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太大,淹没了山体和河流上游的隆隆声。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没有在受灾中心被土石掩埋,而是被余波冲了下去。灾难来临前的数秒,向斐然心里的危险预警已经拉到了顶,但人在自然中的能动性是那么微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脑袋,做出了受冲击最小的姿势。 “别说了——”商明宝手指压他唇,“不要再回想,忘掉,都忘掉。” “好。”向斐然亲她的掌心,“以后都不会再让你担心。” 他身体底子太好,恢复得快,体温高得不像久病之人。商明宝被他怀抱捂出了热汗,嗅着他带药香的体息,静了会儿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向斐然:“?”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睡得这么近……”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向斐然眯眼问,“你说是什么关系?” 商明宝心里自有一个答案,认真地答:“我的答案早就给你了,是你没有给我答案。万一你只是鬼门关走了一趟,看谁都亲切……” 什么缺心眼才会亲切到床上? “商明宝。”向斐然低声叫了她一声,顿了一顿:“支撑我活下来醒过来的,是你。是因为我还想继续爱你,还想继续看你,亲你,陪你,所以我不舍死。想到你还在爱我、等我,我不敢死。我差一点就放弃了,以为我一了百了会让你长痛不如短痛。” 那夜凶险,随宁不顾一切地喊着他的魂,他其实没听进去。他不是相信自己一定能捱过这段迎来复苏,而是相信没有他的商明宝,过不好这一生。 商明宝眼眶热热的,她觉得好圆满了,可是心里还有一个细如牛毛的豁口。 “是……这些事让你想明白的吗?” 说完这句她蓦地便后悔了。 她钻牛角尖了,生死之事换来的顿悟,难道就不是顿悟吗?生死之间幡然醒悟过来的爱,难道不就是淬炼后的爱吗?有多少人的爱无法度过病与难的关口,一辈子活在那条例行公事的结婚誓言下,而他们度过了…… 她不该钻这个牛角尖。 “不是。”向斐然收紧了手臂,若有似无地笑:“你傻了?难道不是昏迷之前就让你等我回来?我遇到了一个会藏语的和尚,他告诉我,”他停顿,清晰听到商明宝屏住的呼吸,“有些人十九岁时,就擅自在我微信里以‘阿佳’自称了。” 商明宝热得想逃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阿佳上好佳的……” 但向斐然的手臂纹丝不动,被路灯点亮的眼眸垂眸凝视着她,如星辉般冷冽坚定:“做我女朋友。” 商明宝的身体宛如被定住,由着向斐然滚烫的气息染上她耳廓。 “好不好?”他温沉地又问了一遍。 “……” “腿会好的,别的功能应该也没有损坏,检查报告和片子你全部都看过了。” 商明宝瘪着嘴角:“才没有关心这些……” 向斐然忍不住勾起唇角,又凑过脸去亲她。他要开屏释放魅力,商明宝没招架之力,骨头软成了初春的绿丝绦,小翻领睡衣的贝母扣被一粒一粒流畅地解了。 “你不行……”商明宝手脚绵软地阻他。 “现在确实不行。”向斐然坦然无比。 “……” “干什么?” “男人不是最忌讳说不行吗?”商明宝都要佩服他的坦然了。 “那是真不行的男人。” “……” 他确实不是“不行”,而是“不能”。商明宝不敢屈膝,怕蹭到什么很精神但没法纾解的东西。 免得她又多话,向斐然的吻从耳珠流连回到她唇上,认真而缱绻地吮了许久。 要命,一院之隔,道路上总有车子经过,还有犬吠声——八点半,正是人们落班抵家与遛狗散步的热闹高峰,这屋子里的津液水声便显得很罪恶了。 向斐然的腿需要做长达数月的系统性复健才能恢复,目前并不足以支撑他自主地翻身过来。刚刚聊着吻着,他都是用侧过脑袋与半身的姿势,已到极限。停了吻,他指节蹭了蹭商明宝的脸颊,暗色中目光些微的迷离。 “趴上来。” 商明宝只觉口干,听话地分开双膝跨坐过去,俯下身,松垮的衣领荡了下来。 黑发瀑布般垂下,被向斐然撩到了耳后。他是如此着迷地看着她,微屏的呼吸中酝着沉哑:“叫我一声。” 商明宝柔软的唇贴向他耳边:“向斐然。” “还有。” “斐然哥哥。” “还有。” “向老师。” 向斐然似是勾起唇扬了丝笑,没说“还有”,而是莫名其妙地问:“手是不是也该复健一下?” 听到他冷然低哑的问题,商明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从脚跟后麻到了天灵盖。 “不、不用吧……”她突犯结巴,浑身烧着了一般,“好像挺正常的……” 耳边落下了若有似无带叹息的一声:“真的吗?” 商明宝说不出话了,闭上眼,两道漂亮的细眉拧着,像是在忍耐什么,脸通红地埋在他颈侧。 身体虚弱的人,指腹皮肤比寻常人更容易起皱。向斐然亲着她的耳廓,直觉到一丝艰涩阻力,哑然地失笑起来:“也是,都两年了。” 商明宝打了他一下,被他湿漉漉的掌心揉走了所有的力气。
