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要挨骂,却没想到这世子还挺谦逊的,心里舒展了几分,道:“好罢,那我就与你好好讲讲——我本是序戎长玉人,长玉和川岚地界也差不离,土、水、种的东西也一样,也就是黍、麦、稻,还有桑麻什么的,翻来覆去也就这几样,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一年也就种这一茬子。” “我们村的田之所以越种越好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肥、一个是器具。” “现在咱种田要的肥料有人粪、畜粪、草粪、火粪、泥粪、骨粪、苗粪、渣粪、黑豆粪、皮毛粪,这些肥料的效用又各有不同,用法用途也各有差异,老话也说了‘羊壅宜于地,猪壅宜于田’,咱不能这逆天而行,但除了这些粪肥,咱也可以用如石灰啊、草木灰、骨粪和墙角灰什么的,但这都是水多地方的做法[1],咱这用不上……诶诶扯远了……” 崔开润说到自己擅长的地方,嘴巴也利索了许多,全部都囫囵个的拿出来讲,讲着讲着又把自己拉回来,殷上一直没打断她,任由她自己说自己的。 崔开润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们这边缺水,地也不行,地不行咱就得养,怎么养呢,我就发现咱收了地之后啊,豆子的那张秸秆它比较有用,也就是苗粪,那就可以拿大豆和谷子一起种,或者苞米和豆子一起种,小麦和大豆一起种,水稻和大豆也能一起种[2]。” “而且咱种田真得因地制宜,灵活多变啊,我就发现有些人他轴得很,那地不适合种那玩意儿他就非得种,哪里能有粮食,我就发现了这秋耕啊宜早,早则能将阳气掩入地下,还能避霜,这春耕啊又宜迟,迟可将青草掩入地内,使地理愈状。” “此外,这薄田宜早耕,良田可晚耕,稻田宜春耕,麦田需夏耕,这都是种田得守的规矩[3]!” “……” 她洋洋洒洒地说,江遗雪捡重要的记下,手下不停,奋笔疾书,很快就写完了一张纸,又开始换另外一张。 崔开润说完了肥,又开始说器具,器具就不像别的那么好描述了,殷上让她拿笔大概画了个轮廓,又按照她的说法一点点改善,直到东西和她说得差不多了才停下来,说:“做一个要多久?” “东西齐备三五天就成。” 殷上点点头,正准备说话,门口走上来一个官员,带着一男一女,对着她道:“殿下,此二人也道自己能种好田,我和沈大人略问了问,发现却有点真才实学,给您带来了。” 殷上道:“进来吧。” 那女子看着四十多岁了,男子则和崔开润差不多大,进来之后先是小心翼翼地和殷上行了个礼。 礼数像模像样,看样子那些官员将他们带上来的时候教过了。 殷上思忖了几息,将先前江遗雪记录的几张纸一张张铺在地面上,与另外二人道:“你们俩来看,这些办法你们可也用过?” 那二人依言走上前看,那个女子识字,男子不识,殷上便让江遗雪复述给他们听。 崔开润在一边时不时地插一嘴,加以补充,说完后,那年长些的女子道:“有些方法倒是第一次见,有些我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 听闻此言,崔开润便来劲了,道:“你说说,还有什么办法?” 那女子便指着其中一张纸开始和她掰扯,慢慢的,那个男子也加入了她们的谈话,他们你一言我一言,殷上连半句话都插不进去,忙命林泊玉去喊了几个会写字的护卫上来,要他们一人跟一个,将他们叙述的方法全部记录下,再编录成册呈报给她。 到了黄昏,正堂中的人数已经增至了七人,护卫也都一人跟一个,洋洋洒洒地记录着他们说的办法。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隐去,堂屋中的众人才意犹未尽的停下了争论。 殷上也松了口气,确认他们都说完了,便道:“从明日起,我会让人于川岚城中分别给你们划一块地,你们自行耕种,现下是冬日,此事为期一年,一年内你们可留在川岚城中,每月银钱、饭食也会给到,田地最终以地力、产量为准,最高者便可绶官,以后专管田力之事——你们可愿意?” 闻言,坐下之人都是一脸天上掉馅饼的惊喜,实在没想到有一日种田也能种出个官来,纷纷道:“愿意、愿意。” 但也有几个迟疑,问道:“殿、殿下,我还有家人,他们也可留在川岚吗?” 殷上点头道:“自然。” …… 耐心地回答了所有人的问题和疑虑,殷上和江遗雪才回到了官驿,吃上了今日第一口饭食。 殷上看起来心情不错,连吃饭的时候都在翻看那几个人的名册,一脸舒展,江遗雪问道:“这么高兴?” 殷上点点头,说:“亓徽位置不算好,境内只有一条弗渠江,源头还一直被溪狄把持住,虽则亓徽和溪狄关系向好,但水源这事上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多受掣制,母亲年年多关注田力之事,但她居庙堂之高,能经手的最多也只是田税之事,也都没什么效用,如今竟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发现几个人才,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江遗雪笑了笑,说:“你救了这么多人的命,这都是你的福报。” 殷上道:“希望这也能成为天下人的福报。” 作者有话说: 走一章剧情。 参考文献: [1] [3]戴同威,王永飞,牛端丹,公勤,李兆华. 中国古代循环农业模式与特征[J].绿色科技,2019(20):241-247. [2]李军.古代精耕细作农业对我国现代化农业发展的启示[J].南方农业,2020,14(24):141-159.
