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关心我的,是吗?”森峤翻着绘本,突然问。 风低头继续摸被单,没说话。 森峤乐了:“看来也没白养。” 风皱起眉,盯着自己放在被单上的手指——她自己也说不好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屋里太安静了,只是看着AI把饭菜放在门口,那扇紧闭的门似乎永远不会打开,她就有些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森峤开始念绘本了,这是个什么故事,风根本没仔细听。 她摘下了翻译器,捏在手里。听到的是那简单又不简单的发音,空灵的,轻飘飘的,每个音节都仿佛是从天灵感往下窜,带着一点优雅的、昂扬的气音。 她听不懂,但觉得这样的声音比翻译器里的好听多了。 也更符合这个“类蛇人”的样子。 直到这一刻,她才似乎能将类蛇人满身的鳞片和这神秘的声音合在一起,再次确认对方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在暖光下,他有些怕冷的窝在被窝里,尾巴盘旋在身侧,青金色的眸子竖成细细的线,鳞片在被单上磨蹭而过的声音细细沙沙,很有催眠效果。 她没有这样和一个奥斯克鲁人相处过,她有些茫然,又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那声音逐渐远去,逐渐消失,她好似突然看到了她养的老猫,临死前它盘着尾巴,窝在窗台边晒太阳。日光穿过脏黑破烂的屋檐,像传说中的钻石一样在它身上反射出好看的光斑。那时候的自己在说什么,老猫又在想什么? 会和这一刻的自己想得一样吗? 哦,这就是人类啊。也许它会这样想:虚伪的,残忍的,任性的,自私的,但也温暖而平静,像屋后的河沟,清澈时也这样淌过,肮脏时也这样淌过。 哦,这就是奥斯克鲁啊。虚伪的,双标的,毫无同情心的,不会共情的,高高在上的。但也温暖又缓慢,迟钝又仁慈,是河沟转过一道弯后撞上的溪流,被冲刷着,踩踏着。不屑是高高在上的,仁慈也是高高在上的。 森峤停止了念绘本。 风靠在他身边睡着了,手脚以奇怪的姿势扭着,体温是恰到好处的温暖,让人想当个暖宝宝一样拥起来。 但他只是将小家伙轻轻抱起,又轻轻放进了床下的那个“幼崽”专用小窝。扯过一张小毯子,盖在了上头。 森峤满意地笑了:“我就说嘛,大小刚刚好。”
第四十章 风做了个梦。 她很少做梦,大概因为整个人活得死气沉沉,连梦也就懒得光顾。 但这晚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海,别的什么也瞧不见,她就在黑海边静静地坐着,听着浪声风声。 在梦里感觉整个人都很平静,和死气沉沉完全相反的平静,很安心,很踏实,只是安静地坐着就很满足。这种感觉很奇特,她以前从未感受过。 不知坐了多久,似乎漫长到一生都要过去了,她突然回过神来,发现黑海的尽头亮起了一点光,淡淡的金色,逐渐将整片黑海也笼罩上了一层斑驳的金光。 她奇怪地站起来,就见那光越来越显眼,然后突然,那金光里出现了竖起的瞳孔。细细的一条,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风被吓醒了。 她睁着眼瞪着天花板喘气,四下安静无声,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好家伙,她居然睡在了那个“猫窝”里。 风爬起来,在黑暗中瞪了“新床”好半天,然后不服气的抬头看床上的森峤。 森峤睡得很沉,他睡着的样子非常规矩,正面躺着,双手合十搁在胸口,睡出了一种“虔诚”的错觉。 墙上的钟显示半夜四点。风本该回自己房间去,却脑子一抽,带着某种“报复”心理踩着旁边的矮柜悄咪咪爬上了森峤的床。 这床很大,比欧姆睡得床大多了。风找了个不会妨碍彼此的角落,拉过被单将自己裹了进去,两人分别占据了这张大床的“一头一尾”,风就这么睡了过去。 然而等第二天森峤醒来,眼前的画面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风不知何时睡到了他旁边,脑袋没挨着枕头,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戳头发翘在外头。她一只脚踩在森峤盘在一边的尾巴上,一脚搭在床沿边,睡成了一个很嗨的“大”字型。 仔细听,还能听到小家伙放肆的呼噜声。 森峤:“……” 森峤回忆了一下,记得自己昨晚确实是将欧姆放在了床下小窝里。 所以她是怎么上来的? 森峤低头看了眼床边,小窝里空荡荡,似乎为了泄愤,还被踹得离床远了些。 森峤无奈叹气,心里念着真是岂有此理,动作却很轻的将被单往下掖了掖,以免风被捂得喘不上气。 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从被单后露了出来,头发混乱的纠缠在一起,脸蛋透着健康的红色,因为侧着脸,脸颊边被压出了一坨小小的肉团。 “是不是胖一点了?”森峤自言自语,伸手去捏那团肉。 