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上行,机械运作的声音充斥着不大的空间,潘昊诚两手插在兜里说:“下周我回趟青岛,那边基本收尾了,重心挪到这儿以后终于能轻松点了。” “嗯。”乔勉回应得很平淡。 “对了,你之前说何阿姨那里有人把疗养院的费用续上了?” “对,又付了一年。” “肯定是他,话说,能从银行卡号找到他人么。” 乔勉皱了皱眉:“疗养院又不是警察局。” 潘昊诚笑笑,想起她之前的话,于是也说了句“有病”,伸手替她挡住了刚开的电梯门。 乔勉低头摸索着钥匙走入楼道,潘昊诚自然而然地和她并肩走着:“过几天我再问问我那同学,不管是不是,总得知道结果才放心。” “嗯,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她说着,微微弯腰去开门。 “我说,你真打算一直等下去?” 乔勉停下了开门的动作,眼神在楼道里扫了一圈,最后看向他:“说实话,没想过。” “那你想想。” “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了?” 乔勉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说:“你走吧,我进去了。” “乔勉你等等。” 潘昊诚突然叫了声她的名字,她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还有什么事?” 他两手仍旧插在口袋里,咧开嘴不那么认真地笑了笑:“再想想,我怎么样?” 楼道的感应灯灭了,四周漆黑一片,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变得敏锐,电梯运行的声音还在不远处隐隐作响。她能感觉到他走近了一步,可能在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她笑了下,很轻的一声。 灯亮了。 潘昊诚低头看着她,还没有等她回应,耸耸肩说道:“开玩笑的,你早点休息吧。” 他的语气听来一派轻松,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回头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过几天等我消息啊。” 说完,他转身进了电梯厅。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破碎 临近下班,乔勉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刚放到耳边就是一串连珠炮似的质问。她大概听明白了情况,硬着头皮熬到下班后打车赶过去。 还没走上楼层,乔勉就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房门外,先是朝楼梯口瞄了两眼,等确定她是房主后直接不客气地说道:“你家到底有没有人住?原来的户主人找不着,电话打不通,我家在装修呢,刚刷的屋顶都起泡了你知不知道?!” 乔勉沉着气没说话,在他的催促中开了门。 没想到那男人居然当先冲了进去,跑到卫生间看了两眼,又出来四处查看,直到走进卧室,指着地上说:“来来来,你看看,这一地的水啊!” 乔勉走入卧室,满地狼藉,除了门口,脚下几乎没有能踩的地方,她看着眼前一幕,心口没来由一闷,透不过气。 那男人走到中间,用脚尖拨开tຊ碎玻璃和两条死鱼,带着腥味的水从地板缝隙渗下去,他转头问乔勉:“你说吧,怎么办。” 她盯着地上,缓缓呼出口气:“我可以赔偿。” “行啊,我房子正在装修,都快完工了,屋顶的问题再加上重新做防水,还有灯具装饰之类的,一万吧。” 她静了静,扫了这个男人一眼说:“麻烦带我去看看受损情况。” “我都拍下来了。”他马上点开手机相册举到她眼前。 乔勉眉心一蹙:“这恐怕一平米都不到吧。” “我做的是吊顶,而且上个月刚弄……” 她走到男人面前,低头看着鞋跟踩在水中,语气平淡:“该赔多少我一分都不会少,但是要有凭有据。” “怎么没有凭据?墙面刷新、防水、灯饰,材料和人工加起来收你一万已经客气了。” 乔勉说:“这样吧,装修公司都有报价单,灯饰也有采购记录,你找装修方列一下,花多少我赔多少。” 男人愣了下,退后两步说:“报价我当然拿得出,明天你等我电话,赶紧把这事解决掉。” 临走前,他一边随意在外面地垫上踩着湿鞋底一边说:“房子空关着,要出什么事周围人倒霉,我劝你要么租出去,要么卖了,至少得有人管。” 乔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握着把手把门开到最大:“怎么处理房子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叫没……” 等那人彻底走出去,乔勉立刻关上了大门。 脚步声渐远,她站在门后静了静,一下下用手指梳着额前的长发,陈旧的木地板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声响。 这间房子已经没了隐秘的电流声,安静得不同寻常。 游鱼离开水便失去活路,干涸、腐败,在挣扎中消亡。 她扫净地上的玻璃渣,把原本鲜活的东西一样样倒进垃圾桶。 弄干净一地的狼藉,天已经黑了。 