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蛎子,初中语文,我的叔叔于勒那一篇都学过吧?里面那个贵族吃的生蚝就是这么个玩意。可以直接吃,一口出溜一个,新鲜的,高蛋白。” 阿仁皱眉,“太小了,哪里吃得饱。” “你去,”大金恼了,也忘记怕死了,“有本事你弄个大的回来。” 阿仁嘁了一声,扭身朝海里走去。四下漆黑,只听得水声喧哗,他扑腾了大半天,终于浑身湿透地回来,气喘吁吁,声音却是高昂的。 “看,我抓到了好东西。” 啪,往地上一丢,长条状生物迅速扭动逃窜。 “喏,大鳗鱼。” “大哥,这他妈是海蛇!” 海蛇剔除了毒囊和内脏,一切三段,架在火上炙烤。没有盐巴调味,外焦里嫩,也算是美味,三人狼吞虎咽,气力也跟着恢复了几分。 阿仁在海边转悠了一圈,寻了几只塑料瓶回来,用锋利的海蛎子皮做刀,切割开来。个大的瓶子做成只倒扣的漏斗,边缘向里折叠,罩住半杯海水,如此一来,只待明早日出,气温一升,蒸馏出的淡水便能沿着漏斗的壁,一滴滴收集到夹层里,暂时解决饮水问题。 另一头大金手机泡了水,怎么也开不了机,正一边烤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宝进聊天。 “渔民有落在荒岛上的时候吗?” “有啊,有时遇见极端天气,有时跑错了航线,会有这种情况。” “那你们怎么办?”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渔民,”宝进呲牙一笑,“你忘啦?我装渔民就是为了骗你上船,抢你金子的。” 大金听完恨不得蹦起来扇他,可念及眼下局面,又不敢随便树敌,于是忍了下来。扭头瞥了眼阿仁,见他正专注地摆瓶子,没往这边看。 “宝进兄弟,你跟哥撂句实话,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太黑了,实在不好辨方位,等明天咱爬去个高点的地方,我定定方向。” “要是附近有渔船就好了。” “难,还没开海呢,要是等渔船搭救,那至少得等到九月。” “九月?黄花菜都凉了。” “要不然,咱想办法报警吧?” “不能报警——”大金下意识喊出来,一愣,又自己往回找补,“连手机都没有,拿什么报警。” 宝进点点头,看着他,突然笑了。 “怎么了?你笑的我发毛。” “我以为你死了呢,”他拍拍大金膀子,“真好,你还活着,咱仨都活着。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金扫了眼阿仁,“有福就不会跟他落到一起——” 宝进摆摆手,“别这么说,他很可怜,有毛病的。”他指指头,“这里,他这里不太清醒。” 你俩到底谁不清醒啊,大金欲言又止,最终只拍了拍宝进肩膀。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他无比怀念正常人的世界。 当天晚上,三人围着篝火入眠,宝进凑到大金旁边,阿仁自己在另一端。 夜间有些湿寒,好在是盛夏,除了蚊虫骚扰,倒也没有其他大问题。 “大金哥,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厂里的人,估计都等着我回去,联系不上我,肯定急死了。”他手枕在头下,“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个情况,唉。” 宝进不知如何安慰,跟着附赠了几声叹息。 大金扭头看向宝进,“你呢?睡不着想什么呢?” “我在想,要是有个枕头就好了。” “什么玩意?” “你不觉得吗?后脑勺硌得疼。”宝进坐起身来,搓着脑袋。“我还在想,如果人趴在荞麦枕头上哭,枕头会发芽吗?” “王宝进,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你在乎的人了,是吗?” “你说会不会?” “睡吧,明天还有一堆事呢。” “会不会?” “闭嘴。” 宝进很快响起鼾声,而大金无眠,想金子,想逃跑,想要不要先下手为强。他偷偷起身,看向阿仁。他躺在远处,一动不动,像是睡熟了。 大金搬了块石头回来,蹑手蹑脚,悄步挪到阿仁身后,高高举起,对准他脑袋。 而阿仁侧身而卧,大睁着眼,手指扣在扳机上,看着地上的影子。他在等,只要他敢砸,他就开枪,一击毙命。 双方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一刻。 “可以的,我可以的,今天不是我杀了他,明天就是他杀了我——” 大金呼哧呼哧猛喘,石头悬在当空,颤颤巍巍,半天了,就是落不下去。 “我——”他垂下手来,“我不行。” 大金放下石头,骂骂咧咧,重新躺了回去。 阿仁一直侧耳聆听,直听到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终于起身,凝视着熟睡中的二人。他端着枪,从这个,移到另一个,来来回回,没有扣下扳机。 不是今天。 想到这里,他莫名舒了口气,翻了个身,很快便阖眼睡去。
