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这么多东西,他边推边走:“够咱俩吃几个月了都。” 说着电话响了,伊树下意识摸包,发现不是自己的,一抬头,许燚正看着手机,他没接,似是犹豫。 如果跟工作有关,他不会这个反应,她敏锐注意到,问:“接电话呀。” 许燚敛睫接了,跟她打个手势,走到一边儿去。他到称米处接电话,握着盛米的勺子挖一勺米,又漫不经心倒掉。 伊树看一眼他的背影,往前走几步,就这么几步路,车与车之间撞到了,发生一个小小意外,抬头才叫整个人顿住。 “你怎么走路的呀!”顾轻水不小心被磕到,用责怪的语气,抬起头,一样怔住了。 几秒钟的缓存,两个人都接受了巧合。伊树还算体面,保持礼貌问:“最近还好吗。” 顾轻水脸色不好,脱离锦衣玉食,纸醉金迷,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上普通的学校,也渐渐接受了家道中落的事实。 再看见曾经的继姐,内心还是很复杂的,她以为她们母女就是阴沟的老鼠,现在落了难,她妈妈不仅没离开,还一直工作照顾她。 这个所谓的姐姐,每个月打来的生活费无形中成了支撑她以后能考大学的希望。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成为了,那个,脾气不好,无理取闹,还被迫感恩别人的那种恶人角色。 “你呢,你怎么样?”顾轻水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问她,“你跟你妈是真的不想有交集了?” 其实她想说,如果可以,她们可以成为一家人,如果愿意冰释前嫌的话。 她的问题她很早就想通了,她纠结过,也在这样的命题中困了很多年。 伊树握紧推车的扶手,温和有礼地向顾轻水说:“抱歉。这句抱歉我应该早点对你说,不管它与不与我有关。” 顾轻水表情怅然:“什么意思。” “不管现在发生了什么,但我妈妈真的介入过你父母的感情,这句抱歉,是我代她说的。但我也只能说一句抱歉。” 她顿了一下,“她照顾你是应该的,因为她内心也很愧疚。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和你一样,我也有段时间,莫名其妙的,被迫成为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人。” 顾轻水动了动嘴唇,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纳纳地站在原地。 伊树低头找了一下包里的东西,犹豫几秒,伸手把一张卡交给她:“这张卡是我大学自己去办的,那段时间我比谁都想要离家远一点,可惜,遇见了一个人,一些事,钱存到半途就没存了。 “卡里的钱不多,也就几千块。我不是说施舍你几千块,我和我妈的母女情分只能到这了。多一步我也没劝自己。 我把这个给你,不是让你承担她的人生。我想告诉你,如果有天你也想离开,那么我会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支持你的人。” 顾轻水拿着卡,这张卡滚烫到直入心脏。是啊,她也有想过,一个做了自己父亲小三的女人,最后却没放弃她。 她有一天可以远走高飞时,要选择离开还是留下?她不想做忘恩负义的人,也不想对不起自己母亲。 好像选哪一个,都在道德领域骑虎难下,注定了要做一位恶人。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就算她要离开,她也支持。 这个人,却是被她嫌弃的,小三的女儿。 她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荒唐:“你很恨她?你在报复她?还是说,你想利用我报复她?” 伊树摇头,她知道顾轻水会这么问:“我没有报复她。我也不恨她。她所作的一切,是她的选择,没有人逼她。” 她不想还有人和她一样,被困不健康的爱里,一遍一遍的自愈,伤口快要愈合,又被别人不经意的扣掉结痂。 顾轻水问:“那她怎么办呢。” “那是她的人生,和我们没关系,” 伊树用温柔的语气说:“一辈子都纠结我和她的关系到底要怎样才能自洽,终究过不好一生。她还是我母亲,可我,已经不是她女儿了。” ...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致沉默。伊树别头望望夜景,忽然车窗升了上去。仔细瞧,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寂静无声,都怀心事。 她沉沉叹息,侧过脸,前方正好红灯,两个人齐齐开口: “老公。” “老婆。” 这默契也是挺会调节气氛的,许燚让了一步:“你先说吧,我开车,我这里听着。” “上次你在病房门口,听见我跟我父母说的那些话,心里是怎么想我的呀。”她尽量把语气放轻松,好似像平常寻问。 许燚握着方向盘听笑了:“有人找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了,心情不好?我接电话你遇到谁了?” “我就问问,没什么事。” 他听见这句话便放松得多,他看她一眼,声音温柔:“能怎么想,就这么想呗。想你这些年不容易还逞强,我还跟个什么似的,非要戳你伤疤。那时候我就想,我干嘛非得知道,等你告诉我不行吗。” 