她上周走的时候没有把窗帘拉严,背后悄然露出一弯新月。 她转过身,拎着抹布坐在地板上静看这抹月色,其实她心里没有多少悲伤,鱼缸不过是个象征,碎了、扔了,很多事也就到头了。 第二天,楼下业主又是一通电话,语气生硬地把她叫过去,楼层里电钻声还在响,那人直接往她面前拍了两张手写的单子,合计九千七百多元。 纸上字迹潦草,大约写了十来行。 乔勉快速扫了两眼,说道:“没有装修公司出具的费用,也没有购买记录,我没办法赔给你。” “你想赖账?!” “我不会赖账,前提是有正规的明细表。”她把纸递回去,笑了笑,“随手写个数字我就要给你,未免太容易了。” 男人气急,伸手指着她说:“搞清楚,是你把我房子弄成这样的。” 乔勉看了他一眼,绕开他往楼下走,男人立马跟上来拦在面前:“你去哪儿?” “去你家。” “你想干嘛?” 乔勉停了停脚步说道:“一,看看实际受损面积,二,我觉得你自己也不太清楚,那我和施工方沟通一下,让他们给出具体金额。” 那男人两手还撑在楼道栏杆上堵着她,心里早就暗骂她难搞,想了半天才勉强答应:“就按你说的来吧,我找装修公司拿。明天我有事,后天晚上我们到附近坐下来谈。” “可以。” 这次沟通依然无果,事情拖到后天,乔勉三点半下了班打算直接过去,出门走了几步, 突然瞥见路边的地面停车位置有辆越野车,宽车身和橄榄色涂装十分扎眼。 她看了看车牌号,快步走到对面人行道上,潘昊诚坐正在车里玩手机,乔勉敲了几下窗,他一抬头直接从车上下来了。 “你看到我了啊。” “太显眼了,你来干什么?” “上车。” “我还有事。” 他还是替她开了门:“我送你。” “不用……” “上车。” 乔勉拗不过他,坐上了副驾驶。 “去哪儿?” “海西小区。” 他的表情明显滞了一下,却没有追问,方向盘一打,潘昊诚开门见山道:“我刚从广州回来,下飞机正好路过,跟你汇报一下。” “如果是他,在那里你就会联系我。” 他无奈一笑:“确实,不是他。” 乔勉毫不意外。 他离开,不说去向,不言归期,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他要把自己逼到绝处,和之前许多次一样,甚至比过去更狠。 这一路,潘昊诚一反常态地沉默,把车开到小区,落锁前,他终于憋不住了:“你来这儿干嘛?” “喂鱼。” “喂鱼?” “楼下等我。” 乔勉把包留在座位独自上楼。 他透过楼道中间蒙尘的玻璃看着她一层层往上。车里的空调有点闷,他仰靠在椅背上慢慢放下车窗,开到一半,突然前倾着去够仪表盘上的便签夹。 他迅速地一张张往后翻,直到找出那张合影。如果不是照片,他已经快忘了中间那个女孩的样子。 他想,是不是能做朋友的人连喜好也会相近,但很可惜,每一次,他都是迟到的那个。 趁人之危或许卑鄙,可他的赢面又有几成? 乔勉走到楼下那户门外,防盗门半开着,外层包裹的塑料膜尚未拆除,里面时不时传出敲敲打打的声音。 她拉开门,鞋跟踩在刚铺好的地板上,门口蹲在地上干活的工人叼着烟站起来警觉地看了她一眼。 她径直走入客厅,抬头看到屋顶边缘有块约掌心大小的鼓包,下方是少部分裸露的钢筋。 工人走上前又问:“诶,你谁啊,进来干什么?” 乔勉说:“我是楼上的住户,你们负责人在吗?” “不是,你怎么……”说到一半,工人转头对着里间出来的人喊了声“吴哥”,又在乔勉背后朝她指了指。 一同出来的还有个中年女人,她与那工人一样,说话明显带着点敌意:“这是私人住宅,你怎么进来的?” 乔勉对着眼前几个人扫视了一圈,说道:“我是楼上的,门开着,我进来看看受损情况。” 女人说:“你现在就过来?我们这儿还在装修呢,到时候我丈夫会和你联系的。” “你是负责人?”乔勉没有理会她,转眼看向那个被叫作“吴哥”的人。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休闲装,脖子上挂了块工牌。 他说:“是,我是这个工程的负责人。” 乔勉直言道:“那你帮忙看看,漏水问题处理起来大约要多少费用,状况是我造成的,我想尽快解决。” 姓吴的男人看了女业主一眼,但她坚持让乔勉晚些与她丈夫沟通费用问题。 一来一去说不出个结果,女业主有些急了,想让乔勉先从自己家出去,声音从门内传到了门外,恰巧他的丈夫回来,闻声而入,看到里面的情形不由愣了一下。 乔勉面不改色,上前一步说道:“高先生,你来的正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看见这个女人莫名一肚子火,明明他是受害者,但是无论怎么看都是她在气势上占了上风,令人根本招架不住。 他伸了伸手说:“小吴,把早上那份报价单给她。” 那人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抽出张纸递给乔勉。 这次是一张A4纸打印的表格,乔勉从头到尾看了遍,最后合计一栏竟变成了一万一千两百元。 她不懂装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份报价是有水分的,她把纸拿到姓吴的男人面前问道:“是这个价吗?” 女业主抢话道:“当然,这就是装修公司核算出来的金额。” 乔勉仍然直视着那个人,又问了一遍:“是不是这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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