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已久的黑暗顷刻间疯涌而出,将已遭白蚁朽噬的门板,挤得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鸣。 这间储物室里太安静了。 静得令人心悸。 恍惚间,宋冥似乎听见地上传来极微弱的窸窣声,仿佛有虫蛇正爬行蠕动。但在严冬里,蛇已冬眠,虫类也少之又少。 发出声音的,又是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借着这束光,宋冥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场景——杂乱堆放的颜料,倾倒侧翻的画箱,落满尘埃的置物架…… 一切再正常不过。 没有鲜血,也没有伤者。 只有几片行将剥落的墙皮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宋冥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她逐渐舒展开紧蹙的眉头,刚想庆幸只是虚惊一场,脚下却冷不丁绊到了某个画箱。 “嘭”一声闷响。 画箱的搭扣崩开,翻倒在地。 霎那间,从画箱内淌出的殷红化作尖刀,猛然刺进宋冥的视线。她一抿薄唇,僵硬地低下了头。 仅一眼,她便瞳孔骤颤。 那做工考究的画箱里头,竟藏着一只断手! 断手表皮惨白,截面鲜血淋漓,但它显然被凶手保护得很好。不仅大半部分都被包裹在画袋里,就连皮肤也被涂抹过一层蜂蜡。只不过被手电筒稍稍一照,就泛起滑腻的光。 仿佛它不是人肢体的一部分,而是一幅易损的稀世名画。 精美得诡异。 而此时此刻,这只被以画卷保存的方式处理过的人手,却在宋冥的注视中,极其轻微地—— 动弹了一下。
第2章 校园活尸2 “……你是说,那只断手动了?” 听完宋冥的讲述,询问她的那个实习警员先是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储物间里这么黑,你有没有可能看错?” 他尾音扬起,充满怀疑。 配上那张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脸,以及犯懵的神色,简直像一只憨憨的田园犬。 然而回应警员的,只有宋冥无可奈何的摇头。 “呃……宋小姐,要不然这样吧。”警员在信与不信之间,艰难挣扎了两秒,最后还是撕了张纸条,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我叫石延,你要是还想起什么了,可以联系我……” 石延的话音戛然而止。 霎那间,劲风袭来。那张小纸条还没来得及交到宋冥手里,就转瞬被风卷起,如雪片般高高飘上夜空。 夜风中,宋冥缓缓抬眸。 不知什么时候,她眼前已多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轮碾过路面,卷起飓风,最终在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外堪堪停下。 车门一开,便跃下一个劲瘦的身影。 那人完全能称得上英俊。眉眼凌厉,肩宽腿长,逆光走来的每一步,都带着轻捷的力量感。然而,在他左眉中间,却被一道短疤自上而下截断。 疤上结了血痂,触目惊心。 很拽很酷,就是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像是那种刚成年的大型警犬,轻狂地露着爪牙,眼里还带着点意气风发的光。 宋冥微微眯起双眸,眼底却愈发深沉。 不知怎的,即便她记忆里分明没有这个人的踪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却竟然产生了几分熟悉感。这古怪的感受,使宋冥忍不住蹙紧眉心。 “他是谁?”宋冥不由得发问。 “他啊,是我们刑侦大队的齐昭海队长。”石延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齐队平时总是凶巴巴的。打从他调来后,我们全队上下就没一个不怕他的……” 石延抓住机会,大吐苦水。 殊不知,正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齐昭海已将长腿一迈,几步便走到他们身前。 颀长的身形挡住了路灯。 阴影覆盖下来。 “又在说我坏话?”齐昭海断眉挑起,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顿时,石延活像被咬着舌头一样闭了嘴。他连连告饶:“没……没有的事!齐队英明神武,我哪里有这个胆啊!” 整个过程中,石延都没敢抬起头。 因此,他不可能看见,齐昭海在对他说话时,双眼却是注视着宋冥的。下沉聚拢的眉毛、紧缩的嘴唇、拧起的眉心……种种迹象虽然极为轻微,却无不显示出齐昭海此刻内心的不悦。 说是不悦,其实并不十分准确。 其中还掺杂了几分怨怼。 像是被辜负了的黄花大闺女,冷不丁瞧见了负心汉,满心幽怨一时间恨不能满溢而出。 “齐队长看起来,似乎对我颇有意见?”宋冥的眼皮轻轻一跳,只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但实在不好意思,我似乎不记得,曾经有地方得罪过你。” 甚至,她连两人什么时候见过,都毫无记忆。 更别提结下仇怨了。 没成想,齐昭海听见这话后,却忍不住扯起嘴角,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嗤笑:“呵,没有得罪过?” 他定定地盯着宋冥。 那目光炽热锐利,极具侵略性。动辄间,仿佛都能迸溅出火星,几乎看得宋冥心底发毛。 