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断说着自己好痛苦,也没有人可以真正感同身受,所以她已经渐渐学会了不再向别人诉说自己的苦痛,一个人咬牙前行着。 可是为了生活而那么努力着,居然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你怎么变得这么灰头土脸,仿佛质问你怎么不能一直像他记忆里那样天真,成全他的美好念想。 她在大雪里冻得鼻尖脸颊通红,笑得却灿烂,“你应该是什么意思?用那种同情和不理解的眼神看我,好像不管生活多苦,我都不该有丁点的改变,好像是我自己甘愿变成这样,要不是没有退路,谁愿意让自己过得辛苦。你问问那些工地里拿血汗赚钱的人,问问那些凌晨三四点就起床摆早餐摊的人,问问那些从乡下挑着一筐菜赶几里路就为了卖上几块钱的人,他们过得那么辛苦是因为喜欢吗?是因为我们普通人的人生,除了靠自己努力就没有选择,没有别的退路。” 说到这儿,她自己都笑了,“我妈打算让我回南江嫁人了,一个大我十几岁离过婚的人,但是家里有钱,人家看我是北城大学的学历才愿意考虑我,我妈骂我不识好歹,好像人家能看上我是我祖上积德才有机会似的。我也想永远天真和快乐,但是有用吗?能给我钱吗?能让我摆脱这些痛苦活下去吗?挺不好意思的,我现在不仅世俗,我还尖酸刻薄,每天加班加到发疯,怨气冲天,刚刚我一路走一路在想,要是能有辆车过来撞死我就好了,怎么正好撞上你来同情我呢。” 风雪没有停,在北城的隆冬里刺骨的冷。 雪飘进了伞下,落在她的眼睫上,冰凉地沁进眼睛里。 这一秒,她才清醒回神似的,几分懊恼着,自己为什么要把崩溃的情绪发泄给一个很久没什么连联系的旧友上。 不过,以后应该也没什么交集了,算了。 她揉了揉眼睛里的雪,正要跟他说个对不起。 这时听到他问,“如果我能呢?” “什么?” 风雪太大,他的低语一时变得模糊。 她揉着眼睛放下了手,雪水融进了眼睛,湿润朦胧,他在伞下的面容也仿佛隔着一层大雪。 只有他的声音清晰着,低沉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她只沉默了一秒就没忍住笑出声,有一刻像是回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再次揉了揉眼睛,向他道歉:“对不起啊,刚加完班有点怨气冲天,不是针对你,最近熬了好几个夜,还跟我妈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你怎么能往别人枪口上撞,你但凡换一天见我,我高低得请你吃顿饭。” 对于她岔开话题的道歉,他无动于衷,仍然撑着那把昂贵的黑伞,遮住她头顶簌簌的风雪。 说的话,倒像以前。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某一年的圣诞节,她每天趁着午休摆摊赚钱,想给林嘉远买生日礼物。 他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她面前,高高地站在她面前,也是没头没脑就说,你缺多少,我可以直接给。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认真跟他讲道理,让他偶尔也低头看看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吧,哪个普通家庭的小孩敢平白无故伸手要人几千块钱。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这样。 她揉着的眼睛,这一次却不是脆弱得想哭。 而是清楚地知道,他也许的确可以给她很多很多,但她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钱。 被否定、被忽略着长大的小孩,一生都在找回自己。 雪水总算融掉了,她才放下了手。 抬头望向他,几分玩笑,几分诚意地告诉他,“你给不了。”
第96章 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见面算不上愉快, 更何况沈既白向来心高气傲的脾气,一见面就被她莫名其妙数落一通,她都预料好了这位大少爷会转身走人。 所以当时说完, 想过那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以他的出身和往后的人生,高中那几年短暂的交集应该就是唯一的交叉点, 以后各自有各自的圈层和世界,只会越来越远。 如果不是他转学回南江,他这样阶级的人,她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但是面对她诚恳又笃定地“你给不了”, 他只是沉默地挪开了眼,丢下了两个字, “上车。” 正好她也没更多精力再去争论什么了。 习惯性就去拉后门, 他又丢下三个字:“坐前面。” 她正想问,她坐前面了,他坐哪。 然后就看到他绕到了驾驶位。 行, 人家已经会开车了。 车门关上的一瞬,风雪全都被隔绝在外,封闭的空间霎时安静下来, 只剩下他的气息。 暖的,强势的,低调的淡香, 香味却独特。 她也已经没精力反复斟酌别人的情绪,直截了当报了地址。 这一路光影浮浮沉沉,谁也没说话,正好省了她不少力气, 她脑袋低着,眼皮困倦。 到了她租住的小区, 她解开安全带时,意识已经在神游。 