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之下,湛卢真分出了驻守汀悉的令兹军队先去往定周以做抵挡,殷上也调配了数万大军随薛其敏回援序戎,一时间,各国又开始多线作战。 没过多久,东北方的川梁也渐渐的难以牵制相贞,开始不断向亓徽求援,殷上命崔集带着氏白的三万兵马相援,勉强扼住了败势,但同时,整个溪狄的兵力也被逐渐分散。 翻过年去,各国境况勉强稳定下来,整个亓徽大军也正式开拔,一路行军去往了氏白的渭州城扎营。 渭州城呈长条形,位于氏白与九祈的边境,与九祈的定木城和红棘城接壤,中间隔了一片大漠。 大漠之地,向来是最为危险的,若是不熟悉路,很容易陷入不知是哪的流沙里,就算运气好没遇见流沙,也有可能在大漠干渴而死,周垣等人有九祈的兵卒带领,但殷上等人却不能轻易涉足此等天险。 然而除了定木城东南方的红棘城外,整个定木的周围全是沙漠,若从红棘城进攻,也不过硬碰硬,或是陷入对方早就预设好的陷阱里。 此城易守难攻,实乃退守良地,想也是周垣一早就准备好的后手。 要照郭长垚的想法,就是将此定木连带红棘城一起围死,他们就算带再多的粮草,也撑不过三五年,倒时候他们只需要进去给他们收尸,不用废一兵一卒。 湛卢真闻言,问道:“那城内的百姓呢?” 郭长垚蹙眉:“都道这个地步了,当然是先说如何打胜仗。” 湛卢真道:“就算不说百姓,周垣此人也深不可测,四面围死容易叫她搏命一击,不是上策,且当年是因为西境三国王室俱亡,只剩下旧吾奉氏兄妹,且还不知生死,如此汀悉才一家独大,三国百姓可都是无辜的,若是围城,百姓如何护住自己的粮食,又如何护住自身?” 郭长垚有些不耐,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相较之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湛卢真还待说什么,被殷上抬了抬手打断,她难得有些烦躁,揉了揉额头,看向郭长垚道:“你我同在定周为质,百姓之苦,你在定周看得还不够多吗?” 他张了张口,没驳出话来,不忿地沉默了。 殷上继续道:“大漠之地,无法轻易涉足,此地先放了罢。” 闻言,晋呈颐下意识道:“殿下,可是江……” 他话未毕,就被身后的林泊玉拉了一把,殷上也剃过来一个极冷的眼神,他下意识吞下未竞之语,默然低下了头。 帐中气氛凝滞下来,殷上原本想说的话也不知为何好似哽在喉间,只觉得心口有一股气蓦然顶了上来。 双手撑在桌案边缘,她低下头,好半晌才缓下心绪,待再抬头时,立刻又变回那个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亓徽世子。 这回她不再犹豫,而是直接开口命令道:“赵复、李迁、池梧听命!” 下首三人神色一凛,低头行礼道:“在!” 殷上道:“你们即刻点兵出征,赵复领七万人马往西北走,从西充攻入,将汀悉大军往定木城驱赶,李迁领五万兵马去援崔集,与川梁一齐夹击相贞,此国已支撑不了太久,务必速战速决。池梧并索世子、周世子驻守渭州城,将汀悉大军围在定木城内,若是被突防,我拿你是问。” 三人扬声答道:“是!” 即刻掀帘退了下去。 下达完命令,殷上也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湛卢真和郭长垚道:“我们绕过氏白,从吴真境内进攻旧吾,将旧吾和西充的大军彻底截断……” 她眼神极冷,缓声说道:“她既想要坐筹帷幄,我便叫她孤立无援。” 作者有话说: 殷姐帅死我了。
第59章 玩青史低头袖手(1) ◎汀悉分歧月色谁知◎ 初春之际, 北境却依旧天寒地冻,殷上等人连日行军,于第九日到达了吴真的边城朝元城, 此地正与旧吾的始江城接壤,两地都临靠着一条由北至南的大江——吾元江。 此江由汀悉起,横穿整个旧吾后又于吴真入海,旧吾虽然占据了整条江的大部分, 却上下不靠, 但既然有水, 就是湛卢真所擅战的领域,这也是为了殷上要带兵绕向旧吾的原因。 湛卢真也没辜负殷上的期望, 虽说吴真地处旧吾的下游,但上游有上游的打法, 下游也有下游的打法。 他先是带兵观测了几日的水流, 见此际正是初春化雪之时, 便直接命令了兵卒关闭了朝元城内的拦河闸,致使吾元江的江水无法泄洪,直接倒灌了始江城,借由此势, 他再挥兵以船攻城, 一举打开了旧吾的防线。 有了这个开头,他们也势如破竹, 顺着吾元江一路南下,最后与从汀悉北上攻入旧吾的赵复会师, 大军一齐追旧吾残兵至西充境内, 顺利拿下了旧吾。 不仅如此, 位于氏白西北的崔集和李迁也合力攻下了相贞, 俘获相贞王室,自此,整个定周就只剩下西充和九祈两国还在周垣手中。 清明前后,周垣率军选择从渭州城突防,池梧并索千镜等人死守,无果,两军皆伤,周垣也借由大漠为防再次退回了定木城。 到了谷雨之时,西充和九祈的防线已经退无可退,两国这只剩十数个城池拱卫着定木,而四周都围满了亓徽军,在这种四面被围的境地下,汀悉军心逐渐开始不稳起来,不仅如此,汀悉王室也出现了分歧,主要表现为汀悉王周瞻意图向亓徽投降,为自己最后留条后路,但世子周垣却拒不同意,坚持要血战到底。 一时间,整个汀悉也隐隐开始分裂。 …… 此刻,汀悉大营主帐,周垣也彻底被母亲的投降之语激怒,终于忍无可忍的扬声道:“投降投降投降!你就知道投降,当年定周之战,要不是你过于懦弱,突然收兵放任堂姐被抓回去,她就不会死得这么早?!”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了。 站在门口的温新与同袍对视了一眼,又面不改色地低下了头。 