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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那么厉害，何苦找我们赢家帮忙出手！” “我……我不能保证他会痊愈。” “你从医数十年，人也混到副院长级别，还没百分百把握帮他痊愈，凭什么要求赢家给出保证？” “哎呀呀六舅，你误会我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怪我说话难听！十几年前，良锝妈妈肝脏长瘤后，我们赢家本有大把机会救她续命——瘤是什么？是郁结，是不通！瘤为何长在肝上？常常生闷气发火，生活不快乐，心神不通透，元气塞堵所导致。当年我与良锝三舅爷、五舅爷细致商量， 三人去昆明接良锝妈妈回祖宅疗养，可你话未听完，便将我们轰出家门，还破口大骂赢家列祖列宗，骂我们欺世盗名，个个是老迷信——若非恰逢良锝放学返家，当天我们绝不轻饶你！赢家惩治污蔑先祖之人的手段，有一千五百七十三种，若非当时我劝着老三与老五平息怒火，你早就丢了半条命！想必你应该清楚，我们赢家没派人去参加良锝妈妈葬礼的根由，你不傻也不钝， 应该早就掂量清楚了。” “我知我当年理亏，我给赢家全体人员道歉。” “只是嘴上说说道歉有何用？要忏悔，真心实意去忏悔！ 向谁忏悔？向良锝妈妈，向赢家列祖列宗，向被你误解的此个世界，向你身体的内在本心——任何人想要祈求被宽恕，必先仰外境归内境，再由内境抑外境，达到内外通融合一，从而心神气通，然后方能身自轻盈——这才是道歉意义与忏悔核心。” “听您意思……良锝真心去行忏悔，就能战胜诅咒？” “你觉得地球之外其它星系中，是否孕育着类似人类的生命？你若能给出答案，我便给你说个利落话，可你不能！因此想与我评谈何为诅咒？可惜你不具备解读它的资格！我们赢家最近两位被诅咒的后辈，良国富与良国军，他俩在昆明生活着呢，每年春节前我会精选七名小辈去探望，叮嘱他们勿要只用眼看，要擦亮心头之眼！小良呀，人学会利用科学之余，更需要记得从传统民俗文化中探究真理，那些世上种种真实与虚妄的传闻，自古便在乡野间被传递，从未消失过。” “我有点糊涂了，难道良锝没触犯诅咒？” “所有应验诅咒的人，都不止违背祖训那么简单。” “我是无神论者！恪守科学真理相信人定胜天，祖训这种格言，只适合过去时代的人，它若不随着当代文化更新换代， 只是一箩筐死脑筋、迷信和矛盾。” 六舅爷笑出声，“神是什么？住在天上？能腾云驾雾？能嗖地放光、撒花、下甘露？如今高科技手段厉害着呢，后背带上智能翅膀，触碰一下按钮，就能放光、撒花、下甘露，难道这就成神啦？无神论的诞生，主要驱动力是促使人类开发潜能，在认知世界规则的路途上，突破思维极限。有神论是什么？是借助某种形而上学的力量，加持给身心某股动力，人类也因此被激发出不二信念，去探知这个神秘世界，最终突破思维极限！两者之间有何差别？赢门自古有训：一旦生而为人，无论立志周游列国去讲学，还是跳进滚滚红尘去享受，不可遗弃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身体内那颗多察多观多悟之心。那些受诅咒影响的人，无论你儿子，还是良国富与良国军，他们已经体验过切肤之痛，若能借着一线契机感悟与突破，会有天大好处呢。