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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思南笑道：“老程不好意思了。” 程何钧咳了几声，气还没顺过来，任思南趁机继续拿他开涮：“你看，他脸都红了。” “滚。”程何钧憋着口气骂了他一句，筷子倒转要去敲任思南脑袋，任思南眼疾手快，拉了凳子赶紧躲到乔勉身边。 这一转，位置就变了个向，正好能瞥见店门口进来的两个人，在一群年轻顾客里很是显眼。二人一高一矮，高的他不认识，矮的那个实在熟悉。 他侧了侧身，余光注意到两人径直朝里走来，好巧不巧坐在了后方与他们一板之隔的那一桌。 任思南指指后面，张大嘴对程何钧做了个口型。 不等他反应过来，后方那桌已经大声聊开了，刚一听程何钧就知道，进来吃饭的人是院里的同事，赵达。 老师也得吃饭，上美食街吃一顿其实没什么奇怪的，谁也不用管谁，各吃各的就行，况且头顶的喇叭一首接着一首地放背景音乐，不静下来根本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 程何钧照吃照喝，但任思南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说话不免收敛，没有他调动气氛，这顿饭就显得平淡了点。 没多久，任思南自己先受不了了，猛喝几口大麦茶说：“怎么我不说话你们也不说了，你们俩平时就这么谈恋爱吗？” 两人放下筷子看看任思南，又对看一眼，禁不住会心一笑。 情到深处，不必言语，他们常常是无言的，沉默于他们不代表什么。 乔勉嗯一声，理所当然。 任思南满脸问号，他夹起三五片牛肉在炉子上码齐，音乐正在切换，油声很快平息，他说：“你们怎么……” “副教授啊？我反正尽人事了，接下去只好听天命喽。” 任思南张了张嘴，眉梢一挑，耳朵慢慢靠过去，程何钧也忍不住回看了一眼。 男人八卦起来绝对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一个人问赵达：“你们院这次几个名额？” “一个。” 那人哎哟一声，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有点幸灾乐祸。 赵达啧啧嘴：“没办法，位子就这么点。”他喝了口水，然后在大理石桌面上一下下敲着茶杯，敲得人有点心烦，他说：“我猜程老师也申请了。” 任思南眼睛瞪得溜圆，知道自己听见了重点，赶紧瞄了瞄程何钧，他却面色如常照吃不误。 “程老师？哪个程老师？” “程何钧。” “噢！有印象有印象，上次那个论坛，不是办得声势浩大嘛，青年才俊啊。” 赵达干笑两声：“确实，青年才俊。” 对面觉出气氛不对，静了半晌，不由感慨一句：“不过……青年才俊就等于好事占尽。” 赵达正吃着东西，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像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又尖又涩：“到底是学文科的，这话说得我都想拿本子记下来了。好事占尽，真是好事占尽，去年出国交流也是他，美其名曰给年轻人机会，我三十九周岁，还没上四十呢，不算年轻人了就？” 对方拍拍他的肩劝道：“这种事别多计较，评不评得上要看经验资历，也得靠临门一脚。” 最后几个字被他说得极为缓慢，轻声细语里是难以放在明面上的隐晦。 “也是，这社会说到底是人情社会，埋头教研和业务最多就是个教书匠。” 他说完忽然哂笑了两声：“他以前的事你听说过没有？” 乔勉的筷子不小心磕了一下碗，发出清脆的声响，烤盘上的肉蜷缩着卷起边，泛出过熟的黑褐色。 程何钧背靠隔板，筷子来来回回搅着蘸酱，像在等后面的人说下去。 “他有个疯妈，上课的时候闹事闹到学校来，还把一女孩儿给打了，搞得小半个学院的人都知道。” “这也太丢人了。” “哎，我要是他，退学算了。” 桌子猛然一抖，任思南踹开椅子站了起来，乔勉一把拉住他手腕硬生生又给拽了回去。 任思南满脸不甘心，握着水杯恨不得捏碎，他强压着嗓音说道：“老程，他凭什么啊！” 程何钧不语，他背面坐的就是赵达，一墙之隔，两人谁都瞧不见谁，却能清楚听见身后人笃定地说：“往上爬得太快，总有抓不稳的时候，等着吧。” 肉类的水分被不断蒸烤，在火上滋滋作响，头顶轻快的音乐又将收尾进入下一曲。 程何钧无声地笑了下，不紧不慢地把快烤焦的牛肉扔到一旁换了批新的，他问任思南：“你下午还有课吧？” 任思南翻了个白眼：“不去了。” “他的课？” “不去。”这话等同于默认。 “早点吃完，回去上课。” “老程！”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就这么忍了？” 他淡淡道：“怎么了？” 任思南倔强地梗着脖子看外面，过了会儿，他转头回来发狠似的吃完了大半盘肉，抹抹嘴说：“我吃饱了，在外面等你们。” 任思南几乎是跺着脚冲出去的，他一走，程何钧探头看了一圈，没发现禁烟标志，于是坐到窗口去点了根烟。 隔板后，那两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不清说了什么，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乔勉放了一盘子蔬菜上去，平铺开来，慢慢等。 烟头一亮一暗，程何钧看着碳火上逐渐收干水分的素食盛宴，笑道：“你也太养生了。” “你也吃点，别光吃肉。” “噢。”