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助理编导这几周来一直悄悄观察着,觉得有点不寻常。 平日录影完,知音往往爱跟大伙儿讨论一阵,谈笑一阵,这几周却一录影完便跑了。 其实除了她之外,所有工作人员都觉得乐知音这几周一反常态,每次录影完都像想逃避什么似的。 特别是王法松的一句:“你上来说对不起。”更耐人寻味。 知音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 她对不起他什么? “从小一块长大的人,亦会各走各的路。”女助理编导思索着这句话。 “你发什么呆?”编导问她。 “王法松家里那么有钱,知音既与他一块长大,应是门当户对的了,难道是寄居他家吗?”女助理编导摇摇头:“不可能,知音有父有母的。” “但知音相当节俭,不像是惯于锦衣美食的富家千金。”编导想起,大伙儿宵夜,她很少付钱。 她的衣着虽然大方得体,但并不是名牌,亦不是贵价衣服。 编导计算着,自己万多元一个月薪金,独身汉还应付得来,间中请请客都负担得起。 乐知音一万块钱做一辑,至少四万块一个月收入。 如果那个月有五个星期一,她便有五万块。 她亦是单身,除了父母,便没人需要养,为什么她那么节俭? 稍有名气的女艺员都开宝马、平治,而她却只买部小本田。 女助理编导亦在想:别说像乐知音那么美貌,连姿色平平的女艺员,都会找到男朋友给她们送名车什么的,怎么乐知音却没有? 她似乎连男朋友都没一个。 场务主任跟女艺员接触得多,除了场务工作外,他常要照顾艺员在录影时的工作情绪,做好做歹。 乐知音从来不哭,也不闹情绪,但直觉上,她是朵寂寞的芙蓉,观花人只是观众。 二十八岁,芙蓉盛开的年华,谁是她心目中的赏花人? 化妆师从未见过像知音那么五官分明的轮廓,不用打阴影什么的。她的皮肤细嫩光滑,是个九十分的美人。 她欠了十分什么?化妆师替无数女性化过妆。女人恋爱时,容光会特别焕发。 乐知音的美是无懈可击的,但他从未见过她有那种喜从心出的焕发容光,她只是看上去精神奕奕而已。 乐知音就像朵欠了最后一点雨露滋润的花,众人都不明白为什么。 知音落寞地回到独居小楼,她感激法松坦荡的情谊,亦伤感他说得十分清楚的,不会有婚外情。 当年视她为未来终身伴侣的他,今天只能给她友谊。 那双关怀的手虽在,但那不是她需要的。 每一个她从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都成家了,不再属于她。 节目令他们与她重逢,但那只能带给她故人无恙的安慰而无其它。那是安慰吗? 那是安慰还是痛苦? 家中寂寂无声,没有电话留言亦没有传真。 百无聊赖,她在黑暗中浇着露台上的几盆花。 今年雨水充足,花开得很好。她想像着旧时人与妻子成双成对地看花。她呢?跟谁一起看? 她的指头抚着厚润的花瓣,再摸摸泥土。已够湿润了,根本用不着她浇水,那令她更添寂寥。 李颀的电话仍没有来,她厚颜地留下“小盛”的名字他都不回电。 “小盛”,那个他曾声声呼唤的名字。 法松说内心的解放,她做不到,她仍是在求救时期,她仍是心魔的囚犯。 露台下昏暗的街灯照出了丝丝细雨,突地她看见部计程车在大门嘎地停下,走出个高高的身影。 李颀?他终于来找她了? 再看,那人的走路和站立姿势都不像李颀。她的幻想太过分了。 正在冷冷清清间,门铃大大地吱吱响起来,吓了她一跳。 到门口防盗孔一看,那人站得太近,看不见脸孔,只见到胸前的领带。 “谁?”知音问。 “请问盛小姐在家吗?”很久很久以前似曾听过,不久之前又似曾听过的男声。 “请问谁找盛小姐?”乐知音在门内狐疑地问。 传来爽朗雄壮的声音: “世华,是我,朗尼,不是打劫来的!” 她开了门,仰头一望,正是那六英尺二英才的孙朗尼,如故地笑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朗尼,你不是在美国吗?”她三十六小时前才收到他“改天联络”的传真,怎么忽地人在眼前了。 “我刚下机,反正机场离这儿不远,便干脆来看看你。”朗尼手中还提着公事包和一个小箱子,头上身上都沾了微微雨水。 “在机场懒得打电话了,不如下机便来,反正不是没吃过你的闭门羹。”朗尼自己找沙发坐下,神采飞扬,完全没有旅人的倦态。 她惊叹朗尼的耐老,三十一岁的他几乎跟十年前的他一模一样。 “朗尼,你不老的!”她边说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孔。 “是吗?我没空照镜子。”朗尼摸摸下巴:“十多小时没刮胡子,下巴像个刷子一样。” “幸好我在家,不然……” “世华,要是我今夜不来,明天一回办公室,可能忙得忘掉给你打电话了。” “朗尼,谢谢你来看我,只是太料不到了。” “我一向没什么教养的,不懂得应先做什么,只知道下机不来,便好多天都来不了。” “朗尼,老同学,别客气,要喝点什么?” “清水。”