小良呀，不是你儿子运气不好，是他悟性没到位。” “看来你早就认定我对我岳父、良锝妈和赢家人有误解有偏见！”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无需强求自己认错。” “谁想给自己压力呢？可我一旦想到良锝人生走到这般失败地步，就会觉得羞耻难当，一切原因还要归于我管教失误。” “良锝没瘸没瞎，没病入膏肓，没饿得头晕眼花，没丢命没蹲局子，有一个自始至终关心他的老爹，虽说老爹总拧巴着劲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然而从一个人感悟世间角度去看，良锝能当你儿子，是他走大运呢！”六舅爷止言片刻，又笑出声，“老大爷们的，你哭什么……” 良老爸哽咽抽泣，声声入耳，良锝内疚又悲伤，想尽快磕完头，跑去安慰老爸，念头刚起，人一分神，起身间，没注意到桌距，后脑勺直撞桌梁，哎哟大叫一声，身躯犹然扑地，前滑，拱进桌底，两眉间皮肤磕到一个硬物，他呲牙咧嘴猛吸口冷气间，匆忙爬起，却发现那硬物已扎入肉里，慌张伸手一抓， 扯掉了它，那是戴婉在数月前扬言遗失的镯子——上面所嵌一粒粒坚硬晶石，已被他的血浸润，摇曳烛光照来，镯子晶莹之芒 忽闪忽闪，周遭煜煜生辉。 良老爸闻声跑进屋，扶起儿子，见他额头涌血，急切地非要带他做紧急包扎，却被六舅爷呵斥：“他磕头时分心，自己碰伤脑袋，与我俩何干？走，我们继续喝茶，他必须磕完，他死不了。” 六舅爷拽着良老爸离开。 良锝若失若落，思量间，不由自主套镯入腕，抬头瞥眼眼前那些牌位，隐隐生出错觉，他看到姥爷现身跟前，只见对方头戴翅鸟盘龙金丝冠，垂缀珠石璎珞，齐身发散千百彩豪相光，覆压整片空间，姥爷虚影之体，隐隐拍下他脑袋，竖起三根指，抚他额头，打俩响指。 一直若被钢铁帽套牢的混沌脑袋，突然变惬意 变轻松，暖融融之意随光倾洒进来，交杂着某种妙喜，浇入良锝身体，汇集在腹部，飞旋着步步上升，直达胸口、喉结、额 顶、梵穴。 良锝半眯双眼靠近牌位，仔细观察虚影，隐隐间看到对方在比划着讲话，他渐平呼吸凝神静听，对方演绎一系列玄妙神奇手势后，良锝像被一股力量操纵着，退五步，双足起，脚尖点地，举高双臂，落膝跪，俯身推臂，肢体舒畅地磕头拜敬， 每每起伏，不断涌起诸多忏悔意识，已不被局限于从祠堂偷走 食谱之事，而是良锝出生有记忆起始，至今此刻，所被铭记， 所犯错事： ……他扯坏幼儿园朋友的蝴蝶结……他偷看舞蹈班内女孩换衣服……他嘲笑雨中滑倒爬地的路人……他在大学宴 会上用酒水戏弄人……他耍计谋巧夺投资项目功劳……他出口恶语嘲讽人……他心怀不满憎恨世界……他骄躁肆意扬威发号施令……他偷窃创意……他嘲笑六舅爷迷信……站站爬爬间， 良锝心生渴望，期许着能从时空长河中，抓取自己此生所做一切错事的过往心念，用它们编制一张大网，它面积之大，堪为世界之最，一撒一捞，即可收尽天空中所有飞鸟。 就在他这般起心动念一瞬，眼前悠然投射出心中所想画面，是幻觉吗？
