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纪曜不一样,他站在纪叙背后,受了伤也没有勋章,只有血肉模糊的伤口,甚至没有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人都以为那是意外。 当年的肇事者一死一伤,死咬着安行不放,人们大多同情弱者,去世的人还有幼女,身世可怜,而纪曜是初上任的安行车行大老板,纪曜被抢救的时候,网上遍地都是安行的骂名,都是骂纪曜的声音,骂无良企业无良商家。 那种情况下,安行服个软赔偿便能息事宁人,但若是这样,便坐实了骂声,企业形象彻底崩塌,于是纪家硬着骨头顶着压力,打了很久的官司。 有钱人的优势和官商护的污蔑又出来,一直到纪曜清醒,那些骂声还在…… 到了出院,纪曜面对的又是所有人或可怜惋惜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看所有人都需要仰视,像是从天上掉到地狱,这对那么骄傲的男人来说,几乎是毁灭式的打击。 付出了这么多,可纪曜得到了什么呢? 莫名其妙的骂声,曾经健全的双腿再不能走路,一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自怜自弃自卑,小心翼翼把喜欢的人推开,想爱不敢爱,在众人面前强撑着一副淡然模样,关起门来就关灯缩在角落…… 但就算如此,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从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也从来没有怪过自己的弟弟,他善良而温柔的原谅了一切,把所有难过藏起来,自己慢慢消化。 所以纪叙的确该道歉,但不是对她。 可偏偏,纪曜不怪他 ,那她又有什么资格谈原不原谅。 …… 沈梵梵呜咽着没说话,纪叙便一直低着头,半晌,他再次开口:“沈梵梵,我哥他很爱很爱你。” “王晰告诉我,我哥会在一个人的时候看你的视频,没人知道他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你生日那天,他去酒吧找过你,齐野会住院是被我哥拿酒瓶砸的,因为齐野想欺负你,还想拍照。” “离开酒吧的时候我哥喝了酒,你应该知道,他向来理智,若非必要,他滴酒不沾,但他那天,喝了不少,还因为打人闹到了警察局,因为那人出言侮辱了你……” 闻言,沈梵梵愣住了,连哭都忘了,放开手,怔怔地看着纪叙,“那次发烧?” 纪叙点头,确定了沈梵梵的猜测。 沈梵梵心中顿时更复杂了,也更难受,她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于是有了错觉。 她生日的时候,他去了,之后还发生了那么多,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他对你拍戏的安排了如指掌,经常会偷偷去看你,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甚至躲开我和王晰,前天晚上他会去片场,是因为网上的那些事还有齐野,所以放心不下你。” “昨天留在片场也是因为他知道那场戏有狗,你以前被狗追过,他拍你被狗吓到……” 纪叙始终低着头,哑着声音,将所有沈梵梵不知道的都一点一点的,用最简洁的语言说出来。 简短的语言概括不了纪曜的用心,对纪曜做的所有事情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沈梵梵脑中闪过很多很多画面,然后忍不住呜咽出声,泪水不断往下低落,止都止不住。 纪叙知道的就这么多 ,那不知道的,肯定更多。 沈梵梵又是感动又是气。 这个男人啊,亲手推开她,却又无数次站在她身后,默默地保护她。 不让她喜欢他,却又做完了让她喜欢的事,她怎么舍得下……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沈梵梵抹了把眼泪,哽咽道。 纪叙安静了几秒,而后终于抬起头,“因为我了解我哥,他接受不了自己的缺陷,他表现的越是不在乎,心中就越是在乎。” “哪怕脸上再怎么平静自然不在意,自卑肯定也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他肯定和你说过他配不上你,你不要相信,他是在说服自己放弃,也就说明他放不下。” “沈梵梵,坐在轮椅上的人是不能走路的,心理上也一样,从医生允许出院到出院,他用了快两年的时间,他每往前走一步都很不容易。” “你别放弃他,也别怪他,你是他第一次爱、也是唯一爱的女人,你都不牵着他的话,他永远走不出来了。” 纪曜的感情世界里只有她,可也一个人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沈梵梵极度迷茫。 她现在不怪纪曜了,但放不放弃的权利掌握在纪曜的手里,她一个人决定不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种迷茫一直持续到离开咖啡厅,沈梵梵也没有想明白。 纪叙离开,沈梵梵猜,他应该回去医院陪纪曜,她也很想跟过去,可她离开的医院的时候,答应过纪曜要好好回去拍戏。 理智告诉她,她不能任性,她还有工作,她需要回片场。 但她没有让纪叙送,也没有叫江婧来接。 她在路边随便拦了辆出租车,就上了车。 暮色降至,天色又阴沉了几分,蒙蒙的雨幕细密如晨雾,朦胧的路灯中,宛如缀着星辰的丝绸飘拂于树梢。 不像生机勃勃的春天,秋末初冬的细雨独有的荒凉,让人视线模糊,也模糊了未知的前路。 沈梵梵看着看着,胸口的窒息感始终不散,她伸手推开了车窗,出租车速度飞快,带起一阵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回国那天,她还穿着短裙,现在已经穿上厚外套了,几个月过去,她头发长长了不少。 