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妈问:“转眼都半年了,你真打算一直把店做下去,不回上海了?” “都半年了,你还惦记我回不回上海呢。”许珍贵故意说。 她妈看出来这话她不乐意接,就转而提起了另一个她更不乐意接的话题。 “那个谁,你要是不回上海,你俩就没可能复合了吧?” 说实话,她妈说出那个谁的时候,许珍贵心里愣了一下,花上一点时间,才能想起她妈指的“那个谁”的名字。自从她从上海回家之后,之前的一切好像被她那么轻松地就放下了,好像潜意识里一直希望自己这样做一样。 “不是妈妈打击你的积极性。”她妈说,“你不是说上海大城市单身的多吗?你留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周围又都是女孩子,怎么找对象呢?就算是妈妈和你刘叔叔认识的朋友的孩子,都没有你这么大年纪的了。你不能留在家自暴自弃呀。” 许珍贵一边沉默地听着她妈说话,一边盯着刘一念继续恶作剧,糟践她面前这碗米饭。等放满了,她就把这碗米饭端到刘一念面前放下。 “吃了。”许珍贵说。 刘一念叼着筷子嬉皮笑脸。 “我让你吃了!”许珍贵啪地把他的筷子从嘴边打掉,“一粒都不许剩,给我吃了!” 她妈和刘叔叔看出来许珍贵生气了,在这里拣软柿子欺负,都没帮刘一念说话。刘一念求助失败,瘪了瘪嘴,挑挑拣拣地吃起那碗饭来。 “我留在这里,不是因为自暴自弃。如果我有一天选择回上海了,那也不是为了找对象。”许珍贵一字一句地说,“妈,你还记得爸还在的时候,你们跟我是怎么说的吗?你们说,你们把我保护得很好,是为了让我好好找一个人,继续保护我。” 她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其实不太明白,人到底会因为什么才喜欢上一个人。可能直到今天我都不算明白。但我至少明白了我会因为什么才不喜欢一个人,有很多原因,可能是因为我们最在乎的东西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我们各自的兴趣无法沟通,可能是因为我们对人生的规划不同,可能是因为我在对方身上找不到值得寄予期待的东西。当然也可能因为,我并没有把找一个保护我的人当成我的人生目标。我很感谢爸爸妈妈把我保护得很好,所以我有勇气去喜欢,也有勇气去不喜欢,我不害怕结束一段我认为不对的关系,也不害怕放弃以后我说不定会后悔的选择,我可以保护我自己,也不会担心以后没有人来保护我。” 说完,她盯着刘一念吃掉碗里的最后一个饭粒,然后站起来离开了饭桌。 平心而论,她理解她妈担心她的理由。她已经不属于这个家了,她妈希望她能尽早结束一个人漂着的日子。不管是嫁一个在上海有房有户口的人,还是一个本地知根知底的朋友的孩子,总归是希望能把她妥帖地安排进另一个家,就好像这样下半辈子就有了依靠,可以高枕无忧,从此幸福美满一样。就好像她妈自己找了刘叔叔,组建了另一个家一样。可无论是哪一个家,不都是别人的家吗?她的家没有了,早在爸爸离世的那一刻就没有了。再怎么妥帖安排,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保证她的下半辈子高枕无忧。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能保证,也不会把这个权力交给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了。 许珍贵晚上回到店里,刚到楼下就听见大姐叫她。她探头往店里看,竟然看到余多坐在里面。 “这姑娘来找你的,我告诉她你出去了肯定回来,她就要走。我留她吃夜宵她还不好意思,跟我扭扭捏捏的。”大姐招呼她,“快进来,闺女,没吃晚饭呢吧?” “没有呢!”许珍贵连忙说。反正刚才在家里确实也没吃饱。 “你去找我了?”余多问她。 “你怎么知道?” “……那个老板娘告诉我的,她人还挺好的。”余多说,“反正,换了谁也不会想雇用我这样的人吧。” “要不你在我这儿待几天?给我帮把手?”许珍贵问,“反正你也看到过,我就这么俩人,也忙不过来。” “……我不太会。”余多有点犹豫。 “没有什么不会的,”许珍贵说,“晚上就住在这儿吧,给我做个伴。郑家悦现在不来了,我一个人挺孤单的呢。” 吃饭的时候,许珍贵一边想着怎么劝余多别介意网上乱讲的那些东西,一边点开手机,不出意外地还是看到越来越多的乱讲的东西。并且现在网络发达,有相当一部分已经不算是乱讲。当年的新闻、严老师的教师身份,包括后来案子的审判,有心的话都能查到,几乎就能拼凑出一个事实真相。但真相哪有八卦狗血的故事那么让人上头?加上“心机女”“高才生”“状元陨落”“校花情敌”“未成年杀人”之类的关键词,才会导致越来越多的人自以为正义地在那里评价和审判。 晚上睡觉前许珍贵看到余多在看手机,说:“我还以为你都不怎么看手机呢。” “如果你是担心我看到网上那些话,那没关系。”余多说,“我怎么可能会被那些影响?” “嗯。”许珍贵想,可能一直以来余多才是心理最强大的一个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虚无缥缈的言语上的伤害,可能是她曾受过的伤害中最轻微的一种。 “你说,人真的挺有意思的,对着从来没见过也不认识的人,随便就能找出那么多罪名。”许珍贵盯着手机,无奈地说,“他们怎么知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得不到就要毁了他?