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 周垣以郭长墨做胁,向吴真索要的十万援军已到奉台城,但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镶云城被烧的消息。 饶是周垣,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心也跌落了谷底, 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那信使道:“约是从七日前开始的, 每天里面都会传出滚滚浓烟和火光,已经不知道少了多少粮营了!” 周垣眉目一凛, 咬牙道:“殷上……她竟真敢……” 下属见状,脸上也显出焦灼之色, 道:“殿下, 现下已然迫在眉睫, 必须派兵支援!若是再不救城,怕是就要烧完了!” 可周垣闻言,仍是沉默,脸色难看地思忖了好半晌, 才磨牙凿齿地道:“不, 我不回去。” 她似下定了决心,疾步走回案前执笔写信, 下令道:“传信回汀悉,要母亲从王城出兵十万, 营救镶云!” 言罢, 她狠狠地掷出手中墨笔, 眼中似有血色, 冷声道:“现下吴真援军已到,时机已成,此番若退,以后的路便是功败垂成!” “现在就命大军整肃,立时出兵!我就不信,如今的人马,还拿不下区区一个氏白!” —— 又忐忑的等了十来日左右,照滈城众人终于又得到了消息,可却不是从汀悉而来。 收到消息后,众人去往主帐议事,便听那信使跪在下首,道:“氏白之战本已遏其胜势,可不知是否有别国援军,突然实力大增,边城被围,联军只得暂时退守二地。” 殷上问道:“损失如何?” 信使道:“颇为严重,氏白长王姬崔隽也受了不轻的伤。” 殷上神色平静,只点点了头,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沐游最先耐不住,出言问道:“殿下,您说您有办法,可现在吴真铁骑已入氏白,我们又该如何?” 他虽有敬语,语气有些不恭,晋呈颐眉头一凛,手扶在腰间的刀把之上,默然上前一步。 可殷上好似没听出来,也没有阻止这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只起身道:“周垣得吴真相助,想要死咬到底,她自己不回援,却不会看着镶云城付之一炬,通知各军,整军备马罢。” 走至地图边,她指着麓起城西南处一个两山之间,将已了然于胸的计划述出:“此地称作长陵道,为一狭长山路,位于两山之间,”手指下移,又指向汀悉的都城桂宁,继续说:“是为都城出兵必经之地,三日后,我等出兵于此,吴平澈于左山,我于右山,宁问堵其前,郑麟断其后,四面伏击,以逸待劳。” 闻言,吴、郑、宁三人皆点头领命,沐游却仍置言道:“殿下怎知他们一定会来,万一他们确然放弃了镶云城,我等不是只做无用功,届时氏白也……” “沐令使。”晋呈颐上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沉沉,道:“这是命令。” 对方气势冷凝,颇有威势,沐游和他对视了一眼,又见他身后殷上正嘴角含笑地看向自己,心下一跳,忙低头道:“是、是属下逾矩了,还请殿下恕罪。” 殷上语带笑意,道:“你是定周官员,非我属下,何来恕罪。” 可定周如今何曾不在亓徽的掌控之下。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沐游额头的冷汗都开始冒出,急中生智,一把弯膝跪了下去,恳切陈词以表忠心,忙道:“殿下在哪,哪就是亓徽王土,属下自然也是您的属下,属下一时情急,言语无状,还请殿下恕罪!” 他话音落下,可上首却一时没有回应,帐内的气氛也凝滞下来,死一般的威压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沐游只觉得心口狂跳,神思异常煎熬。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再次出声求饶的时候,却听见殷上淡声道:“你也是为了战况着想,以至关心则乱,下去吧。” 心弦骤松,他登时松了一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酸软弥漫全身,忙不迭地站起来退了出去。 见帘掀下后,殷上收回眼神,举步回到案前,继续和宁问等人商议了此战细节。 长陵道位于麓起城,与照滈接壤,最重要的是,这二城共享一个山脉,可以通过山道互通。 其山道之上确有兵卒把守,但如今整个汀悉的眼睛都盯着战况不明的镶云城,四周城池的守卫也薄弱了许多,对于雪夜偷袭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此际亓徽只有三万兵卒,郑麟勉强带来定周的一万人马,总共只有四万人,但汀悉若是从都城派兵救镶云,以他们先前造的势来说,来应对的少说也得有近十万人,如何以少胜多,便是此次用兵的关键。 为将的三人中,宁、郑二人颇有威名,让他们一前一后去包围敌军,以震慑敌军,再加之晋呈颐箭术超绝,便带着两军中擅弓之人匿于两边高山,再辅以滚石,此战能做到这一步,便是胜了大半。 唯一让殷上有些疑虑的,是北部的战况已然越来越不容乐观。 照她所想,吴真自恃国力,不应该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汀悉,不仅允其于本国作战,为其提供军械后备,还后续予其十万援军。 郭长垚…… 不应该啊。 议事毕,余众已然退出,只剩晋呈颐站在案前,见她神色不虞,问道:“殿下在担心氏白之战吗?” 