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微宁倏忽屏息,她自然懂得程晏池的潜台词,于是更觉荒诞:“倘若我没自作多情,我能不能理解为,你还想娶我做妻子?” 她不太理解程晏池的心态,也对现状感到莫名的可笑,语气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程晏池信步走近盛微宁,眼底沁出的凉墨隐约被暗焰灼成岩浆,镜片仿佛反射漫火,修长身躯倾覆灯影,掐着盛微宁下颌,不答反问:“爱我吗?” 盛微宁呼吸滞了滞,被迫迎视他戴着眼镜依旧深邃锋锐的眸子,他清晰利落的咬字如同一根避无可避的针猛然插在心室,柔软内壁紧蜷,冰火潮涌疯狂泛滥。 脑子里浮光掠影诸多画面,盛微宁也分不清是头顶灯芒耀眼抑或男人眸中肆意燃烧的流火更刺目,她能感知到的光线全落在程晏池身后,稀缺得可怜。 此刻,他像只遮天蔽日的鹰,她在他宽大的羽翼之下,很安全,也很危险。 任何风雨都侵袭不到她,但她的氧气不断被掠夺,她的肌肤也仿若着了火。 程晏池半晌没听见盛微宁的答案,指腹漫不经心把玩她下巴,更为强势地抬高:“躲什么?正视我的眼睛回答,爱不爱我?你平时挺能的,这种问题为什么扭捏?拿出你以前勾引我的大无畏气势,我再问一遍,爱不爱我?” 男人无所顾忌拉近了距离,凌寒气场搅碎掠过盛微宁耳畔的徐风,滚烫的唇息流连她冰雪般明透的软腮抚触唇角,嗓音低沉性感:“我那晚接你电话,没骗你。” 不留余地的一再紧逼又蛊惑,盛微宁身心被他密不透风的霸道气息牢牢缠绕,无形藤蔓将脑海最柔韧的丝弦蛮横纠缠,以横扫荆棘的力量拼命拽下万丈深渊。 她挑着上扬眼梢,心跳忽快忽慢,眼眶不自觉激窜窒息的水红。 “你娶我,梁家能同意?你也不能释怀我父母的罪孽……” “无法释怀。” 程晏池斩钉截铁打断,顿了顿,眉骨浮动的阴郁更深刻:“父母之恩云何可报?” “我永远都不能释怀你父母对我们母子的伤害。” “不妨老实告诉你,你的父母如果还在世,我不会放过他们。” “就算你拿把刀抵着我心口,我都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空间越发逼仄,镜片的沉光扭曲不成形,程晏池勾着唇,眼神分外森冷暗黑。 盛微宁的脸色瞬时更惨白几分,胸腔好像破了一角的风箱,呼啦啦的冷风嘶吼灌进心脏最深处,暴烈席卷着,凝固的血液快被风干殆尽。 “你这话,似乎我听着很庆幸他们的早亡?” 程晏池分开双臂困住她,望进盛微宁清溪迷滢的眼瞳,毫不犹豫点头。 从头至尾,盛微宁笃信他们不能在一起,感情中混杂了爱与恨。 程晏池却恰恰相反。 盛微宁的唇内肉被自己咬破了。 她忍痛轻笑,歪头,盯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星芒破碎的双眸倏然掠过薄薄寒光。 前所未有的震撼交杂酸楚不断膨胀心扉,饱满的充实她空洞的神思。 “会有报应的。” 她失魂落魄,听见自己的声音气若游丝,远得仿若从外太空飘来。 盛微宁抬手抚摸程晏池的脸庞,转而深入短发,柔凉指腹的温度渗透他皮肤。 程晏池嗅到盛微宁嘴唇若有似无的血气,幽冷的目色逐渐泛起绵长涟漪。 “你再给我点时间,梁家那边最近遇到了麻烦,我不能不管他们。” “逃避没有用,因为我们都活得很清醒,那天或许早晚会到来。” 盛微宁的神识再次分散,抿唇不语,瞳孔微微散光。 程晏池说的是真相大白,他有足够能力让一切石沉大海,可身为人子,他绝不会做那些事错上加错。 “今时今日,我很难不迁怒你,每次看到你,就想起我妈怎么死的,想起我颠沛流离的那几年,你又是如何承欢父母膝下,可偶尔,觉得你更可怜。” “你妈不会原谅你,有朝一日,你终究会后悔选择我。” 盛微宁艰涩将声音磨出喉咙,鼻头通红,抬眸,定定地凝望程晏池不躲避。 他的深眸森凉无比,漫然重重黑雾,万般心思霎那间风起云涌。 程晏池的指端揉搓过盛微宁唇珠,含住,声线暗哑:“假如有报应,一起受着吧。” “你就看着我是怎么一点点泥足深陷……” 盛微宁倏然抓紧程晏池衣袖,忍不住蹙眉,感觉自己的伤口被他更用力咬破。 程晏池没再逼问盛微宁的答案,铁锈味弥漫各自口腔。 他凉漠指尖缓缓划过她纤薄的血管,冰寒而温柔的喟叹来自终年不见日光的悬崖。 “我们羁绊的开端的确匪夷所思,如若真有命中注定的说法,我倒信了。” 翌日醒来,身畔的人已经离开。 盛微宁趴在枕头上,瞅着床头柜内空荡荡的盒子发呆。 第325章 :局外 应欢的葬礼在伦敦的祁宅举办,距离头七只差一天。 盛微宁姐妹随同程晏池抵达祁宅的时候,灵堂已经布置妥当。 应欢生前好友无数,即便经过子虚乌有的出轨风波,圈内还是很多人参与悼念。 因为应欢是死于非命,又一尸两命,所以葬礼的时间与细节有些特殊讲究。 盛微宁见到了应家夫妻,他们满面怆然,比起以前至少苍老十岁。 “伯父,伯母,请节哀。” 盛微宁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左胸佩戴白花,刚说出这句话就泪如泉涌:“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应欢母子。” 