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齐昭海则胜券在握:“认清现实吧。除了放下刀,你别无选择。” 王壮握刀的手紧了又忪,缓缓下垂。 大抵正在斟酌利弊。 他服软的话还未说出口,待救的受害者却像被警方黑洞洞的枪口吓着了一般,惊恐地嘶声尖叫。 那尖叫声,用撕心裂肺来形容毫不为过。 他高叫着,崩溃疯狂地挣扎。周身缠绕束缚的铁链,被剧烈的动作扯动。链条的铁环在阴暗无光的房间角落互相撞击,发出沉重的哗哗声响。越来越多的血色,从受害者身上二次撕裂的伤口里涌出,连同褐红的锈迹混合在一起,难分彼此…… 没人想到王壮会在这时突然发难。 他似乎被受害者的惊叫刺激到了,刚有些放松的五指重新攥紧刀柄。 尖刃调转朝前,对向警员。 “他/奶奶/的,大不了跟你们拼了。”王壮扭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双手持刀,忽地目露凶光,朝位于包围圈一角的樊甜恬猛冲过去。 他竟是想靠一身蛮力,从樊甜恬那里突破。 樊甜恬有危险。 刹那间,所有枪支齐齐指向王壮。齐昭海抬手瞄准要害,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弯曲,下意识猛一用力—— 说时迟那时快,被锁住脖颈的那人倏地抱住齐昭海的脚踝: “求求你们,别杀我哥!”
第42章 供品人头8 “你说什么?他是你哥?!” 齐昭海心头兀地一跳, 枪管也跟着偏了。 子弹危险地擦着王壮的肋下飞过,在地面上摩擦出一连串殷红火花后,顷刻间嵌进地砖里。 没能阻拦住王壮的脚步。 转眼间,寒光已近在眼前。樊甜恬索性直接收起手/枪, 猛然拽住王壮的臂膊, 转身发力,一套过肩摔动作流畅丝滑, 以极其暴力的方式把王壮往地上一掼, 摔了他个四仰八叉。 齐昭海无比确信,他听见王壮的腰骨“咯嘣”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樊甜恬顶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 嚣张地用脚尖在王壮面前点了点,笑得得意又灿烂:“你说你, 挑谁不好?挑了姑奶奶我做突破口,那就是死路一条。” “好了好了,炫耀一下就够了啊。”齐昭海笑着, 把王壮掉落的刀踢到一边, 话语间不忘了再刺他一下:“王壮一个当屠夫的大男人, 被你摔得爬都爬不起来,指不定有多羞愧呢。” 王壮倒在地上挣动了两下, 蜷起身子,用手臂遮住脸。 以齐昭海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微微抽搐的面部筋肉:“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俩又是什么情况?” 齐昭海连问了两个问题,王壮才缓慢放下挡在脸上的手。 直到这一瞬间,他们才不无愕然地发现, 王壮这个络腮胡子横丝肉的粗壮大汉,此刻竟然满眼泪水, 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樊甜恬惊疑不定:“该不会是被我摔哭的吧?” “不是。”宋冥很轻地摇了摇头,言语简洁却语出惊人:“王壮不是李家灭门案的凶手,我们找错人了。他哭,是误以为我们要抓走他的弟弟,他刚刚在拼尽全力地捍卫他弟弟。” “啊?”石延发出一个惊异的音节:“为什么会这样以为?” “因为弟弟身上穿的这件血衣。”宋冥看向遍体鳞伤的弟弟,目光只落在他的衣服上:“根据这些衣服上的血迹形态能够反映出的具体情况,你们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是。” 那件衣服的状况,看上去比它的主人还惨。 被刀子划得破破烂烂,东一块西一块地染着血,还蹭上了铁锈。 齐昭海走近前,很快瞧出了血衣的端倪:“这些血,不全是从他伤口里渗出来的。其中有些是喷溅状的血迹,而且是面对面喷上去的。想要形成这样的血液痕迹,只能在对受害者造成伤害的同时,站在他的对面,才会被从伤口里喷出的鲜血直直地喷在身上。” “没错。”宋冥不得不承认,和聪明人说话很省事:“只是王壮的弟弟身上的伤口,会让我们忽视这一点。” 这些伤口合理化了血迹。 况且,两种不同形态的血液一旦晕染在一起,喷溅式血迹便更难分辨了。 他们现在来看时,王壮弟弟伤口里往外渗的血,已经覆盖了大部分喷溅状血迹。王壮比他们到得远远要早上许多,血痕还没怎么交融,王壮又常年杀猪,经常需要与屠宰过程中产生的血液打交道。他一定看出来什么了。 所以,他才会怀疑,弟弟是警方要逮捕的杀人凶手。 但这就怪了。 宋冥凝视着王壮弟弟脖颈上,那条无比坚硬的锁链。以及铁链与颈部接触处,那因为长期被缚而被磨得红肿的皮肤。 一个被锁住的人是怎么出门的呢?没有钥匙,他根本挣脱不开这铁锁链。 “你弟弟是一直被锁着吗?”齐昭海问。 “是。”王壮语气沉重。 “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用铁链锁起来?”简副队轻轻皱了皱眉:“根据村里那群孩子的口供,你把你弟弟锁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什么样的原因,需要被长期锁着? 还有半夜三更的磨刀声和惨叫,这其中又有什么缘由? “这一点,我来替他解释。”宋冥道:“王壮的弟弟患有梦游症,以及严重的自残与自杀倾向。我观察了他弟弟身上的伤口,基本上是自杀前的试切创。刚才引起我们误会的那一幕,更可能是王壮的弟弟试图自残,被王伟拦住的场面。