的住处。 寇玉山家很整洁,院中有一些练功用的木桩,屋里墙上还挂了一张猎弓,桑雀看到,顺手取下来。 左手握弓,右手搭弦,桑雀背脊一挺,弓弦拉开三点一线,眼神蓦地锐利如鹰。 比现代猎弓重且费力,但是练习一下,应该能找回手感和准头。 寇玉山给桑雀倒完水一回头,看到桑雀将那张弓拉满,身姿挺拔面无表情,不由惊住。 那张弓,全村只有他能拉满,桑雀个头是不低,但是看着瘦瘦的,竟然有这么大力气? 女中豪杰啊! 寇玉山挠头,“练过?” 桑雀放下弓,“嗯。” 可惜,寇玉山说姚玉娘性子温吞,她不能崩人设,还是继续装弱女子比较好,也能降低严道子的警惕。 跟寇玉山了解了许多关于黑山村和邪祟的事情之后,桑雀又跟寇玉山去拜访了村长和左邻右舍,混个脸熟,坐实身份。 黄昏临近,桑雀谢过寇玉山的挽留和帮助,拿着他给的柴刀,孤身前往严道子住处‘拜师’。 到村尾小院时,桑雀老远便听到一阵阵哭求声。 “严道长,我家幼娘都已经给您了,现在小四又成了这副样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求求您了严道长,救救我家小四吧,我何宝胜给您当牛做马都行啊!” 桑雀走到院门口,看到一对中年夫妇,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男孩,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两人正跪在严道子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 厄运专挑苦命人! 看见桑雀时,严道子烦躁的眉头舒展开,眼神一亮。 “不过是撞邪丢魂的小事,正好,贫道今日新收一徒,就由她来为你家小四过阴招魂。” 桑雀站在院门口,一副呆滞样子,甚至想把踏进来的脚收回去,假装自己没来过。 “你叫玉娘对吧?虽然我与你有师徒缘分,但你若是自己不争气,你我这师徒缘分只怕留不住,此刻贫道就给你一个考验。” “你若能成功为何家小四招回魂魄,贫道就收下你,传你正统道法。先进来,贫道与你细说招魂之事。” 严道子扭身进屋,何家妇人秦芳茹抱着孩子抽噎,一瞬不瞬地盯着突然出现的桑雀打量,满眼都是担忧和害怕。 何家男人何宝胜拳头紧握,愤慨的红了眼,看桑雀的眼神充满质疑。 桑雀低下头跟严道子进屋,何家孩子的生死,竟然被严道子拿来考验她,何其悲凉。 而她,现在也没的选。
第13章 招魂 主屋厅堂内,严道子歪坐在正中的方桌旁,背后案台上有两只瓷瓶,上方挂一副道士云游图。 图是山水意境,云雾缭绕的水墨画,画中道士仙风道骨,得百兽追随,其乐融融。 可桑雀一眼看过去,恍惚间看到山间全是骷髅野鬼,那道士也隐没在张牙舞爪的黑雾之中,面容不详,极其诡异。 屋内尸臭味更浓,不光从严道子身上传出,还有厅堂两边的屋子里也有。 桑雀微微侧目,朝左边屋子看去,那里两扇木门紧闭,挂了锁,木门左右两边都贴着古怪的黄纸符箓,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刚才在外面,她就发现这边屋子的窗户是被木条钉死的。 但是莫名其妙的,桑雀对那间屋子产生一种渴望感,渴望到那里去。 严道子提起桌上茶壶倒了一盏,非常自然地摆在旁边的座位前,可是那里根本没有人! “识字吗?”严道子问。 桑雀仿若未闻,看着严道子旁边那盏茶和那个空位。 是严道子单纯的想要吓她?还是她现在下九幽的层级不够,看不到严道子的邪祟? 桑雀感觉,后者的可能性高一些。 严道子将桑雀不加掩饰的好奇收入眼底,又从怀中取出一节短小骨头和一柄匕首。 看到那柄匕首,桑雀瞳孔轻颤,那是她上一次落下的水果刀,严道子想试探她。 桑雀没吭声,严道子举起刀转动查看,“这把匕首是害死贫道徒弟的歹人所留,材料特殊,生平仅见,是不是比铜镜还亮?” 桑雀闷闷点头,毫不避讳地直视水果刀。 不锈钢的,能不亮吗? 严道子眉头微动,放下水果刀和那根骨头,盯着桑雀,“年方几何,识字吗?” 桑雀木楞摇头,“十……十五了。” 这个姚玉娘的马甲是十五岁,比她还小一岁。 桑雀的结巴让严道子蹙眉,他上下打量桑雀,眼中敛着几分锐利。 “本朝律法你应该知道,不论男女,年十四到十六之间必须成亲,逾者要纳人头税,逾十八还不成亲,会由官府强行婚配。” 这一点,桑雀还真不知道,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这邪祟横行的世道,每天都在大量死人,如果不让平民百姓使劲生,国家迟早灭亡。 严道子继续道,“在我朝,唯有皇室,王侯,道门,佛门弟子,和镇邪司的人不受此律限制。就算是卖身为奴,年满十八也必须由主家安排婚配,你若不想随意找个人成亲,不想做那只能下崽的无知妇人,拜我为师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朝丞相开明,请了陛下恩旨,只要我引荐你入道门,正式授箓之后,就算是女子,也能去镇邪司领差。届时婚配自由,可立女户,甚至可以建功立业,加官进爵,这其中的好处,你可明白?” 桑雀装模做样的想了想,然后闷闷点头。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样的世道,竟然允许女子立户和做官,严道子口中这个丞相又是下令废了先前的国庙,又是请恩旨让女子做官,权利未免太大了吧? 听他的口气,这个丞相应该是个男的,思想这么前卫? “给那何家小儿引魂,就是我给你的第一道考验,你若能通过,我便传你开鬼门下九幽之法,之后你就能用双眼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邪祟,能提前避开甚至是洞察邪祟法则,活得更长久些。” 桑雀还是很疑惑,难道这些人凭借肉眼,真的看不出其他人开了鬼门,甚至驾驭了邪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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