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梦游了。快天亮时,司管家提着灯,在正宅门口发现了她。她赤脚从后院一路走到这里,走了许久,脚下全是泥土,裙摆也脏了。 她睁着眼睛站在花园里,一动不动。司管家联系了医生,又禀报了公爵。 玫瑰公爵披着睡袍,微敞的领口下露出大片密密麻麻的鳞片——那些鳞片细小、薄软、泛着银色的光。 多看几眼,都会让人密集恐惧症发作。 他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的花园。 白色的睡裙、金色的长发让莉塔看起来像在午夜花园里静悄悄绽开的花苞。可惜的是,只能开一次。 过了十六岁,雌性欧姆就没什么可欣赏的价值了。 她们的手脚会变长,体格会长大,可能会长胖而导致皮肉松垮。胶原蛋白逐渐流失,皮肤不再细腻,毛孔粗大,笑起来也没了天真烂漫的感觉。 总之什么都缺了味道。 他并不喜欢。 玫瑰公爵打了个哈欠,关上窗户回了卧室。他开了一夜的会议,为了应付那该死的巡逻队的调查。 通讯器那头其他人都散了,只剩下公爵的心腹——一个类狼人,从小同公爵一起长大,是上一任奥兰多克隆体为他从其他贵族那里买回来的伴儿。 是伴儿,也是心腹,是这辈子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他们必须共进退,因为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大人。”类狼人在那头道,“这件事很诡异,‘星辰’是故意的吗?”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公爵眼睛一瞪,“就凭一群没念过书的欧姆?” “可是……”这位类狼人生性警惕,迟疑道,“您打算潜入国家基因库,修正自己的基因,这是不被允许的。一旦被陛下知道,您可能会被剥夺袭爵的资格。您的先辈努力了这么久,可不能被毁于一旦。我认为所有值得怀疑的事,都不能放过。” “那你告诉我。”玫瑰公爵瞪着那双圆而僵硬的死鱼眼,眼底透出狰狞的红血丝来,“区区欧姆是怎么将我存放在国家保险库里的基因修改器偷走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黑鳞尾’手上?为什么会爆炸?!” 类狼人自然是答不出来的,否则也不用开这个会了。 “让他们查,反正已经炸了,什么都不剩了。”公爵道,“大大方方让他们查,尽快将这事翻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打算。” 一旦有人可以攻入国家基因库,随意修改基因,对于无法繁衍,只能克隆的奥斯克鲁人来说后果可能是毁灭性的——或许会有人趁此伤害对手、仇家的基因,进而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或许会因为失误导致所有基因库毁灭,甚至会导致国家基因库毫无信用可言。 这后果是严重的,不是奥兰多能承担的。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国家基因库是在他们第一次送入基因数据后就建立好的,其后不能再次更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连好几代的“奥兰多”开始早衰而亡。如果是基因有问题,那只能修改基因库。 但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他提交过多次基因库审核申请,答复均为:无任何问题。 上一任克隆体死亡后他也申请过解剖调查,没有查到任何问题。 国家基因库是很重要的地方,他们怎么可能会承认这其中有问题?提交过多次审核申请后,他悟了,没有人会救他,他只能自救。 可眼下,好不容易做好的基因修改器无端失踪,他寻找多日,却发现居然落在了巡逻队手上,甚至爆炸了,巡逻队甚至因此死伤了队员。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关键在于,必须尽快让巡逻队结案。 “有人在整我!”公爵捏碎了桌子的一角,“但不可能是‘星辰’。他们没这么大的本事。” 类狼人本也很迟疑,看公爵如此肯定,只好换了想法:“那到底会是谁?知道您这个打算的……不超过三个。” “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公爵突然看向通讯器那头的心腹。 类狼人震惊道:“您在说什么!当然不会!永远不可能!” 公爵磨了磨牙:“最好是。我会亲自调查的。” 风一早在关押室等着,森峤来上班后先给她带了早饭,待她吃完才帮她梳了头发,绑好蝴蝶结,领着去了审问室。 审问室是一间小小的房间,不大,角落墙上挂着摄像头、通话用的喇叭,房间正中摆着桌椅,靠门还有一只迷你饮水器。 这里没有窗,开灯之后也依然光线昏暗,有种逼仄的氛围。 喇叭里“滋”地响了一声,随即柯尔塔的声音传了出来:“待审人,风,提审人,达达。队长,您请避嫌。” 森峤看了摄像头一眼,青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放大了不少。 他没搭理神经病一样的柯尔塔,只拍了下风的脑袋:“一会儿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犹豫,不要隐瞒,不要试图遮掩。明白吗?” 他指了指摄像头:“我就在另一边看着你,你如果想撒谎,我看得出来。” 