路边落了满地的金黄色的叶,而树梢那几片叶还顽强地抵抗着岁月的力量,像是在无可奈何、却又不愿死心地等待着什么。 眼睛哭到肿痛,但只要想到纪曜,想到刚刚纪叙说的那些话,沈梵梵心中就闷得难受,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她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最想不通,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纪曜这么傻、这么善良、又这么温柔的男人。 司机大概是看不不下去,突然出声问:“姑娘,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都哭一路了。” “我家姑娘和你差不离大,遇到困难和我说说,心情就好了。” 沈梵梵转过头,扯了扯湿乎乎黏在脸上的口罩,启唇想说什么,最后却又闭上了嘴。 她的困难太难解决了,说出来也没有用,她也不知道怎么和一个陌生人开口说她爱的人的缺陷和难过。 司机看了眼车镜,笑了笑,温声安慰她:“小姑娘,你还年轻呢,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困难一年解决不了,那就两年、三年、四年……” “老祖宗长征两点无万里,抗战都抗了多少年,没什么目标是我们炎黄子孙完成不了的,年轻人,敢于挑战,不怕的!” 司机大叔的语气又温和变成豪气万丈,听了让人好笑。 沈梵梵忍不住勾了小嘴角,破涕而笑,笑完,她低头沉默了会儿,而后用力吸了下鼻子,嗡声说了声:“谢谢。” 司机大叔笑得爽朗,“这才是好闺女嘛,后面有纸,擦擦眼泪,可别擦我车上了,要赔钱的。” 沈梵梵:“……” 她有些无奈,转身拿纸,回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座椅上的标志,她愣了一下。 安行啊。 从五年前的骂声一片,公司形象受损,到现在的无处不在,用了五年的时间。 沈梵梵伸手摸了摸安行的LOGO,扬了扬嘴角。 这个世界上,真正让人绝望的事情其实并不多,大部分都只是让人感觉到绝望而已。 …… 纪叙提着晚餐站在病房门前,久久也没有敲门进去。 今天大概是他懂事之后,说话说得最多的一天,把这些事情告诉沈梵梵的时候,其实也相当于给自己又梳理了一遍。 把自己撇出来当一个无关的第三者去看着个故事的时候,反而能看得清楚。 命运是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他那年因为五一大案去南寻,才会因此认识常晴,并将她救下,现在,他已经和常晴结婚,孩子都有几个月了。 而纪曜,却因为余孽的报复而失去的双腿,连着一起失去的,还有他的爱情。 纪叙觉得,他现在的幸福好像是偷来的,只有纪曜开心了幸福了,他才能真的安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突然传出了纪曜的声音:“阿叙?” “怎么不进来?” 纪叙怔愣了一下,而后笑了,推开门进去了,抬手扬了扬手上的袋子,“我来给你送晚餐。” 纪曜撑着床面坐了起来,挑了挑眉,“排骨?” “是。” 纪曜:“……” 他有片刻无语,大概是因为他们很少表示自己喜欢吃一样东西,上次他哄刘婶时随口的一句排骨好吃,刘婶就一直记得。 再然后,每餐都有排骨。 真是让人好笑又无奈。 纪叙拉出桌子,将吃的摆好,而后在床边坐了下来,“小奕放假了,闹着要来看你,被我拦下了,我让她明天在来。” “嗯。”纪曜点点头,夹了块排骨放在自己的碗里,等着纪叙下面的话。 纪叙之所以把不让纪奕过来,一定是有话要和他说。 果然,等纪曜吃完,纪叙收拾好东西并没有走,他洗了手,又在床边坐下了,盯着纪曜的眼睛认真道:“哥,下午的事,我需要你和我详细说说。” “……” 纪曜沉默了。 “哥?” 纪曜叹了口气,然后给傅薄言发了条消息,让傅薄言把视频发过来。 这次的意外很难让人相信是个意外,两只狗突然不受控制,绳子突然断掉,训狗师的狗哨突然吹不响,这一切都太巧合了,不用想就知道有人动了手脚。 而对于调查这种事情,纪叙最有经验,他愿意帮忙当然是最好的。 可让纪曜担心的是,纪叙这一查,可能还会查出别的,若是查到齐野身上,那么必定还会牵出更多。 他去片场,可不是第一次。 纪曜隐隐担心着,却不知道纪叙该知道的,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就连沈梵梵,也在半个多小时前,都知道了。 …… 纪曜的腿被咬伤的面积有些大,左腿被锋利的犬齿深深地刺了进去,而右腿,更是被撕下了一块肉。 伤口看着很是恐怖,怕感染,医生强制性让他住院,但实际上,纪曜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反而是大腿处偶尔会传来细细密密的疼。 对此,纪曜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 第二天中午,《空濛》的两个导演提着一大堆东西来了医院,纪曜抬眸往他们身后看了眼,并没有看到沈梵梵的身影。 他双眸暗了暗,有丝丝欣慰,也有一丝失落。 导演向纪曜道了歉,并主动要求要赔偿,毕竟意外是在他们片场出的,他们得负责。 导演听说过纪曜,安行的大老板,之前数次登过报纸和经济新闻,大概很少会有人不知道,但之前他并没有见过,所以对纪曜十分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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