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动静,他掀起薄毯的一角盖住了剧本,转头看了过来,清辉和红色灯笼的光影一起落满他的眼,淡淡的目光清隽又温暖。 沈梵梵看着他,目光不闪不躲,十分平静,仿佛刚刚因为“残废”两字就直接出手的人不是她。 纪曜还是和之前一样,但沈梵梵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多看了两眼,她才后知后觉到纪曜换了轮椅,高度比之前的更高了,恰好能和自己平视,再也不用仰着头看人。 沈梵梵咬了下嘴唇,将刚刚问傅薄言的问题又问了纪曜一遍:“你怎么过来了?” 纪曜也同时出声:“刚刚为什么动手?” 两个问题几乎同时问出,又同时问完,声音交叠在一起,但傅薄言听得清清楚楚,他勾勾嘴唇,“你们俩还真有默契。” 纪曜移开了视线,沈梵梵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搭话。 宅内的大灯被工作人员关了,黑夜突然安静了下来。 想到网上的那些话题,纪曜再次出声,他说:“梵梵,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冲动会有什么后果?” 总有人,明明很温柔,却总是笨笨的把关心变成的责问。 越接触,就越懂纪曜的温柔和克制。 这个男人啊,在哄她吃药的时候,会先给她准备一颗糖;怕她难过,所以会在说拒绝她之前,带她去吃很多很多甜品;会以最温柔的方式推开她,也会用最坚定的态度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敏感自卑,却又理智坚强。 多傻,又多可爱。 若是在之前,沈梵梵可能会生气,就像之前在公寓那次他说自己任性时一样,突然就发气了小脾气,但这次,她没了。 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 “我知道。” “可是怕什么,我背后有人护着啊。” 任性的小公主轻轻晃着脑袋,笑眯眯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开玩笑,纪曜一时分不清她说护着她的人是谁。 是傅薄言? 还是,他? “滴滴” 车灯一闪,喇叭声响了两声,车来了。 沈梵梵转头朝那边看了眼,“明早还有戏,我现回去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还开车,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她抬脚朝有光亮的地方走去,背对着朝傅薄言和纪曜挥了挥手,“再见。” 身影渐渐远去,就连车身也消失在眼前,纪曜还看着那个方向没动。 傅薄言用手肘怼了怼他,“还看?” 纪曜这才收回了视线,将剧本重新拿了出来。 傅薄言挑了挑眉,眼神揶揄,他弯腰戳了戳剧本,叹了口气,“阿曜,我有时候真就看不懂作者的脑回路。” “你说这箫何是不是很傻,上一世就已经做错了,这一世还一直不告诉罗衣她认错救命恩人了,结果让罗衣爱上一个豺狼,反而害了单纯的小白莲。” 纪曜看了剧本,知道傅薄言说的是什么。 箫何是《空濛》的男主,在上一部,他无意害罗衣丢了性命,而这一部他借雪莲重塑了罗衣的肉身,却也伤了根基。 因为愧疚,他一直默默守护在罗衣身后,就算知道罗衣认错了救命恩人,他也一直不说,一手促成了罗衣和男二的情缘,希望男二能爱护罗衣一辈子。 可男二是个虚伪的小人,他喜欢罗衣,但也能为了利益和权利而出卖罗衣。 …… “因为他知道自己活不长,怕以后罗衣会伤心难过。”纪曜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淡声道。 得到过爱情,但最后却发现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才是最难过的。 闻言,傅薄言嗤笑了一声,“命不久矣又怎么样,要我,就算是只有一天可活,自己的女人也要自己护。” “他这是自以为是,他以为的好也只是他以为而已,你看,他这不就又害了罗衣。”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却两次爱上了同一个蠢货,你说,作者是不是有病?” 纪曜低着头,薄唇紧抿,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手里的剧本被握出了层层褶皱。 的确,这么好的姑娘,却两次爱上同一个蠢货,真可惜,可就是有这么多人感同身受,在作者的笔下哭得哗啦啦。 这部作品会火这么多年,得益于作者细腻的文笔,也因为罗衣清纯可爱又敢爱敢恨的讨喜人设,更是因为这群哭得哗啦啦的人占了大多数。 一千个读者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爱也是一样的,它有亿万种解读,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不一样。 他也不过是亿万人中的一员,是文下因为剧情而彻夜难眠的最普通的那类人,也许,也是傅薄言口中的蠢货。 “现在回市里吗?”见纪曜不想聊这个,傅薄言甩了甩手中的车钥匙,转开了话题。 纪曜从思绪里抽身,想到明天沈梵梵要拍的戏,他眉头紧皱,摇摇头,“不回去。” “帮我找最近的酒店,。” 傅薄言:“……” 车钥匙甩到一半,停了下来。 这地方这么偏,所有设备都是为了影视服务,酒店都被剧组包了场,他去哪找什么酒店? “我小傅总难道是你私人助理吗?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兄弟两个的。” 