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知音心里更烦躁。 本来她想告诉父母她会访问法松,但她害怕再听见母亲埋怨: “要是你当年嫁了法松,便不会弄到今日这般田地。” 百般不可解的心事,连父母都不可以说。她在房子里踱着步,坐不下来。 她实在需要找个知心朋友谈话,但是回港才两年多,旧同学都不在,水文君长居加拿大,胖胖长居美国,少时好友都没有在身旁,新朋友亦没几个,电视迷多了又如何?她感到有生以来未有过的孤独。 看见阿祖和法松都已快乐地成家立室,她既为他们高兴,亦为自己而神伤。 她狠狠地、复又怯怯地,拨了李颀的手提电话。 才响了三下,她又神经质地把电话挂上了。 挂上了一阵,鼓起最大的勇气,再拨一次。 电话一边响,她的心一边扑扑地跳。 “喂?”有个男声接电话,但肯定不是李颀。 “请李颀先生听电话。”知音一手按住扑扑跳的心。 “李先生正在拍片,不能听电话,谁找他?”那男声既不客气又不斯文。 “嗯,是香江电视台。”乐知音说。 “香江电视台人那么多,你以为我是神仙吗?你是谁?”男声不耐烦地说。 知音捺着脾气: “那……那没有什么事了,谢谢,请告诉李颀,香江电视台找过他。他知道的。” “你说他知道便知道了,我可不能保证他知道不知道。”对方说完便收了线。 知音心里委屈死了,李颀红透半个天,连替他拿电话的跟班都气焰这么大。 但是,李颀一定是在等电话,不然怎么不干脆把电话关上? “香江电视台”的名头显然起不了什么作用,李颀显然没吩咐跟班留心“香江电视台”的电话,那么他在等谁呢? 别的女孩子? 女朋友? 知音心里一阵醋意复一阵失望。 李颀今时不同往日了。 但她的性格是不肯放弃的,气恼了半天,忍不住再打云。 “喂?”又是那粗声粗气的男人。 “请李颀先生听电话。” “我认得你的声音,我刚告诉过你李颀在拍戏?” “别收线,你听着!”知音的口气强硬了:“我是代人传言,请你马上告诉李先生,小盛找他,小盛,记住了,你不记住,李先生可会怪你!” 知音说完,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上了,凝视着时钟一秒一秒地等。 等待个不晓得来不来的人是最大的精神虐待。知音整个人像让把钢爪抓着,一下又一下的把她抓得骨头都几乎碎裂了。 她在反抗着,不肯碎,不肯裂,然而那股榨压的力量是如此之大,那是多么的痛啊! 她吃不下,躺不下,干脆把衣柜里的裙子、衬衫、外套、裤子拿出来,一件一件地熨,把每一条皱痕狠狠地熨平。 有些顽固的,熨平了仍有皱的痕迹,她便喷水,再熨。不行,又喷水,像殊死战般熨。 熨到午夜两点多钟,电话哼都没哼过。 她甚至盼望有人拨错号码,让电话铃声响一阵也好。 李颀仍在拍戏?拍到几时?连一分钟的空闲都没有? 孙朗尼若在美国东岸,那儿应是下午两点多,跟香港的日夜刚好倒转。 要是他在西岸,应是上午十时,都是可以打电话的时间。 怎么没人打电话给她?她让整个世界遗弃了? 人一发怔,熨斗压在裙子上面,待她嗅到焦味,忙把熨斗提起来时,那条心爱的粉蓝色裙子,她访问李颀那夜穿的裙子,已经烧焦了个熨斗般大的窟窿。 那有如把她珍惜的记忆烧空了个窟窿,她心疼地抱着裙子跌坐在地毡上,有点惊惶。 正在失神间,电话响了,知音抱着裙子,半爬半跑的冲到电话前。 “喂?”知音喘着气。 “世华?我是朗尼。” “噢,朗尼,”知音还喘着气。 “怎么上气不接下气?我把你吵醒了?” “不,我正在熨衣服,不小心把裙子烧焦了。” 朗尼在那边大笑起来。 “哈,就像我把鸡炸焦了一样,不过你们照样吃。” “朗尼,我几乎放弃了,你一直都没回我的电话。” “对不起,这几天实在十分忙。谈生意嘛,你知道我是最爱钱的。” “朗尼,你下周赶得及回来上我的节目吗?” “世华,十年不见,你找我第一样便是公事!” “朗尼,一言难尽,你赶得及回来吗?” “你和安雄分开了?”朗尼问。 “离婚了。” “我不晓得该说什么。那时你们两个扭股糖儿似的缠在一起,我记得你们的小白屋,那回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明知你们两个在里面的。” “我忘了为什么不开门。” “我不介意,那时没什么人在乎我这穷学生,我吃惯闭门羹的了。”朗尼说。 “你今日的成就可不简单,孙朗尼,电子业雄狮。” “世华,我不可能是母狮。”朗尼哈哈地笑起来。 “我们电视台想访问你的成功史。” “什么成功史?我穷,我想赚钱,就是那么简单。两句话便说完了。” “还有好多话可以谈的。” “世华,我只是个普通人,不像你是上流社会出身。