第29章 南来北往随征雁(1) ◎新年将至除夕夜宴◎ 又在川岚待了三个月左右, 城中各项缺漏的事宜都差不多补全,也形成了一套比较成熟的体系,流民之事便慢慢稳定了下来。 根据陈迩估算的名册, 此次川岚接收的流民约有十万左右,其中有六万多入了亓徽籍,进入了其他各城,剩余的人大多入伍参军, 被编入亓徽各城的军队参训。 这也是殷上能预料到的结果, 毕竟他们一直以来同属定周, 各国与各国之间的界限并不是很分明,非战乱之年的时候也有很多他国的人来到亓徽安居, 如今也只是人数增多罢了。 川岚事毕之后已是腊月了,殷上紧赶慢赶, 终于在除夕之前赶回了衔平, 回到了少天藏府。 大年三十之时, 街上已是一片年节的气氛,处处银灯玉箫,华灯碍月,府内也是一片忙碌, 四处扫除, 清点过年要用的东西。 殷上进房的时候江遗雪正好处理完堆积的府务,他们不在, 府务也没什么大的事项,他认真的看了一遍, 一一做了批复。 见殷上进门, 忙放下笔走上去, 为她掸了掸肩上的落雪, 脱下大氅挂好。 数九寒天,实在是冷,好在屋内烧了暖炉,殷上走了两步,正想靠近它取取暖,却被一个温暖的身影撞入怀中,江遗雪笑盈盈地抱着她,说:“抱我,我也暖和。” 他身上早已不复瘦骨嶙峋,反而细韧柔软,纤秾合度,殷上摸了摸他的的腰肢,依言收紧了手臂,与他说:“明日除夕,要入宫参加宫宴,王室还有群臣都在,你想去吗?” 闻言,江遗雪愣了愣,问:“我也能去吗?” 他们名分未定,怎么能参加除夕正宴呢? 殷上道:“自然可以,你跟着我,又有谁敢置喙,”见江遗雪还有些迟疑,她便道:“你若不去,明日就得一个人过年了。” “好嘛,”江遗雪抱着她的腰摇了摇,说:“我自然是想去,只是……” 他欲言又止,期待地看向殷上。 然殷上好似没看懂似的,只随口道:“想去就去。”言罢,又亲昵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松开他转身朝内间走去。 江遗雪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下有些黯然。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呢。 明明什么都做了,甚至二人还日日交颈而卧,只不过还没有到最后一步……想起这个,江遗雪更是难受——此事他暗示明示都试遍了,甚至有时还脱光了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为所动,如若不是她每次亲抚自己都颇爱不释手,江遗雪都要怀疑她不喜欢自己了。 可若说她是想成亲后再行此事,江遗雪也没看出一点她想成亲的端倪来。 名分也没有,爱欲也没有。 但凡有一个,他也不至于如此忧心。 轻轻叹了口气,江遗雪看着屏风后她隐隐绰绰的身影,按住心口,努力压住那摇摇欲坠的不安。 —— 除夕这夜依旧是下雪,第二日晨起时雪才停,天地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 殷上这日不用晨练,府中也没有人上来打扰,然她却依旧卯时醒了,动了动手,江遗雪正依在自己身边睡得正酣。 许是屋内炉火有些旺,他脸色染上微红,显出几分玉雪可爱来。 感觉到自己抱着的手臂动了动,他迷迷瞪瞪地收紧了一些,含糊地说:“殷上……再睡会儿吧,别走……” 殷上在心里笑了一声,微微侧身,把他整个人都收拢进了怀里。 他立刻顺着她的动作贴过来,脸埋进她的脖颈蹭了蹭,又安稳地睡了过去。 殷上揽着他的肩膀轻轻摩挲,盯着帷幔上的素纹,难得放空了一会儿,不再想着多如牛毛的政事。 大约到巳时的时候,江遗雪才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殷上还在身边,眼睛都亮了,忙抱紧她,唤道:“殷上……” 外面是雪日寒冬,屋内似春日融融,又是躺在温软的被窝里,殷上还在身边,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江遗雪感到格外柔软幸福,恨不能摊开来与她每一寸都相贴,是以光是一个名字就被他拐出了好几个弯,里面的娇意都快满到溢出来。 殷上好笑,道:“干嘛。” 江遗雪在她怀里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睡了一觉,好想你。” 殷上没说话,亲了亲他的额头,手上把玩着他几缕绸缎般的鸦发,静静地与他相拥。 …… 约过了一刻钟,二人才真正起了床,随便用了些饭食后便亲自去为院子换了对联,那对联是殷上亲手写的,左右是为:过去百端乱扰扰有如水;未来万事原熙熙同此春,横批写道:四海承平。 站在贴好的对联下端详了片刻,殷上弯了弯嘴角,说:“希望来年有更多的人不怕雪天、不惧寒冬。” 江遗雪握紧她的手,说:“会的。” …… 快到黄昏之时,二人便启程进宫,除夕夜宴摆在了含章阁,除了王室外还有官阶较高,或受殷术喜爱的臣子会来,桌案约莫摆了数十桌,宫侍还在准备,来来往往却不见一丝忙乱。 殷上先带着江遗雪去内殿见了见殷术,方一进去才发现除了母亲,父亲、长姐、阿止都在,最出乎意料的是顾悬竟然也在,正站在殷广的四轮车身后与她说话,见殷上进来,便行了个礼,道:“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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