但最终,齐昭海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转过头问石延:“给她留电话号码了吗?” 石延这才想起那张被风卷上天去的小纸条。他抬头看了看,发现再追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认命般地回答:“马上,我马上就留电话……” “留我的号码。” 齐昭海打断道:“毕竟,报案人也可能有嫌疑,不是吗?” 说完,他明显意有所指地瞟了宋冥一眼,这才冷着面色拉起警戒线,走进了发现断手的废弃美术楼。 . 不知是否出于心理作用,这栋废弃的美术楼内,似乎比外面还更加阴冷些。 一进门,齐昭海就直奔置物架旁。 随着架子上的其余画箱被陆续打开,更多的尸块显露出来。那尸体大概被砍成了五六大块,白花花的皮肉、血淋淋的断口,连看一眼都仿佛是对视觉神经的冲击。 齐昭海禁不住皱起眉头。 “死亡时间应该在三个半小时前,也就是今晚七点左右。” 随行的法医结束了尸检,说道:“死者面色发红、瞳孔散大、嘴角可见呕吐物残留,初步判断是中毒致死。但具体是什么毒物,还需要等待进一步尸检才能给出结果。” 齐昭海颔首,问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觉得尸体为什么会动?” “这……不好说。” 法医纠结地皱起眉,显然碰上了难题:“死者遇害后又被分尸,距离死亡已经也过去了一段时间,尸体的肌肉就算受刺激后有反应,也不可能那么明显。基本上,能排除超生反应的可能。” 那八成是凶手做的手脚了。 说着,法医侧过身,以便齐昭海看清这些尸块。 不知是否因为时间不够,这些尸块被剁得很是仓促粗糙,有些地方的肌肉组织甚至还粘连在一起。但每一道刀口,都深得可怖。 下手狠得如同泄愤。 “砍得这么用力,看上去像是有仇。”法医忍不住插了句嘴。 齐昭海低下头,目光锁定在那些尸块上许久,终是拧着眉“嘶”地倒吸一口冷气:“……确实有些像仇杀,却也不那么像。” 法医一愣:“什么意思?” “发现了吗?这两只断手的处理手法,跟其他尸块完全不同。”齐昭海捧起断手,仔细观察。 就在那一瞬间—— 某种与人体肌肤截然不同的质地,霎那间透过薄薄的手套,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掌心中。 光滑,乃至于过分细腻。 那是蜡油的质感。 “其他尸块都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只有断手,被凶手涂抹了防水蜡油,还被包在画袋里精心保存。”齐昭海瞳孔渐深: “而且它的切割,也是最细致的。” 完整、精密、一丝不苟。 如同上佳的工艺品。 显然,凶手对这双手寄予了极特殊的情感。而这种情感,绝不是对死者的憎恨,反倒更像是欣赏,或者更准确地说—— 是崇拜。 几乎狂热的崇拜。 但仇恨与崇拜,分明是两种全然相反的情绪,又怎么会有相容的可能? 这未免太过诡异。 齐昭海本能地察觉出其中的复杂,然而越是细想,他却越发觉得困惑不解。要是有个懂心理学的在这里,就好办多了。 他忍不住想。 这个念头只来得及一闪而过,一个短发女警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作为队里唯一的女警,樊甜恬很是人如其名。她长得甜,声音甜,虽然身材相对玲珑娇小,却总是顶着一张全市局最甜美可爱的娃娃脸,抓着最穷凶极恶的嫌犯。 “齐队!死者的身份确定了。” 樊甜恬做事格外靠谱,她拣出几个要点汇报道:“死者名叫房仁延,今年三十二岁,就职于云程大学。平时除了担任美术学院的辅导员以外,他还负责教学生油画。” 是谁那么恨他? 恨到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齐昭海直觉,在死者房仁延背后,一定还藏着他们还没挖掘到的事情。 “齐队,这是房仁延的照片。” 说着,樊甜恬把一张合照递给齐昭海,并贴心地为他指出死者。 死者房仁延站在人群中的最左侧,斯文白净的脸上还挂着微笑。那时的他看上去和善又亲切,很难让人与这满地凄惨的肉块联系起来。 齐昭海盯着照片看了两秒:“还了解到什么?” “听学生说,房仁延最近对法学院一个教授很有敌意。”樊甜恬又补充道:“私下里,房仁延还在偷传不利于她的传闻,对她造成了很大影响。” 两人之间的矛盾冲突,或许是致使房仁延被害的重要原因。 杀人动机可谓充分。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齐昭海神色微凝。随后,他便抬眼顺着樊甜恬手指的方向,从破损的玻璃窗向外望去。 霎时,他的目光滞住了。 窗外沉沉的夜幕下,赫然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废弃的教学楼外枯枝细瘦,交错如网,牢牢囚住一角被寒风扬起的灰蓝大衣。如同很多年前,一瓣坠入掌心的蓝花楹。 不妙的预感在作祟,齐昭海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仿佛被人一把攥住的窒息感,使他几乎要听不清樊甜恬的声音:“那个嫌疑最大的教授,就是这次的报案人——宋冥。” 同一刻,宋冥似有所感。 她缓缓回头,漆黑的眼瞳里映着夜色阴郁。 直到这个时候,齐昭海才突然留意到她眼角处的一点殷红。那或许是画箱崩裂时被溅上的血珠,还未淌落就已凝结。 如同一滴血泪。 为她冷淡的容颜,平添了几分颜色。妖异,却也艳丽得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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