殷上点点头,说:“此际看来,周垣已然得势,必是不拿下氏白不罢休了,即便此战得胜,可能也保不住氏白。” 晋呈颐道:“我们已经尽力了,薛将军领了近十万的兵马去支援,再加之溪狄也出了兵。” 殷上道:“我是怕崔隽,此人是个变数。” 晋呈颐道:“可氏白王不是不喜欢她吗?” 殷上笑了笑,说:“就是因为不喜欢她,所以她才有可能是变数,我能走至今日,其中的缘由很多,不乏是亓徽后备充足,国民安泰,再加之亓徽王室民间声望很高,投军者众,但最重要的,是亓徽无储位之争。” 晋呈颐眉目一动,看向殷上,道:“殿下是说崔隽想要王位?” 殷上道:“虽则于定周之时,她沉默寡言,不与任何人交好,但能看出她并不是一个安居一隅的人,当年前往定周为质的各国王室,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是在家族的无奈和担忧之下前行的,大多都是像江遗雪、湛卢博那样,不为国君所喜,故而被挑中送往定周,崔隽也是如此。” 晋呈颐想到什么,道:“王上是位明君。” 殷上点头,说:“母亲自然是明君,现下定周十五国的格局,大半掌握在亓徽之手,你们看似是我在运筹帷幄,其实不然,这个局面是一代代的亓徽王所积累下来的,我只不过是站在了她们的肩膀上,又遇到了一个恰逢的时机。” 晋呈颐难得笑了笑,说:“殿下不必妄自菲薄。” 殷上也笑,在他和林泊玉面前,自己总是最放松的,轻叹了一口气说:“崔隽态度难明,且与周垣更为交好,虽则氏白拒绝了汀悉的谈判,可此人却有自己的野心,她若投奔周垣,氏白便更是难救。” 晋呈颐道:“相贞先前谈判态度不明,其实也就是更倾向于汀悉,此番若是氏白战败,那溪狄身为已经援助的邻国,必然是要打开城门接受氏白残兵流民的,那下一个……” 他眼神一定,和殷上对视了一眼。 对方的眼神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幽深,沉声接到:“下一个就是溪狄。” 而溪狄下一个,那就是亓徽了。 殷上陈词道:“所以,此战如今已经不仅只是简单的伏击战了,还关乎着后续定周十五国的走势,若能以此战控制汀悉,那周垣之军只不过是丧家之犬,毫无后援,即便氏白被攻,那也算我们赢了。” 晋呈颐点点头,说:“属下定会拼尽全力。” 殷上笑,眼神变得温和了些,道:“这我自然知道,”言罢,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林泊玉回来了吗?” 晋呈颐道:“月前已然护送长王姬平安返回衔平了,应该不日就会赶来定周。” 殷上应声,带着晋呈颐走出营帐,看了看头顶清寒的月亮,轻声道:“有你们俩在我身边,我总是安心的。” 一阵夜风吹来,带着丝丝寒意。 她伸手在半空中,接到了几片降落的雪花。 —— 自第二日夜里开始,照滈城开始降下大雪,一直到第三日清晨,积雪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等至夜半,派出探路的一支小队顺利传回消息,道山中守卫已被拿下,前路畅通无阻,可直指长陵道,收到消息后,殷上却没急着出发,等至天蒙蒙亮之时,才命郑麟先行,绕路去往后方,又命宁问于他们离去后半个时辰再出发,这才与吴平澈整兵前行。 深冬清晨,呵气成雾。 大军并未疾驰,而是一路慢行,到了边境后又弃马,大军只靠步行,悄无声息地潜入两山。 长陵道两边的山岭不算高、有些陡,长着光秃秃的树,不算紧密,地上则满是积雪,约有一掌深,此时趴满了一个个披着雪色披风的兵卒,远远望去,难以分辨。 殷上此刻也正和晋呈颐一起趴在一棵大树后面,手持弓弩,不错眼地盯着中间那段狭长的山路。 汀悉行军的时间,她先前仔细计算过,现下正处隆冬,就算有棉甲、披风等物,在雪中怕时间长了,不仅会磨灭人的行动力,还会降低兵卒的意志,故而她收到消息后,还等了好一会儿才让郑麟出发,就是为了能减少在冰天雪地中等待的时间。 紧张地等了一会儿,前方被山体遮挡住的道路上突然传来隐约的马蹄声,殷上和晋呈颐对视了一眼,先迅速打了个旗号。 一时间,众人的神经也紧绷了起来,山中一片幽冷的阒寂,似乎都能听到零星的飘雪落在箭簇上的声音。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道路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紧接着就是一面异常鲜红的王旗,正面用黄线绣了一个极其醒目的“周”——正是汀悉援军。 殷上眼神一颤,心下却松了一口气。 她算对了。 其领军之人,殷上并不认识,光看身姿,只能看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以黑甲覆面,还围着布巾,看不清面容,但能肯定的是,此人绝不是周幸或是汀悉王周瞻。 她心道可惜,握紧弓弩,盯着整个大军越走越近。 此地不算宽阔,他们也并未疾驰,只策马慢慢前行。 很快,整个狭长的道路上已经占满了汀悉的大军,殷上所对的位置也到了大军中段。 来了。 她在心中说了一句。 这句心声好似什么命令,大军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西边不远处便传来扬声叫阵的声音,隐约在寒风里,只能隐约听见零星的字句。 宁问“玉面鬼将”的赫赫威名似乎已经对其产生了震慑,即便是在远处的山上,她也能感觉到对方人马的不安,整个队伍像山中的细泉一般,慢慢地开始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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