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了。”他的手放下,“我去叫赵姨,你洗个澡换个衣服,吃点东西。” 她混沌的神经这个时候才慢慢回笼,喉咙干涸道:“谢谢你。” “谢什么,本来就是我欠你的。” 他在走出去之前这么说,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好像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 但直到他走了,她都没想明白沈既白欠了她什么。 那时候已经是五月底了,临近高考,她洗完澡换了衣服下楼,赵姨已经做好了饭放在餐厅。 高一结束的那年暑假过后,她没有再来过这里。 寒假以他要回北城过年为理由搪塞了爸妈,而去年高二的暑假又要上课,上完课只有半个多月的暑假,很多的作业要写,再加上爸爸的工作已经保住,也没有再强求。 不知不觉,都已经快要两年了。 这是她从楼梯走下来时的想法,因为那时候还在盼望着那年的八月能看到蓝花楹开花。 但是南江的气候没有第二次花期,蓝花楹一年只开一次,花语是绝望中等待爱情。 透明玻璃的旋转楼梯,每一步都能看到庭院。 夜已经很深了,照明灯错落在夜色中,沈既白这次没有像那个暑假一样处处避让她,他在餐厅外面的露台坐着等她。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回头,他身后的蓝花楹正满树繁花。
第71章 沈既白看到了她的视线, 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开满的蓝花楹。 而后如常走进餐厅,把赵姨准备好的餐车推过来。 她病得没有什么胃口,哪怕是赵姨做的食物也勉强只能几口就吃不下了。 沈既白坐在对面安静看着, 在她准备放下筷子时,“再吃三口。” 她怔了一下。 但是三口, 好像也不是很多。 她数着,一、二、三。 放下筷子,看向沈既白。 他眼底有轻微的笑意,倒是说话算话, 没再强求,转为说道:“上去继续睡吧, 明天早上七点在楼下等你。” 她还处于病恹恹的虚弱状态, 什么都慢半拍,只点了个头说好。 等到身体机械地往回走了几步,大脑才意识回笼了似的想起来他说的高考后就要出国了,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高考,这好像是倒数几次见面了,以后就再难见到他。 人病的时候仿佛会把神经都一点一点腐蚀。 会变得敏感、脆弱、伤感。 短短的三年似乎带走了身边的很多东西, 长大就是稚嫩的皮一层一层剥离,年少的纯粹一点一点失去。 她回头看着这个做了三年同学的人,没料到他的视线也在看她, 她怔了一下,但是迟缓的神经并没有从那一刻从他身上感觉到的留恋是为什么。 她只是病恹恹地问他,“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七月底吧,国内还有点事。” “演出?”她下意识就问。 他带了点笑, 反问她:“想看吗?” 院落里的风吹动着满树繁花,灿烂却孤独着。 她踌躇着, “我可以看吗?” “录取通知书收到后给我看一下,如果考上了北城大学,我带你看。” “好。” “上去睡觉吧。” “好。” 她软弱的时候乖得不行,只会点头,什么都软软无力一个字的答应。见他没有什么还要交代的事,她才转身上楼。她瘦了好多,细瘦的小腿和脚踝,背影也弱得像一缕风。 直到她的身影从楼梯消失,沈既白的视线还在楼梯上。 但是他的眼前始终是她烧得昏迷时,他伸手去摸她的体温却被她伸手抱住,她糊里糊涂地痛苦着,林嘉远,能不能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 明明就是一个胆子小到不行的娇气包,几句软话就能哄好,给颗糖就什么都听你的,为什么以前就舍得那么凶的欺负她呢。 身后的院子里又起风了,初夏的热风吹过蓝花楹。 满树灿烂,满树孤独。 她的高烧在打了退烧药后就退了下来,还有点感冒的症状,赵姨早早把早饭和感冒药都给她准备好,沈既白在一旁看着她喝下去。 药很苦,他剥好的糖递到她嘴边。 但是堵塞的鼻子居然能够一瞬间闻到他的手指递来的香,那是只有他才会有的印记,独有的、侵略性十足的印记,但他现在收敛得云淡风轻,递给她就收回。 她困得不行,上了车就睡,一路上平稳向前。 没再像两年前的冬夜,双手抱着自己,浑身都是不敢放松的警惕,极度没有安全感。 她睡着的时候,整个人都温顺得没有一点棱角,还像个没有长大的小朋友,但是已经很少再像小朋友的时候那样快乐。 到了学校,他叫醒她。 她迷茫地睁开眼,看到他,好像从一场不属于现在的梦里醒来,迟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到了吗。” “嗯。” 他拎着她的书包下车等她。 还挺沉。 挎在她细瘦的肩膀上,能轻易压垮那薄薄的背脊,但那是她选择背负的命运,或者说,是这苦海众生挤得头破血流也要横渡的命运。 她下车后就从他手上接回自己的书包。 天色已经亮了,这个时间段来学校的基本上都是即将高考的高三生,早晨的浓雾还没有散,一张张困倦的面容在浓雾里脚步前行。 