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塞北时常常疯跑,满头的乌发飞扬,额上细汗冒了密密麻麻,她却不觉得累,整张小脸笑得可爱,眉眼弯弯,眸子亮晶晶,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星。 那段时日为了讨得她的欢心,观察塞北地势,他会陪她饭后消食,往黄沙当中走。 她总是不厌其烦跟他说塞北的星空漂亮,是别处没有的美景,商濯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看,漫天星点,处处闪烨,无边无际,是汴安没见过的盛景,的确漂亮。 不过,他回望迟滢之时,漫天的星点倒映在她的水眸当中,她的瞳仁圆润,星点缀透。 那时,他觉得迟滢的眼睛要胜过塞北的繁星。 “二哥哥,珠儿可算是找到你了!”商珠挪坐到他旁边,拽着商濯的臂膀,将他的思绪打断。 “二哥哥想什么呢,你好像在走神?” 商濯并未回答,皇后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珠儿找我有何事?” 商珠扭扭捏捏,“是有点事……” 皇后戳她的脑袋瓜,“什么事?当着母后的面还不好说了。” 商珠撇撇嘴,“哎呀!母后,女儿有私事要找二哥哥,便先出去了。” 说罢,她拉着商濯往外走。 皇后见兄妹要走,连忙朝商濯道,“沈家姑娘身子一直不好,你明日得空带了太医前去看看。” “儿子明日有事。”他没说什么事,径直拒绝了皇后。 商珠看着两人僵持,挡在中间替商濯说话,“母后,成亲前夕男女双方是不方便见面的,二哥哥这段时间帮父皇处理内阁之事抽不开身,女儿整日闲着,过些时日让女儿带了太医去沈家探望意绵姐姐罢?” “如此也好。” 皇后松口,她看着商濯,用眼神告知他,要注意分寸。 从椒房殿出来,到了御花园坐下。 商濯问她什么事? “二哥哥,珠儿听说,你是这次秋闱的主考官?” 商濯倒了一杯茶喝了些,才慢吞吞嗯。 父皇收走了他的兵权,又查证了塞北之事他的话语属实,许他入内阁,主秋闱之事,吩咐翰林院与礼部协理。 “你打听这些事做什么?” 商珠笑得腼腆,“没、没什么。” “只是听了一嘴,先来问问二哥哥是否属实?” “是吗?珠儿什么时候对朝堂的事情感兴趣了?”她历来不喜欢女红,也不爱习字,专喜欢一些蹴鞠,双陆,叶子牌,还特别爱跟人打马球。 “我……我就是好奇。” 商濯摩挲着茶沿的手收回,“既是好奇,又从我这里得了明白,便回去罢。” “人家的话还没有说完。”商珠嘟着嘴巴,把起身欲走的商濯拉下来。 “有话直说。”商濯没坐。 神色平静看着御花园中盛开的花朵,各种颜色,互争芬芳,其中秋海棠开得最好,尤其夺目。 “二哥哥今日心情不好?”商珠问道,她进去之前便察觉到了,“是因为意绵姐姐生病,无法按钦天监选定的日子与二哥哥成亲的事吗?” “珠儿,沈家的事情你不应该掺和进来。” 商珠懵懂眨着眼睛,“……”不大明白商濯的意思。 “没事,明日你带太医早去早回。” 商珠撇撇嘴,眼珠子一转,“我已经替二哥哥办了事,二哥哥可否帮我做件事?” 商濯瞧着她的反应,好整以暇,“说罢。” 商珠抿唇,“……秋闱当中有位考生名唤燕郡,二哥哥可否为我留意一番?” “你瞧上他了?”商珠面含羞涩,说话时头低着。 “没有!”商濯一问,她立马大声说话,疯狂摇头。 “既然没有,作何打听人家。” “我……哎呀!二哥哥帮不帮?” 商濯懒得细问,“你要二哥如何帮你?” “留意一番他的考卷,能不能提前将他的成绩告知珠儿?” “秋闱虽比不上春闱紧要,到底是国事,他的成绩到放榜之日便能知晓,如何能提前告知于你?此事不可再谈。” 商珠,看着商濯离开远去的背影深深叹气,“……”就知道二哥哥不近人情。 想到那日出宫遇到的人,她的心中又免不了一阵失落,若是他不能通过秋闱,此生恐怕不能再见了。 阿滢这头说不上来的苦不堪言,宫内的教引姑姑凶得要命,她说一遍,让阿滢示范一遍,只许她出一次错,若是犯一次,便拿戒尺打她。 那戒尺是用黄木做的,这种木头尤其实,打在身上不出响声,特别疼! 她教阿滢握木筷用膳该捏木筷的哪截,用哪几根手指,坐姿该如何,夹菜该如何,就连她咀嚼的次数也要管,往日里用膳时,阿滢最是开心,几次三番下来,只要一看到教引姑姑的脸,她用膳的心思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走路时,钗镮不能大幅度晃动,迈开的步子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手该如何放,眼睛该往什么地方看,比她去弄杂耍顶十只碗还要累。 阿滢也反抗过,她被打得眼泪汪汪,捂着通红的手心朝教引姑姑控诉,问她为什么要学这些?说她再也不学了。 教引姑姑义正严辞,“姑娘若有不满可由奴婢转于二殿下。” “殿下说了,若他来时,姑娘的陋习还未校正过来,便让姑娘自己看着办。” 阿滢,“……”最后就是一个死。 算了,还是忍忍吧。 