第112章 又修养了一周后, 向斐然开始前往医院做系统性的复健训练与治疗。 对于一个把高海拔负重徒步当家常便饭的人来说,复健的枯燥漫长固然难熬,直面自己的不良于行才是真正的残酷。 复健训练室有一面单向玻璃, 经看护室核对身份后, 家属可从这里看到患者的训练情况,以防不测。向微山曾来探望过两次,就驻足在这边。他看得出向斐然眼神里的痛苦和烦躁,但他从未对护工发过脾气。 其实这家私人医院的客群很高端,不少知名商业运动员也在此做康复训练, 被甩器械、发脾气乃至迁怒破口大骂都是家常便饭,向斐然是他们服务过最沉默的客人。 医护们私底下聊, 都说他抗压能力强, 一定吃过很多苦。却未曾想过, 这是他无所不能的一生中唯一的挫折。 向斐然开始做复健后,商明宝便回到了日常的工作中。 她将新店的销售与管理交给了Essie, 让她自己组班子。Essie心里大写的恨,因为她本意只想当个早睡晚起的废柴助理,而不是什么珠宝品牌的管理副手, 但商明宝行缓兵之计,让她好歹先顶上一年, 一年后再说。 她早已看透Essie嘴巴上是一万个我不行啊我搞不定的,实际上每件事都能刚好完成到水准线上, 以她的学历和出身, 做个行政助理屈才了。 跟大姐明羡说着这些时,明羡似笑非笑望了她许久。 “咩啊, 笑成这样?” 「Ming」的新店有三间VIP室,商明宝在当中一间招待前来捧场的大姐, 此刻正与她在这儿喝下午茶。 “笑你长大了。”明羡一手搭着腮,轻巧地揶揄:“向来只有被看穿的份的,有一天居然也能看透别人了。” 突然被长姐夸到,商明宝面皮泛红,不自在地撒娇:“那我好歹也算是二十八的人了。” “前半年确实挺像二十八的,现在又回到十八了。”商明羡话里有话道,挑挑眉,“什么时候带你的博士来见我们?” “还要等一等。”商明宝提起奶壶,往自己的红茶杯里注入鲜奶,“得等他腿好了。” 送完商明羡后,她驱车去医院,接向斐然。 纵使隔着单向玻璃与复健室的距离,商明宝也能看到他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 每一步的牵引都是如此艰难,似乎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精确地调动起肌肉——这间室内一天里所发生的失败,远超向斐然这一生之和。甚至会生出怀疑,他真的还能走吗?这一辈子是否都只能依靠这些外力了? 他的脸色苍白——被汗水洗的,胳膊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浮起。 向斐然不知道这面单向玻璃的存在,总是等商明宝出现在复健室的门口时,才知她来。 每天傍晚,只要她一出现,向斐然就会跟护士说:“今天就先到这里。” 一个男人力不从心的时刻是狼狈的,他不愿商明宝看到。 “今天还顺利吗?”商明宝既问他也问医生。 医生逐项汇报,用词和语气都很乐观,向斐然坐在软垫长凳上,仰头喝水时捕捉到商明宝唇角的一抹忍笑。 回程的车上才问:“医生跟你说话,你笑什么?” 商明宝稳稳扶着方向盘,唇角乱翘:“没什么,突然感觉像接小孩放学,然后老师就夸你今天表现很乖很努力呀。” 向斐然:“……” 后面跟着的那台奔驰是司机在开,载着护工,见宾利停下了,也自觉跟着停下。过了会儿,视线透过挡风玻璃,穿过宾利贴了深色膜的后车窗,看到他家小姐的后脑被副驾驶的那只手用力按下了。 “占我便宜?” 商明宝还想笑,被向斐然干脆地吻住了。 回到别墅后,照常是泡药浴、推拿、护理,一系列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做完这一切后刚好至傍晚,屋内只留一名佣人和护工,其余人都作遣散。这么多日相处下来,住家的这两位工人也早已清楚他们的习惯,没听到服务铃便不来跟前晃。 向斐然喜欢将商明宝拉到身前,环着她腰将她抱进怀里。 虽然是他坐着而商明宝站着,但他的身材硬件实在优越,纵使瘦了也还是宽挺的一副骨架,显得商明宝小鸟一只。 “斐然哥哥,欲速则不达。”商明宝也环着他的颈项。 向斐然闭着眼,从鼻音里哼出一声嗯。 “这是不是你长这么大最挫败的事?”商明宝故意调侃。 向斐然很认真地思考:“是没留住你。” 商明宝呆了一下,回得有些无所适从:“没关系,我已经回来了,别的也都会好的……” “要是好不了呢?” 他当然知道会好,因为他的腿没有伤,只需要时间。只是在日复一日微末的进展和深刻的失败中,他难免怀疑一切是否都是哄他的谎言,一切是否只是楚门的世界。 商明宝没顺着回,而是笃定地说:“一定会好的,只是早晚。” 精神彻底养回来后,向斐然每隔三天给向联乔拨视频。他找了一家小咖啡厅,正宗的法式风,倒也贴新喀里多尼亚。向联乔接了几回后,笑眯眯地嫌他最近烦人,说他要么半年不拨视频,要么三天两头来骚扰他。 总感觉这老头最近心情好了很多,还会阴阳怪气人。 向斐然轻描淡写:“前置摄像头坏了,一直没修,最近才换了新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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