她也正费劲把书包背在背上,因为很沉,往肩上背的时候反手都要用力往上提。 他忽然想到爷爷气急往他背上敲时说的那句,“你觉得你的姓氏给你的是枷锁,那你就去看看普通人身上的枷锁有多重,去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枷锁。” 于是他来到了南江。 从看到一双眼睛,到看懂这双眼睛里的世界。 他伸手拉下了她正在费劲往肩上背的书包,“没几步路,我帮你拿着。” 她转头,书包已经被他拉下来拿了过去,她不好意思道:“很重的。” “不算重。” “这还不算重啊……” 他不再说话,清晨的浓雾弥散不开。 书包的带子被他用力攥着,一同攥住的,还有他的年少轻狂,她曾经说他偶尔也低头看看她和他的世界有多大的差距吧,他在这三年里终于慢慢看懂。 所以也慢慢打算,不再去破坏她不顾一切也想要贪图的那点温暖了。 弥漫的浓雾里,林嘉远就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手里拿着一本要背的书。 才走上楼梯就看到。 早上困倦,走廊站了背书的人,因此他出现在这里似乎也理所应当,但他其实很少在教室外面。 他们一走上楼梯,他的视线就朝他们看过来,眉眼间是不易察觉的担心。 她从沈既白的手里接过书包,默不作声地进了教室,始终没跟林嘉远有过一眼交集。 沈既白的脚步停顿,“退烧了,还有点感冒。” 林嘉远的紧绷才淡了一些,“谢谢,麻烦你了。” 沈既白进了教室,把书包给她。 她免疫力变差,这场感冒迟迟不好。 但她每天都把感冒药带好,到了时间就去接热水喝药,药很苦,她皱着脸一口气喝完,然后拿出书桌里的糖罐子。不用人哄,不用被劝,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脑袋喝了药晕晕乎乎的,她为了强撑着精神,自觉站着上课,再也不像从前被老师气急吼着到后面去站着。 南江的天气在五六月份开始反复无常,那几天的高温热得汗流浃背,学校特意给他们高三生开了空调,她坐在风口,鼻涕又开始流。 课间时沈既白出去,拿了件外套回来给她穿上。 她又困又没力气,他也没有多跟她说话,这几天的交流都很少,她不是在背书就是在做题,偶尔放松下来也是靠着椅子放空大脑,累了就趴一会儿,但也只有一会儿,很快又拧上发条一般坐起来学习,那张病恹恹的脸打起精神来的样子像是回光返照,完全感觉不到精神。 这些全都看在他的眼里。 终于熬到高考前夕,所有的东西都要清理回家,沈既白送到她家楼下。 小区门口的梧桐树又是夏意新绿,那几天高温难耐,光线强烈得刺眼,老旧狭窄的小区巷口里听不到风声,过巷也没有痕迹。 陈叔帮她把书搬完,跟她亲切说着考试顺利之类的祝福话。 她在这个时候才从一年多的噩梦里醒过来似的,意识到这一切好像真的快要结束了,成年前最后的三年也快要结束了,她很快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上一次跟朋友们一起疯玩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还在联系的朋友也很久没见了。 距离那个每天抱着电视和零食期待着高中开学的夏天,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仿佛已经是大梦一场,前世今生。 她如梦初醒般跑回巷子口,那辆停在梧桐树下的车还没走,陈叔刚刚上车,车门关上。 她快步跑到车前,这一年多几乎都是坐在教室里闷头学习,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到处跑跑跳跳,体力已经差得不行,这几步跑居然带着喘。 车窗降下来,沈既白看着她喘气都喘不匀,耐心问她:“怎么了?” 她呼吸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这才很认真地看着他,很认真地说:“谢谢你,也祝你出国后一切顺利。” 他静了一秒,淡笑道:“现在说这个太早了,我们还会再见的。录取通知书,记得吗?” 她点头,“我会给你看的。” “没有录取通知书也可以给我发点别的,没事也可以常联系,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最后半句话,他的眼眸转向她。 他的眼瞳是偏浅的褐色,那是刚遇见他的时候就发现的特征,像昂贵的宝石,但是冰凉没有温度,哪怕是再温暖的阳光也无法融化。 所以那时候总是怕他,不敢惹他,哪怕他其实很少摆什么架子,却始终觉得他很有距离,他的傲慢和高高在上烙印在他的举手投足里。 但他现在坐在车里,仍然是那副无论什么时候都漫不经心的态度,看向她的眼睛却平常,能平等地望进他的眼睛。 她点点头,“好。” 沈既白笑了下,“那我走了?” “嗯,再见。” “回去看看你的书包。” 她懵了一下,“嗯?” “考试加油,考完玩得开心点。”转头吩咐陈叔,“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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