为防止弟弟自杀,王壮不敢不把弟弟锁起来,但——” “最近发生了一些怪事,我说得对吗?” 宋冥的话锋陡然一转。速度之快,让王壮脑子险些没转过弯来。 “你说得一点没错。”王壮撑着身子坐起,神情苦涩:“我弟弟王伟从小就会梦游,后来心理又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没有一天不想着自杀。我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可我怕我一旦拦不住他,他就会……我只能在我不在的时候,把他先锁起来,让他够不到刀子。我锁了这么多年,从没出过问题。” 而他的停顿,说明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但这几天我每次起床,都发现他居然挣脱了铁链,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有几天,我被他半夜拿刀割自己的磨刀声和惨叫惊醒。另外几天,他甚至出去过了。” “你是怎么判断他出过门的?”齐昭海问。 “他的衣服和鞋子。”王壮痛苦地捂住双眼:“如果只是衣服变脏,我还可以骗骗自己,可是他的鞋底下,还沾了那么多新鲜的泥巴……” 泥里混合了细碎的草叶,绝不可能是室内能踩到的。 王壮连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哎,还有那把刀。会不会是没找到的凶器啊?”石延走到边上小声说,善良地不想扎王壮的心。 宋冥戴上手套,拾起被齐队长踢到角落的刀。那柄吹毛断发的金属利器,在她指间冷冷闪动,映出眉眼:“这是把水果刀,不是杀人用的剔骨刀。屠宰区那把很大概率是凶器的失踪剔骨刀,依旧没有下落。” 简尧瞥见王伟嘴唇略微干裂,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王伟踌躇着接了。 简尧借着他拿水的机会,问:“王伟,你对昨晚出门那次有印象吗?你知道自己身上的血,是怎么沾上的吗?” 一提到这件事,王伟就疯狂摇头,一个劲儿往角落里缩。 连水都不要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王伟惊恐地使劲捂耳朵,连伤口被动作撕裂到重新开始流血也不管不顾,声音里逐渐带了哭腔:“我醒来的时候,锁链就已经松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壮赶紧把弟弟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问:“警/察同志,我弟弟他……真的杀了人吗?” “现在还不好下断言。”齐昭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究仍是说了实话:“但,我们没法排除这种可能。” 一旦血衣上面的血迹,跟死者的DNA符合。 那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这句实话,对一个爱护弟弟的哥哥来说,残忍如同割肉剜心。 宋冥目睹过很多次崩溃,也曾经历过崩溃,每一次都令人印象深刻。哪怕她站得并不近,也能够瞧见王壮缓缓往下垮塌的肩膀,那一瞬间,她不由得想起了山崩。 悬崖断裂,岩层分崩,成吨土石沿陡坡滚落而下。 大地倾覆震动。 与现实里山崩地裂的轰然巨响相比,王壮的崩溃是沉默的。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一个字,窗口斜照进来的光线,在他身后涂抹下很深的阴影。最惨痛的与嚎哭只被锁在内心,被压在他嘴角下拉的每一根细纹下,无言地轰鸣。 “我答应过爸妈,要保护好他的……”王壮瞳孔没有对焦,语调里是崩溃的虚浮,然而他僵硬的手臂仍然坚决地挡在弟弟面前。 弟弟王伟却一把推开了他。 “哥,我求你了!你就让他们把我带走,让我死吧!” 王伟痛苦地薅着自己的头发,声泪俱下:“都是我拖累了你跟爸妈。我从小就不爱读书,爸妈走得早,死前还在担心我的学业。还有你,为了我到这个年纪都没娶媳妇,眼睁睁看着女朋友跟你分手,转头跟别人结婚,而我现在还在给你添麻烦……” 他跪在地上,一条条细数自己的罪状。 每多数上一条,王伟的情绪就比先前更激动一分。 最后,当他垂头看向宋冥手上的水果刀时,宋冥像有所意识到一般,将刀忽地藏至身后,避开了王伟伸过来夺刀的手。 王伟夺刀自杀失败,情绪彻底爆发。 他突然开始扇自己耳光。那一个个巴掌扇得又快又狠,没两下,就扇得他嘴角都出了血:“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我会梦游?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边上的樊甜恬和石延赶紧将他拉住。 王壮心事重重地蹲在角落,望着弟弟,显然已经对他这种状况习以为常。 他从烟盒里叼出香烟,低头点上:“他前些年就开始出问题了。都怪我,当时一心只想着养猪场的生意,忽略了他,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去镇上的小诊所看过好几次,都看不出是什么问题……” 辟河村太偏远,没个看病的地方。 距离最近的医疗点在附近的镇子里才有,可单是去镇上,都要走好几公里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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