所以后面,他真的再也没和伊钧安联系,再也没问过她的过往。 伊树说:“你在等我亲口告诉你?” “不然呢,那是让你痛苦的过去,我为了私心去挖出来,除了让咱俩都难受,还有什么狗屁作用。” 她闻言嘟囔:“怎么不早说。” 突然告诉她结婚,她还没准备好呢。早知如此,耽误这么久做什么。 “你最近,有你爸的消息吗?”他转移话题问她。 “我爸?”伊树摇头,“我本来以为你安顿了他,可香港出差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许燚眼睛看着前方,打转方向盘,他说:“我也是,他说还我父亲一条命,然后没了踪迹。前几天,他给你打过电话。” “打给我的?” “嗯,是陌生号码,”许燚先安抚她,“那会儿还在涞滩,我看你挺开心的,不想打扰你。其实本来也不想告诉你。” “那怎么说了?” 他侧过脸,一束路灯照进窗:“了解你呗,比起我替你回绝,你会更想亲自面对。”
第048章 出租车拐入十字路口, 没一会儿,下起滂沱大雨,到底做过多年气象主播, 伊树未雨绸缪的备了伞。 停稳之后,师傅在前面说:“姑娘, 到了。”他一看雨势,认真感叹,“哟, 这雨可真够大的。” 她微微倾斜望了一眼, 小小的弄堂, 好几条七拐八拐的小道, 马路牙子还有飞奔躲雨的,两旁的玉兰花在雨中摇曳,就是不肯掉下来。 伊树付完钱,鞋跟踩在小水坑,波动的涟漪把天衬得蒙蒙灰。 她打着透明伞,经过几家小商铺, 好些地方都已经拆迁, 京都这样房龄的小区已经不多见了。 她一个人往前走,忽然身边跑过几个毛孩子, 这个天趿凉鞋,穿雨衣,嬉笑着踢漫过脚丫子的雨水。 伊树跟着他们奔跑的方向回头, 一瞬间,灰色的, 还下雨的,耳边欢愉的笑声在一点点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人声杂杂的菜市场 那会儿她还是三四岁的小孩,跟在刘会巧身边买菜,她用迷惘的眼睛看眼前忙活的大人,刘会巧去哪,她就去哪。 路上看见一家副食店,外面摆了五块钱一个的弹跳小青蛙,她停住不动了,刘会巧拉了她两下,她还是不动。 “干什么,你爸要下班了,我回去还要做饭,别在路上拖拖拉拉的。” 伊树指着青蛙说:“妈妈,我想要这个。” 刘会巧看了一眼,不甚在意:“你都多大了,那是小孩子玩的,比你小的弟弟妹妹都不玩了,你还玩,丢不丢人?快走吧,一会儿天黑了。” 再眨眼,副食店的老板娘有了孙女,她一边哄孙女一边卖东西。伊树上学必经这条菜市场,她和同学正打算去小巷买发圈。 人还是那些人,岁月还没给他们带去印迹。 她和同学挽手走过小道,闻着街边的鱼腥味,黄昏的光还未从二人脸上消失,卖猪肉的大叔瞅见了她。 “丫头,你怎么还在这呢。”他语气有关切,也有看热闹的好奇,“你爸妈都快吵离婚了,拿着刀砍呢,赶紧回去看看呀。” 她第一反应是看向同学,小心观察她的表情,同学尴尬的抿抿唇,抽开手:“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他们确实吵很凶,吵到街坊邻居都知道他们这一家的闹剧,伊树站在他们之间,像提线木偶,无人操纵,只能沉默作答。 不知道吵了多久,她想逃离这样窒息的公共场所,当着所有人不解的眼神转身走进巷子,爬了六层楼。 平日会累的楼层倒像救命稻草,至少分担了一点快要呼吸不过来的身体,屈辱、难过、甚至是怨恨。 伊树平视这扇落灰,每隔几秒就熄灯的潮湿楼道,做梦都想有天能像一口气爬六楼一样离开伥鬼似的家。 雨点砸向地面的声音逐渐传向耳畔,空气中阴冷的霉味侵入鼻腔。 她拉动把手,尚未有色彩装饰的家一尘不变,唯有三口人的地方如今只剩一个人住,那张岁月浸泡了的苍老面孔就站在眼前。 就在死寂的气氛无人打破时,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转移了视线,伊树遂听看过去,一个个子不高,体格胖的男孩抽搐着身子慢慢踱出卧室。 伊钧安抬脚去扶他,安顿他坐在沙发上,别乱讲话。 “这是你打电话给我,要告诉我的事情?”她看着这个男孩,“你和妈真有趣,人到中年,都不愿意孤身一人,所以把寄托放在别人身上。” “小伊,我看他可怜。爸老了,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老了行点善,以后也好有个归宿。我不会麻烦你。”他说得诚恳。 “你只是没尽做父亲的责任吗,不,不是。”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你知道我最痛恨你什么吗,你永远都把好留给外人。父亲,丈夫,哪怕是你的工作,你一样也没留住。 你热心肠,老好人,可你有一天这样对过在家为你操持家务的妻子吗。是,我很谢谢你教我道理,抽出你那宝贵的一点时间陪我玩那么十天半个月才能玩的游戏。 最好笑的,你却看着一点错也没有。就算跟别人说你一点也不负责,也不会有人信。因为你是好警察,你怎么会有错。” 伊钧安站着动动唇,踌躇一步,他说:“你恨我吧。” “我不恨你,我干嘛要恨你。虽然你,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可你救过人,尽管没成功,但你还是救过人,我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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