应父摇头,擦了擦眼眶,搂着泣不成声的应母安慰盛微宁:“别自责,时也命也,多亏你照顾应欢那么久,那丫头性格倔强,受了委屈也不和我们做父母的说,全靠你平时开导她,阿宁,是我们该谢谢你。” 应母勉强笑笑:“阿宁,欢欢眼盲那两年你就陪着她,她把你当妹妹看待,我们都知道她出事跟你无关的……你不要难过,欢欢听了肯定要骂你。” 应欢差点难产夭折,生下来还没足月又被查出患有眼疾随时会后天失明,因此夫妻二人格外疼爱她,甚至忽略了长女应妧。 他们本来想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应欢,结果两姐妹都爱上同一个男人,又算得上是为同一个男人而死,一双女儿全没了,怎能不痛彻心扉? 旁边的程晏池淡声:“二位请节哀顺变。” 他拍了拍盛微宁肩膀,盛微宁默默收敛哀伤的情绪,主动抱住应母。 应母打量着与女儿年纪相仿的盛微宁,越发悲从中来:“送欢欢最后一程。” 应欢没骨灰,只能以衣冠的形式举行葬礼。 盛微宁自觉站到家属那一列,微微抬眼,瞥到模样颓唐脸颊带伤的祁寒舟。 应家夫妻直言办完葬礼就一刀两断,故此祁寒舟也没再往他们面前凑。 听说祁寒舟的脸伤就是应母用玻璃杯砸的。 祁明渊至今不知所踪,祁安则牢狱之灾,祁明湛那晚伤情致命不治身亡。 隔日,联实同荣创顺利投标项目,祁家也终于恢复平静,应妧大仇得报。 一切都非常好,祁寒舟受益匪浅。 只除了…… 盛微宁眉梢眼角蔓延寒霜,转眸看向灵堂正中央。 应欢的黑白照高悬,两侧簇拥着花圈。 她生得明眸皓齿,哪怕是遗照都有一股独特味道,笑容依然鲜活灿烂。 这张失去色调的照片,将应欢的生命永远定格于25岁。 盛微宁紧了紧拿着纸钱的手,心里的悲痛犹如堵塞排水口的水汹涌而出。 “应先生,应太太,请节哀。” 清雅的女声倏然飘进耳朵。 盛微宁睫毛撩起,眉骨掠过暗芒,看到气质温婉的顾雅筠一身纯黑静立不远处。 察觉到盛微宁投去的视线,顾雅筠气定神闲笑了笑,目光含着爱恋极其自如扫向她旁侧身形挺拔的程晏池,流连片刻,尔后继续温声宽慰应家夫妻。 “……我曾被应小姐救过,没想到她会遭遇这种意外,我真的很痛心……” 断断续续的女声传到耳蜗,满是惋惜哀痛。 盛微宁深呼吸,心神不由得恍惚,忆起三人在米其林餐厅吃饭的画面。 程晏池跟祁寒舟的交情算不得纯粹,多半属于利益共享。 余光掠过祁寒舟别有深意的眼神,他虽然理解盛微宁的心情,亦不得不离开。 盛微宁点点头:“去吧,我得谢礼。” 把自己憎屋及乌那套强加给别人,是小学生行为。 程晏池最近好像也有生意场的烦心事,比如不间不界的顾家。 顾氏的大小姐尚未真正嫁给程晏池,某些人就想做外戚。 联实是程晏池辛辛苦苦一手打拼的产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正想着,眼角映入鱼鳍形状的裙摆,一只玉手握住她胳膊,轻柔女声温温响起:“逝者已矣,别难过,应小姐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苛责自己。” 这么精湛的演技,仿佛情人节那张偷拍照全然无关她。 盛微宁的柔荑覆住她,漆黑双眼清冷幽静,瓷白面容浮现轻浅笑意:“谢谢。” 顾雅筠扬唇,素面朝天的脸颊染着零星哀戚:“物是人非,想不到我们……以前镜海经历的人事都变了样,太令人徒增伤感了。” 她不再说什么,对上应欢含笑的遗照,衔接她明透的眸光时,心底剧烈抽了抽。 盛微宁对她意味深长的感慨充耳不闻。 如果她不加绵里藏针的后半句,盛微宁还能再做做面子情。 林清栩也来参加葬礼。 应欢飞利兹玩就晓得了林清栩的存在,甚至屡次劝过盛微宁接受他。 林清栩看着眉眼沉寂的盛微宁,温声道:“节哀,别太难过。” 盛微宁朝他略微鞠躬还礼,眼圈若有若无泛起红:“我明白。” 林清栩深黑的眸笼罩着盛微宁,眸底掠过万千情思,显得表情极为复杂,偏偏又情深意真。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目睹这一幕都不免感觉奇怪。 林清栩视若无睹,良久,他抬手在盛微宁肩头轻缓一拍,未置一词走到侧厅。 顾雅筠挑眉,幽深的秀眸不露痕迹盘旋两人,唇边撩起淡淡弧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看周继业能想什么法子了。 眼尾无声斜过,应欢遗像上活力四射的笑靥拓印心田,顾雅筠气息微沉,蓦然侧首不再多看。 * 按镜海的习俗,逝者头七的前晚,亲属不能守灵。 应母这一天哭晕过两次,应父也负担不起心力交瘁的重荷,于是一众人都在客房休息。 白日的灵堂肃穆庄严,午夜过后就只剩下阴森可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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