我没什么风花雪月可谈的。” “朗尼,别这么说。” “世华,我始终都是中下层的人,如果你要我扮上流社会,扮名人,我扮不来。” “没人要求你扮什么,无可否认你是个三十一岁的成功人士。” “世华,你几岁了?在我印象中,你老像很小。” “我二十八岁了,朗尼。” “我很愿意和你见面,到底是老同学,但我不想上电视,我会浑身不舒服的,我不是什么公子、名人。” “你是名人。” “不,不,我始终是我。我可以为你穿上套意大利名牌西装,但内里的我,仍然跟他们不一样,你会失望的。” “朗尼,你几时变得这么扭捏了?” “不是扭捏,无此必要而已。你知道我是吝啬的,我不会特地为了上电视而去买套万多元的西装。像挂长途电话给你,我已经破例了,我应在这儿晚上十时后打给你,十时后收费便宜点。” 知音拿他没法,气起来便说: “我一早便知道你胸怀大志,你在学校里不是说过,你先来挂个号,等到你有钱了,便来向我献殷勤吗?说过的话不算数!” 朗尼让她一嗲,心软了,但还不敢肯定,便试探着问 _分节阅读_37 : “我这样说过吗?” “孙朗尼,我背给你听!”她学着他的语态:“我不喜欢追千金小姐,但我又喜欢你,所以我说呢,先挂号来着。” 孙朗尼又笑了: “噢,我那时那么厚脸皮吗?其时我们在学校时,虽然常碰见,却不算太熟。” 知音又是一阵委屈,这回倒是她得厚着脸皮了: “朗尼,为什么这么见外?” “不好意思高攀,我有自卑感。” “什么自卑感?你连在饭堂炸鸡时都是蛮有自信心的。” “我有成功的自信心,却没有打入上流社会的自信心,亦没这么需要。我只需要生意。” 知音记得很清楚,朗尼是所有中国男生中最高的一个,至少六英尺二英寸,笑起来亮出一徘整整齐齐的白牙齿,一片阳光灿烂,人倒是爽朗的,怎么事业有成了,有钱了,反而自卑了? “朗尼,你从前不是这样顾虑多多的。” “社会比校园复杂得多呢。”朗尼说。 “这个连我这么笨都晓得,还用你说?” “盛世华,你几时笨过了?” “朗尼,我从来都笨。念书成绩好不等于我做人不笨。” “小姐,那是任性,不是笨。你负担得起任性,我负担不起,我得脚踏实地,不像朱祖创,念书时为了令盛小姐对他有印象,不惜一掷千金。” “他上过我的节目了。” “他上过了?开校友会吗,这回他掷什么?掷钻石?” “朗尼,阿祖是个好人。” “对不起,忘了他曾经是你的男朋友。” “朗尼,爽爽快快答应我。” 朗尼迟疑了一阵,乐知音听见翻记事本子的声音: “这样吧,世华,我还有几个客户要见,明天给你回音好吗?” “那你要我一天一夜睡不着了。”乐知音急坏了。 “没办法,我尽量调动时间。”朗尼说:“咦,忘了问,盛世华,你怎么改了名字叫做乐知音了?” “你明天不打电话来便不告诉你。”知音仍脱不了自觉的爱娇。 “好,明天你的时间下午三时,等我的电话。” “朗尼,你是个时间表人!” “我是。”朗尼打趣着:“聊了快半小时,电话费不少了。你知道,我只是个节俭的乡巴佬。” “明天三点正,我等你电话。”知音说:“如果你答应上电视,只需讲一分钟长途电话。如果不答应,我缠上你一小时。” “怎么我忽然那么重要了?”朗尼心里真的那么想。 “三十二分钟了,朗尼,明天再谈。”知音收了线。 朗尼,这好看的高个子。 知音不觉地含笑坐着。回想,她虽然没跟他约会过,但她亦没试过有一分钟不喜欢他。 低头一看,抱着的粉蓝色裙子又皱了。 李颀仍是音无音讯。 要不是朗尼挂过电话来,今夜她可真的睡不着了。 一觉醒来,正午十二时了,知音没闲情烧饭。独个儿吃饭最没趣儿,她开了罐焗豆,放进微波炉加热一分钟了事。 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的时候,传真机有文件传进的声音。 知音捧着焗豆,读着一行又一行传出来的字。 “世华,今天还不能决定,别等我电话。我不会在办公室,今天是很长的一天,再联络。朗尼。” 知音的心沉了下,焗豆吃不下去了。 倒霉的一天,李颀仍没回电。 她拨他家里的电话,没人听。拨他的手提电话,关上了。 倒是法松挂了电话来,告诉他会准时到达电视台。 法松总是一诺千金的,怪不得母亲说他是最可靠的男人。 录影的一天到了,整组人都有点紧张,王法松一向给人的印象都是十分严肃的。 国字口脸,不苟言笑的王法松到了,一身矜贵而保守的淡灰西装,淡灰丝领带。 知音跟他对了稿,王法松不觉得有问题,他是御用大律师,惯于上法庭侃侃陈词的,没人担心他不会说话,只怕他太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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