入手并不是滑腻、柔软的触感,有些糙,有细微的颗粒凸起似的。 森峤的手也算不上光滑,指腹有奥斯克鲁特有的干燥和粗糙。风皱起眉,翻了个身,嘴里吧唧吧唧了两下,又睡了过去。 森峤这时候已经打消了怀疑风的所有念头——哪有这样的嫌疑人?竟睡得毫无防备之心? 时间还早,森峤去洗漱了回来,风还在睡。 他干脆拿了本书,窝回床上慢慢翻看。阳光逐渐从窗外移进来,洒在床头、矮柜和床沿上,然后落在被单上,被窗帘缝隙挤压得形成细细一束微光,那光团下覆盖着欧姆单薄的身体,让人心里变得柔软。 森峤喜欢这样的生活——和宠物待在家,什么也不用去想。没有应酬,没有算计,没有奥斯克鲁和欧姆之间的种种较量。 他只是看着书,风只是睡觉,外间能听到安哥拉开始打扫卫生。 就这么日复一日。 他想着:如果按欧姆的说法,生灵入轮回,万般皆有因果,那他上辈子可能就是殖民星AKⅡ上的某种生物,可能是猫,可能是一棵树,也可能是海蜗牛。 森峤的书看到关键时候,风醒了。 她显然不记得自己在哪儿,先是磨磨蹭蹭的伸了个懒腰,随即动作粗鲁的将自己翻过身,拿脸砸进枕头里,抱着枕头以一种要捂死自己的姿态就那么挺了一会儿。 直到森峤怀疑她可能真要把自己闷死时,她才又突然翻了回来,眼睛也没睁的喘了会儿气,回过神了,才伸手去摸床头柜的钟。 只是这次显然哪里不太对,她伸手摸了半天,旁边只有床沿。 她不耐烦的睁开眼,记忆渐渐回笼,随即整个人弹了起来。 在看清森峤脸的那一刻,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居然就这么睡死过去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在集中区长大的欧姆,保持警惕是生存的本能。 森峤看着她演完了一整场戏,鼓掌点头:“你醒了?早上好,你这一套起床运动做得不错啊?” 风:“……” “下次注意点。”森峤道,“别真把自己给捂死了。” “……” “醒了就起来。”森峤完全不知道风内心的震惊,抖了抖被单,“我让安哥拉把被单换一下。” 感到被嫌弃了的风动作一僵,随即怒气冲冲地跳下床,临走前还把森峤买的“小窝”给一脚踹到了墙上。 森峤:“……” 森峤乐得不行,在她身后喊:“我开玩笑的……” 风已经真如“风”般,一溜烟地消失在外头了。 仿佛是为应对森峤的“嫌弃”,不爱洗澡的风主动去洗了澡,换了衣服,还把昨晚穿过的睡衣丢给了AI,一脸“这东西碰过奥斯克鲁的床已经脏了”的鄙夷。 森峤:“……” 森峤询问AI:“从你的角度来看,她现在是个什么心态?” “从统计数据看,应该是叛逆期到了。”安哥拉回答。 森峤翻了翻“饲养手册”,在欧姆幼崽篇青春期里找到了“叛逆期”这个东西。 一目十行地看完,森峤感觉这和他的干燥症也差不多——易怒、烦躁、焦虑、不安。如果因为家庭环境影响,还容易产生极大的不安全感,自我否定感,进而引申出幼崽的自卑、偏激等极端性格。 “欧姆真是复杂。”森峤和安哥拉讨论,“他们在成长的过程里往往需要来自外部的肯定和认可,一旦自我评价和外部评价落差太大,就容易延伸出无法自控的情绪。年轻人,自我表现欲过强,又无法正确衡量自己的位置,总是容易……” 风换了衣服下来,头上顶着毛巾,双目凉凉的扫过森峤,拿了自己的早饭坐到了客厅里。 森峤叹气,拿了吹风机过来:“把头发吹干,我说多少次了……” 风打开他的手,自己拿了吹风机,先对着森峤的鳞片一通狂吹。 虽然森峤喜欢温暖,但吹风机还是免了。干燥的鳞片根部又痒又紧,难受得不行,他往后退了一步,忍不住想发火:“够了啊。” 风转过手,吹自己的头发。 森峤盯着她:“说了是开玩笑的,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风不搭理他,一手胡乱地扒拉头发,从余光里能看见森峤踩着毛茸茸的拖鞋,模样滑稽。 明明自己一身鳞片,还踩一双毛茸茸的拖鞋。 明明是外星人,却要学着地球人的样子布置家装,修什么游乐园,还像模像样的养宠物,在餐桌上吃饭。 奥斯克鲁不拿欧姆当“人”,欧姆难道就拿奥斯克鲁当“人”? 明明是奇怪的、诡异的、恐怖片似的外星人。 风别开眼,脸色阴冷。森峤觉得是在开玩笑,但丧失警惕性和换被单的事却着实惹怒了风。 她想:可以这么随便的开玩笑,看来内心也没有多在意她的事。 事实就是,她就只是个宠物,饲养许可证还在屋子里收着呢。 森峤不知道风在闹什么脾气,他的鳞片又痒起来,烦躁地伸手拍了拍——这时候不能抓,越抓越痒。 欧姆几口吃完早饭,将碗扔进厨房,头也不回地回了卧室。 卧室门被甩得惊天响,森峤又拍了拍身上的鳞片。为了不让矛盾升级,森峤决定出去待会儿。 他让安哥拉看好风,自己换了衣服出门。 “我去跑步。”他道,“有事给我电话。” “我的建议是,今天一天你们都别待在一起。”安哥拉跟到门口,道,“她容易生气,你最近情绪也不稳定。如果养个宠物是为了让彼此都不好过,那你为什么要养?” 森峤青金色的眸子抬起来,看了眼二楼的方向,没答话,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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