他弯下腰,同风对视,一字一句:“明白我的意思吗?” 风面无表情,手指抠着衣摆,点了点头。 森峤没有立刻离开,又同她对视了一会儿,才缓慢直起身。 他像是胸有成竹,一切在握,双手插在制服外套的衣兜里,巨大的尾巴缓慢地晃了两下——然后被抓住了。 风像是要缓解紧张似的,抓着他的尾巴摸来摸去,还扯那些看起来坚硬的鳞片。 森峤:“……” 虽然尾巴上的痛感要钝许多,但也受不住一片一片的扯。针刺般的痛密密麻麻传到大脑,森峤忍不住缩了下尾巴,嘶的一声。 柯尔塔在喇叭里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森峤:“……” 风的指甲几乎要抠进森峤鳞片的根部了,能摸到在坚硬外壳下,里头柔软的肉。 森峤一把将她的手拿了出来,疼得脸都有些扭曲:“你这又是什么爱好?” “?” 门被推开,负责提审的类狮人——达达走了进来。 他名字虽然叫起来易上口,听起来也很可爱,但本人却半点不可爱。 达达比森峤还高半个头的脑袋,满头厚实鬃毛,尖利的牙齿从唇隙间露出一点。他手大而宽,皮肤没有森峤那么结实的鳞片,呈现一种奇异的纹理,有些皱又泛着灰色,抬手时能看到皮肤下结实的肌肉鼓起。 他大马金刀的坐下,将资料往桌上一摔——想起来这是森峤的宠物,又咳嗽一声,将嚣张伸长的腿收回来了一点。 他点了下头:“坐吧。” 又对森峤道:“队长放心,这里交给我就好。” 森峤推了推风的肩膀,风看了他一眼,踌躇着在椅子上坐下了。 她的翻译器里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新的信息。 她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可能鲤会出卖组织,可能莉塔会忍不住告诉玫瑰公爵所有的真相。 她没有下一个任务,此刻依然在待命中,于是她也就一脸无所谓,靠在椅子里,悉听尊便。 ——你将永远孤独。在你的身后是汪洋大海,没有家。 不止一次,风在紧要关头时回忆起头领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一次又一次的,在无数次和生死擦肩而过时,领悟到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她的身后从来就没有任何人。没有组织,没有朋友,没有值得信任的伙伴。 类似“鲤”会被牺牲,也会成为任务其中的一环,她也会在某天,成为别人要去执行的“任务”。 从奶奶死后,老猫死后,她就没有家人了。 从集中区出来,她就没有家了。 每回站在生死悬崖上,四周除了表面平静内里波涛汹涌的海面外,什么也没有。 小美人鱼在日出之前,最后看到的那片大海,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每每假象出那副画面,她的内心就会无比平静。 监控室。 柯尔塔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看着屏幕里的小人:“怎么样?” 森峤双手撑在控制台上,双眼紧紧盯着屏幕一侧的自动测谎数据系统,片刻后他沉声道:“她没有任何说谎的痕迹。她的肢体语言非常平静。” ---- 求收藏海星评论玉佩哦~
第三十章 十三岁的小孩儿,面对陌生的审问人,逼仄压抑的环境,肢体语言却这么平静镇定吗? 柯尔塔凑过来看测谎系统:“哦,动了。红色的线……这是什么来着?” “紧张。” “正常啊。”柯尔塔道,“肯定会紧张,还有呢?蓝色这根线是什么?” “……焦虑。” “也挺正常。” 森峤闭了闭眼,在椅子里坐下了。他盯着测谎系统没吭声,目光浅浅地移到监控屏幕里,坐在椅子里的小家伙身上。 她低着头,手指抠着桌边,一下一下,似乎在努力缓解情绪。 但就在两秒前,她的肢体语言还是非常平稳的,仿佛是能隔空读心般,知道他在等什么,便给他看什么。 他说“十三岁的小孩儿不该这样”,她便自然有了十三岁小孩儿该有的模样。 但这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他魔怔了吗? 是他钻牛角尖了吗? “达达是专业的。”柯尔塔道,“论敏锐力,他比我们厉害多了。” “是。”森峤点头,肯定了这点,“他对气味、体温的把控比测谎系统还要敏锐。” “欧姆如果紧张心虚焦虑会出汗,哪怕只有一点,他也能闻到。”柯尔塔信誓旦旦,“达达不是说过吗?欧姆身上有那个叫荷尔蒙的东西,每个欧姆的味道都不一样。说谎、嫉妒、伤心、发,情、妊娠,他们的味道都会改变。很容易辨别。” 森峤点了下头。 “所以等他的结论吧。”柯尔塔道,“我还是觉得所有疑点都在她一个人身上,反而奇怪。我认为你是在浪费时间,我们应该紧盯莉塔和玫瑰公爵。” “……公爵府那边怎么样?” “没什么动静。听说莉塔昨晚梦游来着。”柯尔塔一拍桌子,“这明显有问题吧?是真的梦游,还是故意的?她想做什么?” 森峤摇摇头,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敲了下:“坐下等着,别吵。” 他又看了眼时间:“五分钟后把那个叫‘鲤’的带到隔壁审问室,听我指令。” 柯尔塔往外走:“知道了。你这个人啊……” 森峤回头看他。 柯尔塔做了无奈的手势,道:“我们怀疑她的时候,你相信她,现在我们都觉得不可能,你又比任何时候都怀疑她。你故意跟我们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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