沈既白在这时说,“江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试试。” 她连多思考一会儿都没有,随口就问:“试什么?” “我。” “……” 她神游的魂魄还没回来,拉开车门就关上,“我回去睡了,晚安。” 沿着楼道往里面走的时候,脑子才慢慢反应过来。 他刚刚在说什么东西。 但是北城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她也实在太疲倦了,连多用点精力思考都嫌累,下一秒就缩起手匆匆往家里小步赶。 家里的暖气总算让人活过来了,她连忙给手机充上电,拿换洗衣服洗澡,把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 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每天都在固定时段做着固定的事,连空闲一点想其他事的精力都没有。 等她吹完头发出来,脑子才稍微清醒一点,手机电量充得差不多了,微信又是十几条消息,来自她的领导和同事,已经在给她交代新的工作,让她明天早上就交。 她崩溃地往身后仰躺下去,只觉得自己像块海绵。 吸满海水,挤干,再吸满,再被挤干,直到日晒风化到干瘪的那天。 她定好闹钟就睡了,早上六点起来,拧上发条,笑容也一同浮现在脸上,然后开始自己机器人般的生活。 一整天忙忙碌碌,脚跟都酸痛了,忙到午饭时间。 沈既白给她发信息,“中午吃什么?” “食堂。”她简单就回。 沈既白是想请她一起吃个饭,但她忙了一个上午还没忙出个头绪,所以午饭只在食堂匆匆吃几口就回了工位继续敲键盘。 好在她正常时候还算耐心,重逢那天刚好跟妈妈吵了一架,正烦在气头上,但大多数时候,她都能控制好自己的烦躁,笑脸相迎。 所以说话还算客气,“我要工作的,真没时间陪你吃饭。” 他问,“吃饭时间都没有吗?” “有啊,十几二十分钟吃个饭的时间当然有,但是大老远跑过去陪你吃个饭再回来就没有了。” “和我吃饭不用那么麻烦。” “少爷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很忙。”她拍了自己的工位过去,堆堆叠叠的资料,桌面上密密麻麻的文件夹,“忙完这段时间再陪您吃饭行吗?” 她把手机往旁边一放,继续啪啪啪敲键盘忙工作。 到年底了,工作比平时都忙,加班成了常事。 当她再一次十点多从大楼出来,准备去地铁站,在走出大楼时接到他电话。 几分钟后,她找到了他的车。 她迟疑坐进去,问他:“大晚上你要带我去哪?” “哪也不去,送你回家。” “?” 安全带系上的一瞬,她还有点懵。 她一脸呆滞转头看向他。 他侧脸冷沉,倨傲的眉眼天生带着傲慢,但他把一句天方夜谭的话说得再自然不过。 在她的呆滞中,他继续说道:“以后你快要下班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过来接你。” 她更呆滞了。 “不说也行,我提前过来等,就像今天这样。” “……” 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出问题了,极度迟疑地问他:“我和你的关系有熟到这个程度吗?” 然而他转头向她看过来,窗外的夜色缀着北城滚烫灯火。 无数滚烫都落在他的眼中。 他说,“还没有,但是可以熟到这种程度。” 她的脸在这一秒有点凝固。 而后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你要是乐意我也无所谓啊,反正又不是我麻烦。” 她的嬉皮笑脸显然把他的话当个笑话,并不打算真的履行。 沈既白搭在方向盘的手紧绷着,片刻后,又道:“或者我给你换个房子,买在这附近,这样你早上晚上都不用赶那么久的路。” 她回想着这一片的房价,仅是房租就高到令人咋舌。 而他说的是买,买在这附近。 她仍嬉皮笑脸着,“干嘛,你这跟包养有什么区别,要不再给我打点钱得了,我干脆班也不上了。” 毫不遮掩自己的市侩和尖锐,把难堪的话说得天真无邪。 结果他沉默了,搭在方向盘的指节静静停在那里。 那一秒钟的沉默,她在没多久后才知道,在他的圈层里,包养反而是最常见的关系,哪怕是荧幕上前呼后拥的大牌明星也不过是一朵花开花谢。 他的举动反倒让他的朋友们费解,笑问他哪家千金大小姐摆这么大的谱让你追。 而后他看向她,仍是那副冷静地语气,将她难堪的话挑开:“为什么非得是这种关系,比你大十几岁二婚的男人都有资格的关系,为什么我不可以有。” 他的身后,是北城整夜滚烫的灯火,即使是再冷的冬夜,也有着无数飞蛾为了这纵横大厦间的灯火鞠躬尽瘁。 落在他的眉眼间。 有一个刹那会感觉到滚烫,眼皮心颤都被灼伤的滚烫。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去摸车门,胸闷的悸痛让她想逃走,然而这种紧张的状态让她的手臂肌肉紧绷到痉挛,无力着无法摸到门把手。 然后被他叫住名字,“江弥。” 他的瞳孔仍然冷静望着她,比他身后那栋投资上亿的大厦还要昂贵的瞳孔,一半是身后的灯火,一半是她的轮廓。 “我认真的。” 她颤抖的手已经摸到了门,可是痉挛的肌肉已经不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手臂,一个简单的开门动作,她胡乱摸索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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