第20章 20洞 他踏进一间屋,光线昏暗,门窗都以黑纸糊得严严实实。似是寻常人家,桌椅齐全,只是不见人影,空气中泛着一股子潮湿的霉气。 大金朝前几步,木桌上摆着几碟盘子,饭菜已冷,上面各横着几炷香。桌面落了层薄薄的尘,轻轻一触,留下清晰的指痕。 他回头,这才看见屋中一角置着张简易的木板床。一个老人直挺挺地躺在那,身穿寿衣,两手搭在身前,脸上盖着层黄表纸,面目不清。 他知道是他,又来了。 大金咽了口唾沫,旋身想逃,却被谁一把扽住了胳膊。 “儿,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老人忽地坐起身来,掀开遮在脸上的黄表纸,冲他阴笑。脸庞凹陷,失去血气的皮肤晦暗透青,一双眼没了眼白,黑漆漆的两颗洞,眨也不眨,死死盯住他。 “我不是你爸吗?你要丢下父亲自己逃吗?” 骨节突出的大手遒劲有力,猛地攥紧大金胳膊,朝后拖拽。 “别挣扎了,一家人就该在一起,跟我走——” “我不走!不走!我哪都不去!” 大金奋力后撤,挥拳乱打,顿然惊醒。他按住心口,大口喘息,一颗心咚咚乱蹦,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去。过了两三秒,才听见海浪拍岸的喧嚣,偶有一两声海鸟鸣叫。 天已大亮,他还在岛上。 缓过神来,这才看见阿仁就立在眼前,脸色铁青。手里攥着半只空杯,地上还有一小滩水渍。 “你要是不想走,尽管留在这,”他卡住大金脖子,“再踢翻我的淡水,我就放你的血,做猪血糕。” 说完狠狠一甩,提着塑料瓶重新去打海水。大金捂住脖子咳嗽,却忽然想到什么,爬起身来,快步跟了上去。 “仁哥,跟你打听个事呗。”他堆出笑来,字斟句酌,“既然金子是你们的,那怎么跑到棺材里了?你知道吗?” 阿仁不理他,灌满海水,径自往岸上走。大金不甘心,仍追在后面问。 “里面的尸体呢?你知道尸体去哪了吗?” 阿仁抬头,勾勾望着他,不说话。大金被他盯得心慌,讪讪笑了两声,转身朝海里走去。走了几步回头望,发现阿仁依然站在原地,盯着他看。 这男人肯定知道些什么。大金掬起一捧水洗脸,面皮被盐水一激,火辣辣的疼。 可是,他到底知道多少呢?他思来想去,决定不要打草惊蛇,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找寻果腹的吃食ʟᴇxɪ。 其实他是藏有私心的,趁着找食物的空档,想借机找找沉入海底的金条。可惜,几圈游下来,眼睛都瞪红了,金条还是全无踪迹。海洋无边无垠,大概是沉在了更深处。 不过,六根也够,毕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白吃白喝苦也甜。大金是擅长自我开解的。他计划着只要一离开岛,就想法甩掉两人,这六根金条换成钱,也能给受伤的工人凑出笔补偿费了。 他又转悠了几个来回,鱼没抓到,倒是摸了不少鲍鱼和海螺。湿漉漉上了岸,阿仁在远处捡拾冲刷上来的垃圾,而宝进不知从哪摘了几只青色的杏子,酸得龇牙咧嘴,见他来了,手一伸。 “吃吗?” 大金挑了一只啃起来,梆硬,嚼在嘴里酸涩无比,可吃着吃着,倒是激出了不少口水,缓了干渴。宝进吃完,两手一抹,昂头要喊阿仁来生火,被大金一把拦住。 “这点小事我也能干,很简单。” 寻来茅草,又在上面垫好木板,大金信心满满。 “看好了,恁哥给你表演个钻木取火。” 他两手箍住枯枝,抵在木板上飞速转动,搓搓搓,手掌搓红,也不见任何起色。宝进欲言又止,大金面上挂不住,抢先辩白。 “这是个技术活,急不得,就得慢慢来。” “可是仁哥——” “看,冒烟了冒烟了,再吹下就着了。”大金得意洋洋,噘嘴一吹,吹大了,刚升起的白烟,灭了个彻底。 “要不,我还是喊仁哥来——” “仁哥仁哥,这才几天你就叫得这么亲。不是我说,王宝进你这个人就是太——”大金偏头,瞥见地上多了道影子,“就是太不懂事了,整天使唤仁哥,难道他不会累吗?你知道仁哥为咱俩操了多少心?生火不易,就是他来了也得——” 一条胳膊越过他头顶探过来,啪,打火机一点,枯枝瞬间点燃。 大金傻了。 阿仁扫他一眼,将打火机重新塞回裤兜,矮下身来,处理鲍鱼。 “我早想说的,”宝进拍拍他肩膀,“没插上嘴。” 大金尴尬地清清嗓子,拾起地上的果核,递给阿仁。 “仁哥,吃杏仁吗?” 食过饭后,三人沿着垭口,向高处攀爬。一路山高林密,荒草蔓延,碎石路崎岖难行。走了大半天,才爬到山腰位置。 阿仁独自走在前面,用树枝抽打着及腰野草,不知名的虫一闪而过。大金和宝进跟在后面,相互埋怨。 “就赖你,要不是你见财起意,咱能掉海里去?” “还是你小气,分我几根怎么了?” “我小气?我跟你说,吾每天三省吾身,”大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吾没有错。” “不要再鬼扯了,”阿仁忍无可忍,扭过头来,“你俩郊游吗?能不能省点力气探路,我赶着回去,我还有弟兄——” 他住了口,加快脚步,也更加大力地抽打着道边野草。 大金跟了上去,“你们不在橡岛呆着,大老远跑沙东来干嘛?” “做生意。” “什么生意?” “关你屁事。” 大金碰碰宝进胳膊,小声嘀咕,“不会是间谍吧?” 宝进也冲他使眼色,“不会把咱俩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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