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思浩收回目光,道:“你们也知道我是个导演,我曾经经手的一个广告片就是纪颂来拍摄的。” 谢轻非睨了他一眼,“曾经是多久之前?” “就今年,八月中旬的样子。”范思浩道,“我应该是他合作过的最后一个导演了,那个广告片更加成了他的遗作,所以邵先生才会邀请我过来。” 谢轻非道:“那你怕什么?” “我怕方旭啊!当时拍摄现场除了纪颂,陈疏桐和方旭也都来了,其间他们三个不知道为什么事吵了起来,后续有些细节就没拍完。虽然只是个小广告,但也是我的作品我的心血,本来想联系纪颂抽空继续来补拍的,结果他出了事……一个残次品,按合同规定星雨那边是要赔钱的,方旭不想给不说,还私下找人来向我要底片,我也是个打工的,怎么可能随便把东西给他?” 范思浩愤愤说完,长吁道:“自那以后我碰见他就绕道走,生怕他找我麻烦。人多的地方还无所谓,在这儿我怕……但还好,遇到了卫总你们,我现在一点也不怕了!” 卫骋看着他谄媚的笑脸,也没做回答,将切好的牛排与谢轻非面前完整的置换了一下。 “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有合同保障,他想反悔也得看看法律同不同意,能把你怎么样?”谢轻非兴味索然,拿起叉子准备填一填肚子,止住了范思浩想要补充的话头,转而道,“对了范导,这些天你找到满意的女主角了吗?” 闻言,范思浩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他比方旭要更年长一些,人到中年还一无所成,面容间夹带的颓然是掩饰不住的。眉毛杂乱没做修理,青白的胡渣也在唇边下巴周围缠了一圈。 “这是我花了半辈子亲自创作的剧本,如果一直找不到演员,我宁可不拍也不想随便了事。”说罢他自嘲一笑,“不过,我也拉不到投资,光凭自己能拍出个什么东西?” 谢轻非不了解他们这行,也只好无奈地笑笑。 范思浩忽地眼前一亮,争取不到谢轻非,可以试试争取卫骋啊,于是连忙道:“卫总,要不我把剧本发你看看吧?您要是感兴趣可以投资一笔,未来上映了保证能赚回本!” 卫骋被他目光灼灼的模样逗到了,说:“就这么自信能赚钱?”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啊。”范思浩感慨道。 搞艺术的往往对自己的作品充满自信,因为他们不能接受不完美,那些让他们不自信的元素只会早早被摒弃,哪能留到展示与外人面前的时刻呢? 卢正卓和张海东吃完了,看看时间还觉得早,不满道:“搞了半天就这么几个人,玩儿屁呢!” 邵盛扭头看向窗外倾泻的大雨,歉疚道:“本来我做了很多准备的,没想到雨势这么大,大家都说不来了。” “算了,”张海东抚掌道,“有没有人要打牌的,一起啊。” 方旭和陈疏桐没有理会他们,李欣遥一个人更加兴致缺缺,张海东不会往谢轻非这边看,盯着一直没出声的两个青年男子道:“就你俩了,麻将会不会打?寒酸那样儿。赢了算你们的,输了算我们的,这样总行了吧?” 长夜无聊,也远不到他们这些享受夜生活的纨绔子弟该休息的时间,冒着暴雨在不熟悉的路段上开长距离车程回市区也不现实,张海东想着花钱找陪玩也行。 那两人对视一眼,依旧是不大自在的模样,卢正卓一拧眉:“不给面子?” 说着也不等他们拒绝,一人提起一个,推搡着往楼上去了。 陈疏桐低声问身边的男人:“方总,我们也回去吧。” 谢轻非发现方旭似乎怨毒地瞪了邵盛一眼,不知叱骂了句什么,浑身写满了不乐意,在陈疏桐好说歹说的劝导下才起了身。 紧跟着李欣遥也放下刀叉,擦拭了一下氤氲的红唇,朝邵盛礼貌地一笑,款款起身离开了。 一时间,餐厅内只剩下谢轻非这桌三人,以及独自站在中央的邵盛。 他送走了人后流露出无尽的疲惫,走路姿势都有点摇摇晃晃。 卫骋拉开身边的空座椅,邵盛走来坐下,道:“你们认识啊,太巧了。” 说的是范思浩和他们。 卫骋道:“见过一面,不熟。” “刚才……让你们看笑话了。”邵盛抿了抿唇,眉宇间尽是颓然。 他颊上红痕未消,谢轻非眯了眯眼,问道:“那两个人和纪承轩是什么关系?” 邵盛道:“就是俩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赞助过承轩的戏,算是金主吧。” 谢轻非摩挲着杯口,随口道:“说话怪不好听的。” “人家和我不是一个阶级的,哪需要好声好气和我说话。”邵盛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的。” 谢轻非发现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丝毫被羞辱该产生的愤怒与隐忍都没有出现在这张清逸的脸上。他读书的时候话就不多,谦和讲理,比起她和卫骋这种刺头要更受老师喜欢,同学间有事也常请求他的帮助。但他交心的朋友不多,才和纪承轩一个外班人走得更近。 纪承轩成绩不好,和邵盛看着不像能玩到一块的,大多年少友谊总会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分开,更遑论他们本该是前程不同的两路人,这份友情还能破除所有阻碍维持至今很不容易,可惜纪承轩死了。 卫骋看他神色不自然,道:“邵盛,哪里不舒服吗?” 谢轻非这才注意到他久久不曾消散的脸红,红霞漫到了他的脖颈。 