第83章 第四个下旬：10 是梦境吗？ 是灵魂出窍吗？ 是精神分裂吗？ 良锝不知，且不懂。只见眼前画面再次变换，网中飞鸟，如黑暗潮水，狂烈涌动，欲欲撑破束缚， 就在良锝以为它要破裂，导致一下一跪拜间，他的一呼一吸，若风箱催燃一簇火苗，巨网一角突然烧起火焰，烧裂出一个巨大窟窿， 那些被捕飞鸟乌压压逃脱，飞向夜空。 它们欢鸣着，唱起歌谣，乐调高亢又神秘，沉浸入耳间，萦现并缠绕起良锝，那些过去所做恶事记忆，速速从身、心、脑中消退，逐渐被曲曲清脆鸟鸣音节替代。 良锝随歌而动，抬臂举手附身间，甚能清晰瞧见体内火热呼吸气流，若火山岩浆，正从肺内向上喷，续而绕飞头顶，与外界气流融为一体，顺ʝ𝒮𝓰畅贯通那刹那，整个人若化成一泓清水，明悟如鳞波层层荡开，自在感似鲸鱼潜海，自由游动。 良锝额头与地面，在跪拜中，从生硬频繁触碰，直至此刻，因他身心变喜悦，动作越加顺畅。 早前他每磕一个头，都要计 数，当下他四肢柔软，知觉敏锐，早就忘记呼吸，然而具体数目，却准确冒在脑海，尽管明知自身早已完成目标，然而这项磕头运动，现在仿佛充满魔力，他竟不愿停止。 继而良锝眼前，逐渐浮现张张脸孔，察观出那是父母、朋友、亲戚、爱过的人、授业老师，仅有数面之缘的人，他所见过的鱼、猪、羊、牛、雀、鹿，他瞧见树木、雕像、画作、石头、建筑和交通工具，所有脸孔如象形文字，幻化实体模样，咧嘴狂笑，那是嘲弄的、讥讽的、不坏好意的、冷漠的、奸诈的、讪诡的、狰狞之音，其间还充斥嘶吼音，风吹铃铛音，万兽齐吼音，公鸡昂鸣音，孔雀开屏抖羽音，婴儿嬉笑音，云彩碰撞音，星星闪烁音，太空回旋音——在他周身之外密布，好似这片虚空中，任何细小且无止尽盘旋的被创造之音，正齐齐旋转着，跳跃着，回荡着， 应和着，朝向良锝感官中汇集、凝结，聚成团团充满不悲不喜光体，随身语意在无声间共振出嗡啊吽之音。 它们出自何处？ 凝结何时？ 或许源自童年时家附近寺院诵经，或许来自长大后通过媒体影像中得闻，或许是五官偶尔间不留神的捕捉，或许因母亲临终前灌输，又或许它早就久久深藏这 躯体，只是时机不到，不愿露出本体。 诸百亿种可能性，促使它今日发声，无有线索能被掌控，它们好似不能被直译，却总在默默间，促使良锝灵魂，渴望挣脱出轮回束缚，冲向虚空，轰然四散，融入万物。 周身湿润沉静，良锝趴地上，脸颊黏腻，地板滑溜，恍恍看得见与感受出，周围惆怅又寂灭，刚刚仿若酣梦一场，汗水沐浴过身体，心跳极快又巨响。 祠堂外吹拂入来两阵清风，刮动门环叮当作响，音音隐显妙语，推动良锝不由向内觉察与聆听，隐隐约约凝结丝丝缕缕感悟：宇宙世间，人生里，诸多发生， 诸事分量，人类从没掂量清。 一辆电动三轮车，载着抽铜烟袋老老头、带皮帽半小老头、一个披着棉被额头淌汗的年轻小壮汉，在一束手电筒单薄弱光指引中，顺着山路绕俩小弯，又绕四个弯，人即将被转晕时，停在一处登山石阶前。 “我帮良锝哥一块种树吗？”家族里最小表弟——今晚司机赢甲明询问。 “你想帮你哥一块扛命吗？”六舅爷直言，“解咒这种事，你可别瞎掺乎。”他扯走棉被，吩咐良锝下三轮车，指着他眉间那片创可贴吆喝，“血浸透了，风一吹，不好受，赶快换个新的！” 良锝心头刚刚一暖间，六舅爷顺手一指，石梯外，半坡道，“栽树去吧。” 良锝疼呵呵地从额间揭下创可贴，良老爸瞅着心疼不已， 不由抹泪，“伤口要止血啊，不停冒血会有生命危险——” 六舅爷呵斥，“你爱儿的心，要用对地方，若过度操心溺爱，伤孩又伤己。” “看孩子遭罪，我忍不住难受。” 良锝抓抓老爸胳膊，“我死不了。” “万一死了呢？我可不想老无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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