她再也不想再体验一次被商濯那个漂亮疯子掐脖子,早早去跟爹娘团聚。 要不说严师出高徒,实在怕教引姑姑手里的戒尺落到她的身上,她说的每一句话,阿滢都十分用心去记,力求做到最好,几天下来,走路用膳,倒有几分汴安贵女的样子了。 而后她又教阿滢说话,如何轻声细语,如何掌控情绪,不可引声高昂,也不可撒泼胡闹,笑不能露齿。 阿滢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提线木偶,任由教引姑姑摆弄,她的脸都酸了。 好不容易挨过了教引姑姑的规矩一关,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完了,谁知道教引姑姑消失了一天,第二日登门,带了一位女红师傅,说是尚衣局出身的。 她看到针线时,眉心忍不住蹙了蹙。 成衣铺子的衣衫太贵,阿滢平日里的衣群都是买了布料自家做的,因此,她的针线功夫不算太差,可是放到汴安,根本入不了尚衣局师傅的眼睛。 她纠正了阿滢握针的手法,又教了她不少针法,很多绣法特别难,阿滢时常戳到手指头,每次她下意识把手指头含到嘴里,刚尝到腥甜,后背就遭了教引姑姑的一戒尺,疼得她浑身发颤,立马端正坐姿,再也不敢含指头了。 针线活,阿滢做得很认真,她的女红在尚衣局师傅的教导下稳步上升。 涣月夜里给她擦药,奇怪她这次怎么没哭着闹着说不学了,难不成是被打怕了吗? 前不久阿滢被教引姑姑折磨,哭得伤心,背地里打湿了枕头,为了宽慰她的心思,涣月常说好听的话哄她,渐渐的,也不似从前那般生份了。 “有那么些怕被打的缘由在里面,主要是我想学。” 女红工夫做得好,也算是一门技艺,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蔓华苑,脱离商濯的身边,她可以绣些帕子,或者去绣坊做活,能赚些银钱回汴安,否则以她身上的银钱压根就回不去。 涣月听了她的话很不理解,“二殿下对姑娘颇为看重,您为何还想着离开?”多少人想成为二殿下的侍妾,可惜没有机会。 阿滢近水楼台却不懂得珍惜,涣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才不与旁人共侍一夫,别说做妾做姨娘做外室。”她娇哼一声。 涣月试图开解,“二殿下洁身自好,近些年从未有过女人相伴,姑娘可是第一位呢。” “殿下有婚约在身,自然不敢招惹旁人。” 至于她,不过是个蛮女,无依无靠,故而他专门捡着她一个软柿子捏,看她好欺负。 “姑娘言重了,旁的殿下也有婚约在身,早在成婚之前皆有侍妾常伴身侧,但二殿下不同,他连晓事的宫女都不曾收过。” 阿滢知道晓事是什么意思,这些话放在之前她听了倒觉得心里甜蜜,而今兴致缺缺。 这些时日商濯不知道在忙什么,他一次都没来过,让阿滢自在不少。 女红学得有模有样,阿滢的课业又多了一样,习字写字。 她不过认识一些字,一本书册看下来,多数不认识,此外她写的字着实丑得没眼看,阿滢写字时被人看着,心中忍不住浮起卑怯。 好在教引姑姑带来的文墨师傅,很有耐心,她悉心教导阿滢,扫清了不少阿滢心中的卑怯,让她有了不少信心。 沈府上,下人正在庭院洒扫浇花,商珠在正厅吃了一盏茶,领着太医跟着沈夫人去往沈意绵所在的阁楼。 “公主莫怪,这些时日身子不好,意绵她总是不愿见人。”沈夫人叹气,“劳烦皇后娘娘和公主惦记,还特地派了太医过来。” 商珠摆摆手,“沈夫人客气了,疹子长在脸上,意绵姐姐不想见人也在情理之中。”到底是姑娘家,谁乐意叫人瞧见了丑样子,传出去不像话。 太医隔着屏风为沈意绵悬丝诊脉。 商珠在旁边看着,半响之后太医收了脉枕,“沈姑娘的时疾已好,药方删减几味,重新抓药来吃,至于疹子也不碍事了,常闷在屋里不好,可以多出去晒晒太阳,走走,只是不要吹风。” “多谢太医了。”沈夫人接了新药方让丫鬟拿出去抓药。 说话的功夫,商珠已经走到了屏风后面,“呀!”沈意绵连忙背过身,用轻纱覆面。 丫鬟上前阻拦,“公主当心,我们小姐的病还没好全,切勿传给了公主。” 人来人往谁都没注意一个蒙着面的小丫鬟跟在送太医出去的沈夫人后面悄然离开。 商珠偏头,毫不在意,“我瞧着意绵姐姐的脸不是无碍了吗?” 沈意绵的贴身丫鬟道,“病去如抽丝,姑娘身子还未好全。” 商珠没深想,“适才太医说了,意绵姐姐应当出去走走,今日天晴好,不如跟我出去晒晒太阳罢?” 沈意绵已经戴好面纱转了过来,“好、好啊。” 她的丫鬟犹犹豫豫,想要阻止她,“小姐……” 沈意绵摇头,“无碍。” 随后披了斗篷,跟着商珠一道出门在庭院里慢慢散步。 商珠与她说起这些时日汴安发生的趣事,便说是张家姑娘办了一个赏花会,给她递了帖子,宴会无趣,她待了没有多久,便回来了,还说起前些日节度使的儿子看上了风翠戏院的一个戏人,险些得手,可惜没成,反而被林家老妇人捆在家祠抽了几大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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