周瞻也被她的突然爆发吓到了,虽说也劝了她多次,却没想到她今日会突然提起旧年往事,愣了一瞬间便不可遏制低怒喝道:“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怎么不敢?”周垣厉声反驳,继续宣泄道:“我于氏白征战,你却连个汀悉都守不住!最后还要狼狈北上,你还自立为帝——”她嘲讽低笑了声,道:“母亲啊,你要想当皇帝,当初皇叔夺位的时候你怎么不掺一脚?而是任由他把你封到了汀悉为王?” 闻言,周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张了张口却没说出反驳的话来,周垣便更是嚣张,执意要将自己郁结于心的陈年往事一吐为快,道:“既已到了汀悉,你却又不安于现状,被堂姐一激就要掺和储位之争,败给了周畹就弃兵回国……任由堂姐……你知不知道,你当年把我送到定周,也只有堂姐能对我好,也正是因为这份好,她才决意向汀悉借兵,可结果呢?!”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她脸上,周瞻收回颤抖的手,道:“狂悖!罔上!这么些年,你都学了些什么?!我当时怎么就生了你出来!”她咬牙训斥,身躯都被气得发抖,道:“你以为当年都是我的错?你以为那个位置是这么好坐的?阿垣、周垣,你以为你姓周,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吗!” 她有些失望,看着女儿的脸,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哪样?”周垣自嘲地笑了笑,冷声道:“您丢了我八年,自然是觉得我变了。” 说起这件事,她心中也涌上一股积淀多年的委屈,问道:“我是姐姐,我就一定要牺牲吗?母亲,明明我就比周幸大了一岁,就一岁啊……” 她声线颤抖,带着一丝哭腔,道:“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璞兰台的时候,周幸安安稳稳地待在汀悉,我在皇宫里惴惴不安的时候,周幸却可以无忧无虑的待在你身边,每天都可以见到母亲、父亲!那我呢?!” 随着吼声,周垣的眼泪也瞬间流了下来,道:“那时候只有堂姐陪我……可是她却因为兵败,就这么死了……” 闻言,周瞻似乎再也隐忍不住,上前两步,用力捧起女儿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你为你堂姐不值,对吗?你觉得她是因为信任你才到汀悉借兵的,对吗?那我今天就告诉你,周黎向我借兵,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相反,她就是因为想要向我借兵,才在定周讨好、照顾于你!你知道当年你身边有多少周黎的人吗?你知道你那时候命都捏在别人手里吗?!你这个蠢货!” 短短几句话,令周垣的脸色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可周瞻却置若罔闻,握紧她的脸继续道:“你以为那个位置是这么好坐的?阿垣,你真的太天真了,你以为你精通战术、兵法,学文习武,擅制衡之术,就能坐稳那个位置了?周異当年身为太子,既有民心又有朝权,还不是死于非命?周畤夺得皇位后,定国号为永载,你看他如今千秋万代了吗?!” “你问我为什么不争……呵……” 周瞻问得撕心裂肺,眼里溢出热泪,悲怆道:“你说我懦弱,可这争的代价难道不是兄弟相残,姐妹相杀?你口中的堂姐难道不是我的侄女?你的皇叔难道不是我的哥哥?这些年死去的每一个定周皇室,难道不都是我们的族人?” “阿垣……听母亲一句,再死守下去不过是负隅顽抗,汀悉之势已然败落,为了还活着的人,投降吧。” “不……不,”周垣神色怔然的摇头,怒喝道:“我既姓周,这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凭什么要我投降?!” 周瞻放开她的脸,道:“若是能争,我又何尝会阻止你,可如今境况已经至此,不说战场败落,就说民间声望,定周也已经所剩无几,且江山万代、朝廷更迭,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既然定周气数已尽,你又何必执着于血脉权位?” 言罢,她又将周垣推到桌案边,指着桌上的铺陈的地图道:“你自己看看,如今定周十五国内,还有多少地方是你的?亓徽再主天下已成定局,孩子,我们已经输……” 她话未毕,可这个输字却好似彻底击溃了周垣最后一丝防线,她极力反驳道:“我还没输!” 她握住周瞻的肩膀,重复道:“我还没输!母亲,我还没输!况且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江遗雪、郭长墨……我还杀了那么多人……郭长垚不会放过我的,殷上也不会放过我的!不论战不战都是死路一条,我不投降!” “我替你献降!”周瞻见她有一丝松动,忙道:“只要你愿意,就由母亲替你去献降,要杀要剐都冲我来,你带着阿幸离开,去找你父亲,从此之后隐姓埋名好好生活,好吗?” 周垣嘴唇嗫喏,眼里一片难言的挣扎,好半晌才嘶声道:“不、不,我才不要一辈子躲躲藏藏的过日子,别逼我……别逼我,母亲,我现下手上还有筹码,相贞和旧吾我也还有人……还有江遗雪!对,江遗雪在我手上,殷上不敢轻举妄动的!你相信我母亲,我能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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