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别乱,等我信号,只要我进屋一咳嗽,你们几个就上。记住,麻袋套头,别让他看见长相,只要控制住他,金子就全是咱的了。” “叔,”柱子啪啪打着蚊子,“万一这小子报警呢?” “他不敢,我摸清楚了,金子本来就不是他的,报警全没。”老冯冷笑,“咱们仁义,到时候给他留个几根,这小子也是赚的。” “俗话说得好,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扎纸活的老王附和道,“要是这票成了,哥几个这辈子吃穿不愁。” “行,那都听冯哥的。” “对,听哥的。” 话音刚落,啪嗒啪嗒,又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听方向,是打灵堂大院那边过来的。 “谁?” 老冯还没明白过来,就听见一个破锣嗓子喊得响天震地: “不好啦,死人啦,李大金自焚啦!”
第5章 05生天 “你——” “你什么你,都这时候了,还分什么你我!” 黑影抡起马锣,兜头给了老冯一下子,震得他耳朵嗡鸣,眼冒金星。 “你们先去,我再喊其他人来,快快快,救人要紧!” 老冯懵了,刚要细问,屁股后面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给他蹬了一个趔趄。 “赶紧的!” 等回头再瞧,黑影早一溜烟儿窜出去好远,边跑边沿路砸门,马锣敲得震天。 “来人啊,救火啦!” 躁动撕裂了暗夜,全村的狗狂吠不止,村舍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 不明所以的村民打炕头上惊醒,惺忪着睡眼,趿拉着鞋,纷纷披衣出门,手扶门框左右张望。 老冯一拨人率先赶到,只见办白事的老院子门户大开。 刚迈过门槛,就觉得热浪逼人,汗顺着脖子淌,面庞也给映得红辣辣的。 庭院当中,烈焰冲天,富丽的金山,在更为刺目的灿艳中燃烧,化作地上蜿蜒流淌的太阳,化作天上橙红明灭的星。 一个焦黑色人影伏在最上面,看不清面庞,只隐约见得肢体抽动,呛人的臭气。 “操。” 老冯眼红着,脸却白了。 “舍命不舍财,这小子是他妈活活抠死的。” 他叱喝身后的人。 “愣着干什么,救火,救金子啊!”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转身朝水库奔去,跟后面赶来的村民,撞了个满怀。 院里院外,乱哄哄的一片。 打水的,运水的,不小心泼歪了水的,被莫名浇了一头水而跺脚骂娘的,抢东西的,喊加油的,看热闹的,讲风凉话的…… 除了救火,他们什么都干了,大汗淋漓,狼狈不已。 十来分钟后,金子燃尽,火自己灭了。 夜色如墨,村子重新遁入黑暗。 没人言语,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喘息,唯有零星几声狗吠,自遥远的暗处传来,兜兜转转,打着漩,落在李大金一动不动的尸身上。 老冯蹬了柱子一脚,“过去看看。” 柱子忸怩半天,终是拗不过长辈,只得苦着脸,擎着手机上前。 “是他吗?”年长的几个隔着老远吆喝。 “不好说,”柱子退了几步,哭声颤颤,“瘦了,黑了。” “这不屁话么,烤肉吃过没?烧焦了能不皱皱么?”话一出口,老冯自己先恶心上了,“你好好瞧瞧,还有救没?” 柱子蹲在地上,用长棍小心地拨拉,“叔,这身子里烧出东西来了。” “是不是烧出舍利子了?”有人小声嘀咕。 “屁,你瞅他对他爹那不孝样,”老冯摇摇头,“八成是肾结石,这小子看着就肾不好。” “铁丝,”柱子大喊,“烧出一截铁丝来。” “铮铮铁骨不是个比喻吗?”围观的窃窃私语,“还真能烧出铁来?” “这有啥奇怪的,”旁边的抱着胳膊分析,“他老子死了变金子,儿子死了变成铁,都是金属,说得通。” “诶?靠靠靠!”柱子一屁股跌在地上,手脚并用,飞速后撤,“现原形了,李大金现原形了!他不是人,他四条腿!” “啥玩意?” 一众人围了上去,个个擎着手机照亮。人一多,胆子也就壮了,仔细一看,有人便发觉情况不对。 “有点眼熟,这不我扎的纸人吗?四条腿的是那小绿马。” 老王用脚蹬开“烧焦”的躯干,露出下面尚未燃尽的金子。 “底下的也不是真金啊,这不二嫂她们叠的纸元宝吗?” “我就说吧,金子怎么可能烧着——” “大半夜的烧纸活,在这装神弄鬼的。” 冯平贵意识到了什么,一扬手,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谁发现着火的?谁第一个喊的?” “不是我。” “不是我。” “也不是我。” 问了一圈,村里人竟都说不是自个儿。冯平贵心里一咯噔,头上被锣抡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李大金呢?”他略略提高了嗓门,“刚才谁看见李大金了?” 众人你瞅我,我瞧你,都摇头。 老冯推开人墙,大步向前,一脚踹开了正屋紧闭的房门。仍是傍晚时分的样子,棺材当中搁着。然而,棺材里空空荡荡。 金子没了,人也没了。 “驴也没了,”一人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来ʟᴇxɪ,“他骑走了我家驴。” “好你个奸商李大金,非但不分我钱,还顺走一头驴。既然你不仁,那休怪我不义——” 老冯抄起门后的铁锹,咬牙呼唤众人。 “顺着下山路,追!谁先逮到,金子归谁!” 李大金趴在树上,乐呵呵地看冯平贵在大院里发疯。 若不是他撒尿时看见柱子在墙头上探头探脑,差点就中了冯老鬼的圈套。 如今他藏在枝繁叶茂之间,耐着性子,静待脱身的时机。 等年轻的持着棍棒追出去了,年老的拄着拐棍回屋睡了,村里的狗也不再叫唤了,月牙隐进云里,他抱着树干,一点点蹭下来。 蹑手蹑脚,转身进了后院。 他知道冯平贵的人看住了他的车,也断定他们一旦发现自己不见,定会第一时间追出去,因而金子藏在院里,反倒是最安全的,毕竟灯下黑。 为了营造逃跑假象,他还特意放跑了一头驴。想到驴的主人,大金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写了张欠条,用石头压住,搁在了圈里,希望主人明早能看见。 眼下所有人都沿着山路朝下追去,村里没了看守。他从草垛子底下摸出金子,大摇大摆地运到自己车上,一路哼着小曲,畅通无阻。 既然老冯他们堵住了下山的路,那他就一路朝山上开——他赌这盘山路是个圈。 车子飞驰,转眼出了村,山路蜿蜒,右手旁是无垠碧波。看月色照海,李大金心底无比畅快。 逃出生天后,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陡然而富的喜悦紧接着炸裂。 昨个儿还是个工厂倒闭的穷光蛋,今天摇身一变,成了亿万富翁,余生不必再为碎银奔走,唯一的烦恼就是钱多到花不完。 李大金拍着方向盘,狂笑不止。 对,他得学学怎么花钱。 先给亲朋好友都买上房,一人一套,不,一人两套,单双号轮着住。 给自己雇个司机,上坡时候专门帮他蹬自行车。 再雇俩助理,跟电视剧里面贵妇人似的,无论在哪,屁股后面专门有人给擎个椅子,走哪坐哪。以后不管是地铁,还是公交,嘿,永远有座。 然后呢?再然后兼济天下,回馈下琴岛的广大群众。买热得快,一箱一箱的买,都插进大海里,造个恒温海水浴场。 对了,还有父母—— 一想到父母,大金的笑碎在脸上,挂不住了。 尸体到底哪去了?总不能自己长腿跑了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懂到底是哪个变态,会用金子去换个死老头。 山路颠簸,悬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符晃来晃去,似是某种预兆。长路尽头,一辆没开灯的货车,正悄无声息地,尾随他向深山驶去。 而李大金没有注意,他只是苦着脸,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同一个问题: 爸爸去哪了?
第6章 06花园 销骨篇•花园 牛老头年初的时候非常愉作。 贪财捡了块石头,却阴差阳错帮着警察拿住了凶手,立了功。案件详情参见《一生悬命》虽然报上对他的称呼不过是“热心市民”,可他觉得自己摇身一变,已然成了台西镇的名人。 打那以后,牛老头更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天拖着狐狸狗风雨无阻,朝九晚五,打卡似的满大街溜达。逢人便逮,逮住就讲。 小半年下来,狗遛瘦了,人听烦了,个个见了他都跑。 如今眼瞅着入了夏,气温一升,街头巷尾的闲人更少了,除了坐轮椅跑不过他的马大爷,他是再抓不住别人来讲述自己的光荣事迹。 于是乎,在遛狗和抓坏人之外,牛老头另辟了一桩消遣,那便是养花。 他家住一楼,卧室的窗子,正对着小区的后院墙。二十多年的老小区,设施老,物业也老,种啥花草基本上靠天意——看鸟吃完了拉什么种子。 牛老头自然不喜欢窗根底下星星点点的小白菊花,不吉利,也不喜欢常青植物,觉着同样不吉——毕竟平时好炒股,眼里见不得绿。 思来想去,购了一大批月季和蔷薇,贴墙边种下,很快便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拳头大小的花苞竞相盛放,遥望过去,红馥馥的一大片,吉利又喜庆。 牛老头得意起来,每日吃完饭,就站在窗口欣赏自己的手艺。可慢慢的,他隐隐觉出几分的不对劲——这花似是长了脚,一天天地往前挪。 没错,这花自己在跑。 如若不仔细观瞧,许是看不出差异,可是,牛老头记得确是清清楚楚,自个儿原本是紧贴院墙种下的,为的就是遮挡老损斑驳的砖墙。现在当中的三株月季,离墙面愣是多出了半米多宽的距离。 第二天起来再看,嘿,又朝前跑了两棵。 左思右想琢磨不透,到底是碰上了哪门子变态,吃饱了撑得跑他花院来玩“一二三,木头人”。 晚饭时候,他把这事告诉了老伴,老伴只说他是马尿灌多了,烧坏了脑子,二人当即呛呛起来,这一吵吵,反倒把花的事给忘了。 当晚一点半,牛老头醒了。 正闭着眼满地划拉着找拖鞋呢,迷迷瞪瞪间,就听到窗外墙根底下,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他登时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这是赶上现场了。赶忙紧贴窗台矮身蹲下,悄咪咪地掀起两片帘子,打中间狭长的缝隙,朝外窥探。 午夜月色如水,黑黢黢的花园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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