傅薄言嘴里不甘心地念着,但手却很老实地打开了手机,搜索起了最近的酒店。 …… 沈梵梵回到房间,洗完澡后习惯性地玩了会手机,恰好看到了常晴更新的新歌动态: [Loongai: 遇到你之前,好消息总是接踵而至,好事成双。 新的生命会让人变得温柔,我喜欢这种温柔,希望你们也喜欢。 @纪叙,六月,让我们一起期待我们的小幸运。 ] 沈梵梵点开,发现是首儿歌。 常晴怀孕了,这是一首送给宝宝的歌。 她想了想,转发了微博,并声称自己要做干妈。 常晴看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叹了口气。 干妈啊。 若是梵梵给宝宝们当婶婶多好。 好怀念之前一直叫她弟妹的梵梵,常晴叹了口气,回了个好,顺便约沈梵梵有空了一起去逛街。 …… 齐野并没有什么大事,第二天准时出现在剧组。 有人好奇问昨晚的情况,他也只是笑笑,说是自己的问题,和沈梵梵无关。 他像是换了个人,拍戏一条过,再也没有拖着沈梵梵NG。 于是沈梵梵觉得,傅薄言昨晚真的是来对了,给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傍晚时分,所有人员都到了外场,沈梵梵换好服装到现场的时候,机位布景什么都都已经准备好了,就连狼狗都准备好了。 这场戏算是整部剧中最惊险的,但只要好好拍,也不会出事,因为狼狗都是向专门的训狗基地借的,训狗师也在场,所以沈梵梵并不是很担心。 这场戏,拍的是罗衣慌不择路逃到了雪山,被守山人带着狗追,之后,两人一起掉进了山洞,也是她上一世跳崖跌落的地方,于是上一世有关的缓缓揭开…… 在拍之前,其实导演和编剧跟沈梵梵确认过,如果不行的话,可以再想别的方法,比如找替身。 但沈梵梵觉得,自己还没有金贵到一场被狗追的戏都要找替身,反正又不会真的被咬。 可当看着那两条吐着舌头、凶神恶煞地瞪着她的大狗时,沈梵梵还是觉得有点头皮发麻,心中暗暗想着,希望能一条过。 导演拿着喇叭喊:“梵梵,可以开始了吗?” 沈梵梵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朝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所有人散开,远一点,不要入境。” “机位准备好,ACTION!” 音落,沈梵梵把长发扬到身后,转身就开始跑,可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按照安排好的,狼狗会在沈梵梵跑出一段距离才开始追,可在沈梵梵刚抬起脚的一瞬间,两条狼狗就跑了起来,并直奔沈梵梵而来,速度极快。 而本应该上前拦住狗,挡在她面前的齐野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愣在原地没有动。 只是一瞬间,在沈梵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狗叫声近在咫尺。 耳边的惊叫声响起: “梵梵!” “啊,绳子断了。” “训狗师!训狗师……” 训狗师发现不对 ,立刻吹响了手里的哨子,却没声,于是他只能放下哨子,快速往前跑了起来,企图抓住绳子…… 场面一片混乱,有些人不敢靠近,有些人想靠近,却追不上狼狗的速度。 耳边嘈杂,沈梵梵脑子一片空白,奋力往前跑,不敢回头。 她甚至能感觉到狼狗跑过来的时候,身体带起来的风。 “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有什么扑了过来,沈梵梵吓到失声,缩着肩膀抱住自己,闭紧眼睛不敢看。 人是如此的脆弱,在意外面前,娇弱的肉、体毫无还手之力。 沈梵梵被重重地压在地上,可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 阵阵喊声中,沈梵梵听到了一声男人的闷哼,就在耳边,十分熟悉。 沈梵梵猛然睁开了眼睛,回头,看到了正死死把自己抱住的男人。 “纪大哥!” 视线往下,轮椅倒在旁边,沈梵梵看到两头大狼狗张着大嘴,正在撕扯纪曜的腿。 “梵梵,别动。” 纪曜沉声道,他脸上很平静,好像那两条狗咬的不是他的腿。 训狗师和工作人员姗姗来迟,终于把狗拉开。 空旷的山坡,十一月末冰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沈梵梵觉得狗撕扯的仿佛是她心上的血肉,很疼。 她连忙推开纪曜,翻身坐起,看着纪曜血淋淋的腿,哭出了声音,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时间好像一点一点倒退,荒芜的草地染了绿色,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 但那次,纪曜没被咬,他把狗狗的主人摁在地上打。 沈梵梵突然意识到,原来人就算长大了,长高了,性格变了,但心里住着的,还是当初那个小英雄一样的少年。 纪曜撑着草地坐了起来,他温柔地抱住了沈梵梵,轻声哄她,“梵梵,别哭,我不痛的。” 伤口那么大,却也只是看着十分狰狞,实际上他一点都不痛。 他的腿部没有知觉。 纪曜觉得庆幸,纪叙送给他的新轮椅,速度能提到那么快,让他能从狗嘴下把心爱的姑娘救下来。 他的小姑娘爱美,怕疼,不喜欢吃药,若是被咬,吃药的时候,估计能哭到把医院的楼顶都掀翻。 可他不一样,他不知道疼,也不怕吃药。 沈梵梵并没有被安慰到,她哭得更大声了,哭声传遍了整个场地,毫无形象。 很多人都围了过来,视线都落在他们的身上,沈梵梵呜咽着捡起旁边的毯子,替纪曜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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