他一筷子夹了两片香菇一口送进嘴里。 两个人都很随意，相处久了，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乔勉都看得明白，其实他压根就不在意，人最大的坎是自己，如果他真在乎别人说什么，那也绝对熬不到今天。 吃完后两人去收银台付账，赵达那桌侃侃而谈还没结束。 程何钧指指店外对乔勉说：“你去看看他，说不定在外面发疯。” 乔勉没动，准备付钱，他从包里拿出卡朝她的手边轻轻一推，直接递给了店员。 账单打了一长串，乔勉蹙眉，只好妥协。 程何钧把卡收回，咬着小半截烟对店员说：“我们桌底下还有两瓶没开的啤酒，钱我付了，麻烦送我们后面那桌。” “好的，要说点什么吗？” 他顿了顿，把烟碾在台上的一个烟灰缸里：“那就再捎一句，吃好喝好，少说闲话。” 说完他拆开碟子上的薄荷糖放进了嘴里。 走出西图澜娅餐厅，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任思南正跟脚下的一块石子过不去，左踢右踢像玩上了瘾。 程何钧看了一眼扯着他的背包往回校的路上带：“走吧，送你进校门。” “不去！我现在看到他就烦。”他抱着手臂，冷笑两声，“我要跟他杠到底。” “挂科怎么办。” “那就挂！” 程何钧笑笑，把地上那块石子一脚踢得老远：“前途是自己的，就为这种事，不值得。” 任思南一下一下地咬着嘴唇，语气有些沮丧：“可我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你想不到的事多了。” 程何钧提小鸡崽似地提着他的背包拎带朝门里走，他说道：“赵达有句话讲的没错，往上爬的确有抓不稳的时候，但不代表不爬了。” 任思南抬起眼皮幽怨地看他一眼，他还是老样子，冷静又沉稳。 “往上走，你才知道路多宽，有无数个岔口能让你选。可在平地上，睁开眼就只能看见一条路，一眼望到头，别无选择。” 程何钧在校门的围栏外止步，轻轻往里推了任思南一把：“思南，我希望你是前者，勤勉永远是人类最宝贵的品质，亘古不变。”说完tຊ他扬了扬眉毛看向身旁的乔勉，“所以你师娘这名字起得不错。” 任思南一愣，五官都皱在了一块儿：“我去，教育我半天原来是为了夸她啊？这狗粮撒的。” 程何钧揽过乔勉的肩，乔勉却不领情，推开他说：“周围都是学生，你注意点。” 任思南白了他们一眼，立马打断道：“差不多得了，我走了啊。”临走前，他猛一回头突然提议说：“我们周末出去玩吧？” “去哪儿？” “我想想，等我拉个群。”任思南边走边低头在手机上操作。 直到人走得看不见了，乔勉和程何钧的手机同时一响，微信赫然跳出一个群聊：老程妙妙屋……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朦胧滩涂 群里的游玩计划一改再改，任思南最终决定去市郊的游乐园。 当天温度竟有些回暖，程何钧一早就驱车带上他开往金悦华庭接乔勉。乔勉一上车，任思南就扒着前排车座期期艾艾地问：“那个……老程？” “嗯？” “能不能……就是，再带一个人。” “带谁？” “顺路的。”任思南说完在手机地图上一阵按，在下个红灯路口举到程何钧眼前。 开车过去大约十分钟路，他瞥了这小子一眼，泛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到了说好的路口，梧桐摇晃的树影下有个戴眼镜、背着背包的女孩正朝马路上张望，任思南赶紧摇下车窗冲她轻快地打了个招呼。 女孩叫姜小芸，比任思南小一届，穿着有几分学生气，看上去很乖巧。她快步走到车旁透过玻璃看到了前排两个人，眼神浮上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 她坐到任思南右边位置，礼貌地对程何钧说了句：“老师好。”说完透亮的眼睛从左转到右，然后看向乔勉，小心问道，“是……师娘？” 乔勉笑笑，不置可否，但态度已经很明显。 程何钧对姜小芸有点陌生，印象中好像是大二年级的学生，可能是海洋环境方向的专业，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他朝后视镜瞟了瞟，姜小芸一张圆脸，眼前的镜片厚厚的，淡细的眉毛倒挂起，正和任思南忐忑地说着什么。 因为声音太小，任思南没听清，他大喇喇地“啊？”一声。 姜小芸犹豫了下，提高了一点音量凑到他耳边问：“你怎么没告诉我还有老师在？！” “他又不教你，怕什么。” “我、我看到老师会紧张。” 程何钧隐约听见了一半，忍不住笑了下，乔勉也转过头来，心知肚明，二人相视一笑。 任思南要去的游乐园是这两年新建的，规模和占地面积不小，就是离市区太远，几乎快到了临海的位置，程何钧特意提前一天加满了油。 姜小芸刚开始有些拘谨，后来发现这个老师不教育人，也不会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问东问西关心这关心那或者开点尴尬的玩笑。她渐渐放松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密封饭盒，里面装满了切好的新鲜水果。 她两手递到前排驾驶座中间：“我带了点水果，出门前刚切的，你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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