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千人, 身后一人。 “小满,你扶我。” 她的踌躇被时祺觉察到,他无声地弯起靠近她的手臂,更方便被她扶住。 果不其然, 下一秒, 一阵微小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衣袖上,布料摩擦出声, 时祺的嘴角像是被这阵力道扯开,跟着一笑。 大门虚掩,他们身影交错,消失在微光里。 记忆在此刻交汇成一个完整的闭环,是起点,也是终点。 出乎意料,曾经杂乱的后台现在却感觉干净整洁,在时祺的指引下,温禧一路走来顺畅无比,竟没有踢到任何可能的障碍物。 天知道她原来就是因为踢到杂物,发出动静,才被时祺发现的。 她的回忆像有灯牌照耀,流光溢彩,分外清晰。 “这里的灯还是坏的。”时祺边说,边将手按在墙侧灯光的按钮上,却没有听见灯亮的声音。 她疑惑地循着他说话的声音望去。 “但有蜡烛。” 温禧还未看清,时祺已从琴盖上取过他所说的蜡烛,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亮。 两人之间,蜡烛的火光开始跳动,将泠泠冷光转换成暖意,与之触碰的是嗅觉里一丝不易察觉的味道,轻轻袅袅。 香薰蜡烛......吗? 呼吸的氧气中多了清雅的果香,是她最喜欢的那一种,让人心旷神怡。 时祺随手脱下西装外套,将它放在琴凳边上,他穿的依然是一身白色衬衫,简单干净,包裹着起伏的背脊线条。 记忆深处,那台钢琴安静地伫立在那里,与黑夜融为一体,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沉默。温禧随手一揩,琴盖上却干干净净。 她再次闯入这片无主之地,好像从前误打误撞地闯进他的乌托邦。与他在琴房□□度一夜,坚定喜欢他的心意就更深刻一分。 空空如也的琴凳上,还差一点。 这里该有一个时祺。 她看着时祺掀开琴盖,坐上琴凳,这幅画突然变得完整了。 背身而立的少年已经张开双臂,拥抱独属于他的鲜花与喝彩,但他却在此刻返程,心甘情愿地为她一人演奏,叩问一个希冀的答案。 “过来吧,小满。” 他打碎幻境,掀开轻薄的月色。 汽窗上的月此刻换了位置,光洁明净,漂浮在悬着的空气之中,像一匹舒展的白绸,照在莹润的琴键上,晕转出流光。 温禧莞尔。 - 比起她的浮想联翩,此时此刻,时祺心无他念,好像只想教会她弹钢琴。 温禧像最听话的学生,乖巧地把双手放在琴键上,纤长白皙的手,舒展开,好像珍贵的艺术品。 “想学什么?” “那我就班门弄斧了。” 她还算熟练地将音阶弹了一遍,故意折指,偏过头观察时祺的反应。 “小满,像这样。” 温禧将右手放在琴键上,立刻就被时祺纠正。他伸出一只手指,撑住她的手心,像保持建筑鼎立的支柱,让她保持手型不塌陷。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打算专心致志地在教温禧弹钢琴。 “小满,这是错的。” 她换了个手型。 “这也是错的。” 她调整了指法。 “现在还是错的。” 昏暗的烛光里,她能看清他长眉蹙起,睫投下一片阴影,努力克制住朽木难雕的神色。 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时祺不断崩溃的模样,温禧轻轻笑了一声,却未看见身侧的时祺也跟着弯了唇角。 他亲自示范,击键饱满,温禧也跟着依葫芦画瓢,每次落指时却都不尽如人意。 “不要用钢琴家的标准来要求我啊,”温禧尝试后,故意几次三番地失败,最后只好对他用杀手锏:“ 她知道钢琴演奏有两个极端,学琴者的评论也有两个极端。有人说简单好上手,有人却说难于上青天。说难的是初学者,为打好基础,会格外强调手型手势的重要性。他们从古典作品开始弹起,一板一眼,循序渐进。每个音都要计较, 说简单的是成人练琴者,只要弹出连贯的流行旋律就会开心只要快快乐乐,当成业余时的休憩,为生活锦上添花。 因为标准不同,感受自然也大相径庭。 “我们的无名指跟中指相比,灵活性与颗粒性都要差一点,小满,你以后练琴时,可以注意一下。” 她依言,挨个高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果真如时祺所说,发现无名指使不上劲,抬得很勉强,用崇拜的眼光看他。 “你说得到果然没错啊。” 他们猝不及防地对视,最后的烛火将熄未熄,像她不断跳动的心脏。 “现在告诉你吗?” 时间无声地流淌,她突然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 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温禧。 “什么时候准备的?” 明明他从起床后就开始与温禧共处一室,温禧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有什么多余的心力来准备这一场惊喜。 “你说什么?” 时祺试图蒙混过关。 “疑点太多了,怎么可能体育馆的门开着,连巡逻的保安都消失了,钢琴的琴盖上恰好有蜡烛,况且之前我听过这台钢琴的音色,它走音得很严重。” 名侦探温禧开始推理,让他无所遁形,用短短几句话说穿事情的真相。 “现在竟然这么饱满明亮。” 很久以后,她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极淡的笑意。 “原来我演技这么差。” 时祺准备的蜡烛很少,在他们弹奏时在燃烧着,灯光也越来越稀薄。 “很早就开始准备的。”时祺坦白:“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 “我一直希望有机会可以与你重新回到这里。” 他说,猝不及防地,呼吸在她的耳畔。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时祺停歇的心像是满载弹匣的左轮□□,他将自己推上□□赌局,心甘情愿地将权利让渡给她,然后让子弹正中心房。 钢琴还是同一台,他恋旧的习惯也保持在了器物上,只是他亲自跟着调律师,将钢琴调至合适的位置,大费周章,被魏越耿耿于怀了一阵。 彼时时祺还是顽劣的少年,所以喜欢捉弄温禧,说鬼故事逗得她花容失色,撞进自己怀中却又给心跳添乱。 “我给南江大学投资,条件是想借用这个体育馆的后台。” 他温声说。 “没有什么惊喜,只有我。” 时祺说。 他愿意将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她,几乎用直觉判断就知道温禧不需要那些华贵的包装,只想要两个人,独享她的真情流露。 香薰蜡烛是她从前用的,价格曾瞠目结舌,他对她现在的喜好掌握得并不多,只用旧物试探。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我爱慕虚荣,如果将宴会上那套珠宝送给我,我或许会好好考虑。” 温禧与他开玩笑,杏子眼亮亮的,像小猫夜视时发光的瞳仁。 “既然用心准备了这么久,那现在要为我演奏一曲吗,时先生?”最后一缕光耗尽的时候,温禧笑着邀请,重新在他的心中的暗房点亮。 “好啊。”他欣然应允。 盲弹对时祺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经年累月的练习,他早就将每一个琴键的位置都深深印入脑海。 在这一刻,她又无比庆幸现在是黑暗,不用去掩饰神色后,会有更多的情感流露。 在黑暗中,他们互相靠近,又彼此坦诚。 在视觉被屏蔽的时候,同频共振的感知力被无限地放大。认真演奏的时祺极有魅力,她现在又设身处地,用耳感受一回,音色纯净,让人直面那些艺术品的创造者。 那些旋律编织成细密的爱意,朝着她的方向奔涌而来,他用小调做乐曲的底色,流动的音阶像无声的情愫,将最真挚的的爱意蕴藏在黑白键上,千回百转,编织出如梦似幻的意境。 偶尔又有颤音,从活泼到沉郁,像现在的她。 这就是他呈现给她的世界,每一条旋律都代表一种心情,幽静的想念,燃烧的爱意,那些无人处才敢吐尽的情绪,都被他尽数盛进婉转的旋律里,诉说得比他口中的任何一句话的信息量都多。 惊惶中温禧流泪,抬手抚到眼尾冰凉的液体。 原来真的有旋律动听到让人情不自禁地落泪,她忽然明白那些蛊惑人心的魔力从何处来。 她的理智铩羽而归,她的感性扣弦而歌。 她还有许多问题想要听他亲口解答,可此时此刻,便只想去爱。 “最近写的一首曲子,叫小满。” 二十四节气,他终于将空缺的最后一首曲子补齐。 “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未来。” 他无法将时针拨转,却可以在未来降临前的每一刻好好期待。 “你是我的灵感之源。”时祺缓声,声音清朗:“从前就有很多曲子是因你而写的。” 琴声未停,他边弹尾声边与她说。 他们说艺术家不该过得太安逸,因为安逸的生活会让人失去灵感,只有大悲大喜才能激发创作欲。 可他拥有她,却像是将缪斯随身携带。 “为了不让我泯然众人矣,小满好好考虑一下吧。” “你一直很清楚我的答案,不是吗? 温禧轻声说。 缓慢恢复的视力让温禧感觉到时祺在离他极近的地方,不敢轻易地侧首,担心稍一转身时,就会在彼此的脸颊上留下意外的印迹。 他也深以为然。 “我很喜欢你。” 那张漂亮的侧脸,因月色与夜色交织的迷人轮廓,潮湿的杏眼楚楚动人,便很让时祺有吻上去的冲动。 “不要这样看我,” 他们同时侧首,下一秒就唇齿问候,延音踏板尾音未尽,而吻交缠不歇。
第70章 亲密 “怎么笑了?” 短暂停歇时, 连盛放的月光都眷顾。时祺的双手捧住温禧的脸,本能地轻轻婆娑,好像心尖珍宝。 她看见他唇角扬起的弧度, 像是栖息了一只振翅的蝴蝶, 蠢蠢欲动,于是明知故问。 “我很开心。” 时祺的情绪很少外露, 像殿堂之上的神祗,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但在见到温禧之后, 情绪却像是收不住的网, 整个人都变得更具像化。 连魏越有时候会揶揄他, 说他更像一个人了。 因为失而复得。 时祺主动邀约的吻得太深太久,像溺水之人攀上浮木所用的全劲,温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时祺察觉,便恋恋不舍地后撤, 转而将她揽进怀中。 温禧的气息随着分秒的推移慢慢平缓下来。片刻的宁静格外珍贵, 她在一片墨色中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倾听对方有力的心跳。 “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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