朗尼说。 “奶茶、咖啡,我都会弄。” “清水便行。” “朗尼,你的生活这么健康!” “噢,我早睡早起,生活很简单。”朗尼在灯下的笑容仍是充满阳光的:“现在十一时多,过了我的睡觉时间啦。” “怪不得你跟在学校时一模一样,男人不老,真讨厌。” “世华。”朗尼细看着她:“你的样子倒跟在校园时不同了。” 世华吃惊地退在灯光稍暗处:“我知道我老了。” “不,不,我老是不懂得怎么跟女人说话。”朗尼带点歉意:“你当然不会仍像十八岁……” “孙朗尼,我禁止你再说话,我替你拿杯水去。” “别禁止我说话。我不是说你老。是老了一点,不过,我的意思是,更好看了,不再像小女孩,有女人味道了。” “我以前没有女人味道么?”盛世华不晓得好气还好笑。 “以前没把你看清楚。”朗尼说:“我那时不打算追阶级比我高那些女生,没能力,看什么。” “那你又来挂号?”世华有点不甘心。 “挂号,呀,是,你提过两次了,我不大自量吧?” “神经病!你那时信心十足。” “开玩笑的时候,当然信心十足。”朗尼仍有着大男孩似的调皮笑脸。 “开玩笑!”盛世华想不到这句令她记住有过孙朗尼这个人的话,原来是个玩笑。 又是另一个失望。 “现在我一样不敢追你,当我说过的是开玩笑好了。” 盛世华憋着一肚子气,坐着作不了声。 “不高兴了?我应该说什么你才高兴?”孙朗尼翻翻公事包:“我忘了去看女孩子应带点礼物。” “不用客气。”世华没心情了。 “你不高兴什么嘛!”孙朗尼说:“我没依诺言在那天下午三时给你打长途电话,但是我今晚一下机便来看你,可以算做补偿了吧?” “补偿你的时间表?孙朗尼,你无可救药!”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叫秘书订束花给你?女人是不是喜欢收花的?”朗尼做生意精明,对女人却似是一窍不通。 “你没送过花给女孩子?”世华不大相信。 “要多少钱才能送束像样的花都 _分节阅读_39 不知道。好像很贵吧?”朗尼在想价钱:“我只记得叫秘书送过公司开张的花篮和送殡的花圈,没送过花给活着的女人。” 朗尼有他独特的幽默,令世华恼完又笑,笑完却捉摸不着他到底在想什么。 每个男人都说自己是简单的人,除了程安邦之外。 在大学的时候,孙朗尼跟程安雄的交情不错,她不晓得安雄有没有跟朗尼提起过她。 多半没有吧,安雄不是个爱找人说心事的人。 朗尼见过安雄的弟弟安邦吗?她在朗尼的脸孔上,看不出蛛丝马迹。 朗尼并不简单的,她想。 朗尼在短短十多年内有这样的成就,他是朝着目标迈进的。 朗尼的清水喝完了,欠身站起来: “世华,我困了,走啦。总算看过你了。” 世华的寂寞,令她见到旧友如逢旧日,不愿意让他走。他只不过坐下了十分钟。 “困了?才十一时多。”世华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再替他倒杯清水:“外边还有雨,待会再走吧,别一下机便淋湿了,近来大雨连绵,很多人感冒,你不想一下机便生病吧?” “我没那么娇生惯养,淋不病的。”朗尼说:“除非你坚持借把旧伞给我。”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好了。”世华想,能在车子里聊聊天也好,反正她还未有睡意。 朗尼摇头摆手: “你开车?我一时还不想死,我叫计程车好了。” “我有了很多年驾驶执照。”世华嗔道:“不信给你看!” “执照不用看,你撞死过多少人的纪录我倒想看。”朗尼仍站着。 世华好气又好笑: “我还想收你的花,没打算撞死你。你得把性命留下,尝尝头一次送花给活着的女人的滋味。” “有什么滋味?收花的又不是我。” “朗尼!”世华双手叉着腰:“你不想送便别送了!” 朗尼看她双手一叉,腰还是那么细,仅堪一握。 “想不到女人生过孩子腰还可以那么细。”朗尼从她的纤腰看到美腿:“还有,腿还那么好。” 孙朗尼真的不懂跟女人说话的。 “孙朗尼,你不肯哄女人的,是不是?” “世华,时辰未到,未有这个需要。需要时,你做我的老师,你来教我。”朗尼终于再度坐下。 世华的心仍然忧郁,朗尼既这么说,便不像有打算追求她的意思了。 “我知道你懂的,你恋爱经验丰富。”朗尼在思索着:“你那句什么‘瘦郎未老,何事伤心早’把阿祖弄得神魂癫倒。” “孙朗尼,你全忘掉你的中文了?”世华嚷道:“是‘瘐郎未老’,不是瘦郎,那是纳兰性德的词。” “庚郎瘦郎,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我不会解。”朗尼说:“都告诉你我是不解风情的了,将来娶不着老婆啦!” “有见阿祖吗?上周一他和太太上了我的节目。”世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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