范思浩道:“是不是发烧了?也是,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累了这么多天。” 卫骋贴了下他的脑门,发现果然烫得厉害。可眼下没那个条件给他治疗,他看了眼后厨,道:“厨房应该有酒精,去要一点擦拭腋窝、腹股沟和额头,先把温度降下来,睡前多喝热水,出一身汗会好很多。” 邵盛无力地支住额头,不好意思道:“该用什么种类的酒精?我不太懂这个,平时也很少生病。” 卫骋想了想,道:“你先回房间吧,我去找找。” 邵盛看看他又看看谢轻非,真心实意道:“谢谢,真的麻烦你们了。” “这种时候还客气什么?”谢轻非叫了范思浩帮忙,两个人一起搀着邵盛回屋。他的房间就在卫骋隔壁。 把人安顿好后,范思浩也回了自己房间。卫骋在谢轻非屋里坐了会儿,两人百无聊赖地打了几把线上斗地主。卫骋本想赖着不走,被谢轻非瞪出了门。 夜半,砸在窗户上的雨势小了很多。 教堂内楼层隔音效果不好,卢正卓和张海东明明住在五楼,打个麻将还放那么大的音乐声,放也就算了,还是炸耳朵的摇滚乐,闹得所有人都休息不好。 谢轻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捂着耳朵都隔绝不了那样的动静,知道的是他们楼上在打麻将,不知道的还以为打格斗比赛呢。她给卫骋发微信吐槽这种没素质行径,卫骋深以为然,和她一块吐槽。 又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卫骋的房门被敲响。 范思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无奈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提议道:“卫总,你们要是没休息不如咱们仨玩会儿斗地主吧?这动静也睡不好,反正没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卫骋没有失眠症,夜夜睡得香,作息向来很规律,这回让搅扰得心里本来就烦,早就躺不住了,一直和谢轻非来来往往发消息,知道她还没睡。 索性也披上衣服,敲开谢轻非的房门,三个人围在桌前打起牌。 范思浩是真困,一边打呵欠一边码牌,不禁说:“我现在就羡慕邵盛,烧迷糊了一觉到天亮,中途雷都打不醒。” 卫骋笑道:“真生了病可没那么好受。 谢轻非精神正足,“来吧,我可不比楼上那俩少爷,输赢公正论,谁也别想少给钱啊。” 卫骋挑了下眉,“口气这么狂啊?” 谢轻非刚和他连线打过,自觉技艺远胜于他,扬起眉道:“难道你有信心赢我?” 卫骋道:“赚你一个月工资没问题。” “狂的呦。”谢轻非撂下一把顺子,道,“出牌吧。” 打了几把,楼上咚咚咚的还是没个停歇,甚至声势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范思浩扒拉着眼皮从窗口够出去看热闹。 “李欣遥的车,估计是她实在受不了,连夜开回去了吧。雨还没停呢,一姑娘家也不害怕。” 此时又一阵巨响砸来,谢轻非堵了堵耳朵,道:“没有比这里更可怕的地方了。” 范思浩咧唇一笑,“我看也是。” 不记得过了多久,楼上总算安静了。 范思浩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和谢轻非卫骋告别。出门后却看到走廊尽头闪过一个身穿黑裙的女人身影。他眨眨眼睛,纳闷地想,李欣遥不是已经开车走了吗?但实在太困了也没跟过去看,摇摇晃晃上了楼梯,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倒在床上抓紧最后一会儿时间补眠。 天色已经转明,可窥见窗外的幽蓝。 雨横风狂,天像被捅漏了似的没完没了地落雨。卫骋靠在床头,谢轻非枕在他膝盖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怎么早不告诉我你打牌这么厉害?”谢轻非捶了下他的膝盖,怒道。 “我说了赚你一个月工资没问题,是你自己不相信。”卫骋捏着她的后颈,力道巧妙地帮她按摩,“怎么样,愿赌服输了吧?” 谢轻非气笑了,支起身子要和他算账。卫骋勾了下她的小腿,顺势将卸力的她抱了个满怀,“生什么气,我的工资也给你。” “我稀罕吗?”谢轻非哼了一声。 “是我非要给的。”他蹭着她的颈窝,沉声说道。 一点天光乍现,日出速度就快了起来。 头顶传来脚步声,想必是已经有人醒了,正打算下楼。五点零八分是追悼会正式开始的时间。 卫骋拍拍她的腰,道:“我去看看邵盛退烧了没有。” 谢轻非松开他,“去吧,我也要换衣服了。” 卫骋:“那我不去了。” 谢轻非:“滚。” 他被骂了也很开心,穿上鞋正预备去开门,忽然一声尖叫从楼下传来,如同平地里一声惊雷。 随后,就听到尖锐的女声大喊道:“快来人!方总……方总死了!”
第64章 地面还是湿的, 坑洼处积水泥泞。 方旭的尸体躺在一滩被冲淡的血迹上,颈骨整个折断,头颅像爆裂开的西瓜一样, 已经严重变形,红红白白的浆液顺着开口外溢,显而易见的高坠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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