他们怎么知道一个那么优秀的孩子,其实早就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怎么知道……一件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定性呢?” “罪名就罪名吧。”余多说,“其实活到今天,我也知道我最大的罪名是什么。” 她平静地看着模糊的视频里,一遍一遍回放着的自己被严瑾暴打的画面,淡淡地说。 “来到这个世界上,才是我最大的罪名。” 2 “怎么会?!” 仅仅过去两天,不知道是谁把祝安安的直播账号圈了出来:“这个主播就是当年的另一个受害人。” 虽然每每出现热点新闻,总有真真假假的账号突然出现蹭热度蹭流量,但也禁不住大家又一窝蜂地纷纷涌进这个账号去辨别真伪。 “你真是当年的受害人吗?” “有人说你是当年状元意外案的幸存者,真的假的?” “这不是新号,是个等级很高的主播。小姐姐长得还挺漂亮的,粉丝挺多,骗关注的吧,大家散了吧。” “不是这人吧?这不是好人一个吗?据说当年那个受害人摔残了。” “你当年也跳楼了吗?” “到底是不是啊?你证明一下。” “开个直播澄清一下吧,不残废就不要蹭热度了。” “……” 祝安安之前帮许珍贵她们宣传过,还提过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最初白小婧直播里也是圈出店名,很多人顺着找过来,连点评平台上都有人留言问,这是不是那个意外案家属打人的地方啊?那个杀人犯跟你们什么关系? “这太离谱了。”郑家悦说,“从头到尾白小婧只是不小心拍到,这个事是怎么跟你这里牵扯上的?当年的案子里又没有你。” 许珍贵没回答,一直抱着手机琢磨了半天,欲言又止,岔开了话题:“我说的那个事,你考虑好了没有?” “什么?”郑家悦还在为她愤慨,看她故意打岔,莫名其妙,“现在不是在说你的事吗?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我没事。”许珍贵说,“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当没看见,拉黑就是了。被狗咬了难道你还咬狗一口吗?” 她起身收拾东西:“咱俩走。我下午没课。” 郑家悦警觉起来:“我不去。” “走。” “……我说了我还没考虑好呢。” “出了门再考虑。” 时隔几个月,郑家悦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再次主动找来这里。医院附近,两条街之隔,指示往楼下走的箭头还贴在那里,经过了风吹日晒有点斑驳。附近没有人,只有她和许珍贵两个人探头探脑。 “……要不咱们回去吧。”郑家悦开始打退堂鼓,试图逃走,“我觉得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死马当成活马医,神棍说不定比魔法管用。”许珍贵拖住她。 “我怕这样太……” “太什么?你不是说你都重生了吗?怕这干啥?来都来了,问一下嘛。”许珍贵说,“说不定管用。” “……” 当天晚上,李楷收到了郑家悦发来的照片,是她开的药,然后是医院开的几张诊断。他们以前为了备孕跑各大医院的时候都存了厚厚的一摞病历,这些没什么稀奇。 “我这段时间恢复好之后,去全面复诊了一次,这些是诊断结果,我觉得你有资格知道,毕竟我们还没离婚,你还是我的丈夫。”面对着手机镜头,真诚地说出开场白的时候,即使排练了很多遍,郑家悦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泛上反胃的感觉。她努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扭曲的表情看起来很像痛苦和悔恨,那也算是歪打正着。 “这段时间,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我之前太任性了,做错了很多事,现在想想,我心里很不好受,可能,这都是报应。”她说着说着,还真的眼眶红了,流下眼泪来。 “医生诊断了,说我以后可能不会再怀孕了。诊断的单子我拍给你了,你帮我看看。”她说,“我去看了那个有名的老中医,他也是这么说的,还给我开了药,我每天都在喝。我妈还陪我去找我们这边的一个大师算了,她说我的命格变了,妨碍这几年生小孩,怀了也会流产。这些她都不知道,但都说准了……” “你说他能信吗?”跟许珍贵商量的时候,郑家悦怀疑地自言自语,“这些话,一看就是给智商不怎么高又病急乱投医的人说的。” 许珍贵摇摇头。“不会信。但是,”她说,“你不是说他们家信吗?你去问问王秀菲,他们信的那个大仙还是啥的,是怎么说的,有没有活动空间。” 一句话提醒了郑家悦,她就去问了王秀菲。王秀菲也没有想过之前给她一步步算好了嫁进李家的那位大仙,竟然也是可以买通的,一开始还不相信,郑家悦拜托她私下里去问。大仙收了钱非常给力,后来不仅帮王秀菲两口子算了三胎的可能性为零,还帮李家算了新的宅基地的风水,说不适合绵延子孙,建议孩子成年以前不要住在那儿。 于是也不负郑家悦期望地算了李楷,让他们一家人都成功地坚信他俩命里相克,出生的孩子就会夭折。只要她是他们李家的媳妇一天,他们就不会再添孙子了。 “但我们毕竟是夫妻。”郑家悦在视频通话里用尽她毕生所学,表现出委屈而难过的模样,一边在心里重建三观,一边祈祷李楷醍醐灌顶,“咱们的婚姻是两相情愿的,是领了证的,受法律保护的,怎么可能被这种封建迷信影响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2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