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傅真却苦着脸,皱着眉,眨眨眼睛,“晏先生,我这些东西怎么办?总不能拖着到处走?” 晏启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气:“交给我。” “好,”傅真笑了笑,一语双关,“那我真的交给你了?” 晏启山给她戴上自己的围巾,捂住她的手,低声温柔地说:“我知道。你别怕。” 他微微蹙眉,一脸郑重地看着她,骨相清贵,皮相俊美,滟滟光风生眼尾。 唉。隔是身如梦,频来不为名。① 迎着静静飞舞的碎雪和寂寂浮光,傅真目睹自己走进另一个世界。只为这注定离散也并不单纯的相逢,从此后,千山万重,了无定数,她不再是小女孩了,而是个犯错的大人。 / 下了楼,路过大堂时,刚好碰到潘允媛夹在等车的人群里。 潘允媛看到晏启山左手拉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士行李箱,再看看无事一身轻的傅真,本能地流露出惊讶、不甘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们……” “我们出去吃宵夜。” 傅真倒没什么情绪,扭头对晏启山说了句“等我一下”,然后淡定地走过去:“演出费结一下?毕竟局是你组的。” 周围立即有人献宝似的嚷嚷:“诶?这你就不懂了吧?今晚是三哥买的单!” “是吗?” 傅真笑一笑,“可有人告诉我,为给某尊难搞的大佛接风洗尘,她下血本组个高端局,摇色子添头爱马仕起步,可大佛却一脸嫌弃,非要听戏……” 她说得声情并茂绘声绘色,晏启山站在不远处则听得哑然失笑。 周围人的脸色也变了又变——女孩间的友谊本就脆弱,更何况她们这群争奇斗艳的富二代。 傅真话音刚落,立即有给打扮入时的嗤笑起来:“谁呀,满嘴谎话,虚荣心也太强了。” 潘允媛讪讪的,不敢反驳,强撑着说,“嗐,我那都是说笑的,演出费要多少来着?我这就给你。” 傅真淡淡地说了句“看着给就好,毕竟我也只是帮忙”,便退回了晏启山身旁,摆出事不关己无所谓的姿态。 晏启山将行李箱推过去,示意她:“坐一会。” 脚也累,司机把车开过来也要些功夫,傅真想着,左右是她自己的行李箱,坐一坐也没什么。 谁知她刚坐下,晏启山又替她抻了抻卷起来的围巾,连着行李箱把她拉到避风处,“刚才那位置有风,这里暖和点。” 迎着众人吃味的目光,傅真一阵脸热,甚至忘了自己情态有多么羞窘,只顾着支使他:“那你再站过来点,替我把剩下的风也挡一挡。” 晏启山依言,侧身将她密不透风地挡住。 “……” 见这光景,潘允媛顿住了掏钱的手,环顾一周,呆住旁边相熟的同学央求道,“我没带那么多现金,你能能不能借我?回头马上还!” 烫波波头的银色眼影靓妹满脸狐疑,“你家都这样了,确定还得上?” 雪夜肃杀,潘允媛却急得冒,再三保证,终于借到厚厚一沓,小心翼翼地给傅真送过来,脸上早已没了往日千金大小姐的做派,“真真,你数数够不够。” 傅真看也不看,随便抽出几张,递回给潘允媛。可有晏启山在场,潘允媛哪敢接?倒是吓得脸都白了。 但傅真真的没坏心。刚刚杭高的同学发消息悄悄告诉她,金融危机席卷全球,潘允媛家只做外贸,抗风险能力为零,倒在了第一波。 “不用!”潘允媛大概觉得失了面子,气得表情都有些狰狞了,“我说了不用!” “我知道你觉得没面子,可是,面子又值得了几个钱呢?”傅真把钱拍到她怀里,“你总得有钱打车吃早餐吧?今晚,谢谢你打电话叫我来。” 她说的是真心话。否则她如何识得晏先生?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她不管。她自挽着身旁的男人,准备奔赴下一场红尘醉梦。 傅真微微仰头,伸手去接那些周而复始的碎雪—— 是凌晨了,满城青松落色。 霓虹灯影里,隐约看得见法喜寺重峦叠嶂的飞檐画角上覆了厚厚一层霜雪。 恍然间,菩萨低眉,金刚怒目:② 人间四百八十病,从颠倒起,从业缘现,从渴爱生。③ 是身为灾,须夷变灭,离我我所。④ 不知是谁开的窗,几张红色百元大钞瞬间被风扬起。潘允媛由于片刻,终是在嘲弄声里蹲了下去,一张一张,逐一捡起。 浮生呐,泡影啊—— 有人轻笑:“呀,潘允媛也有今天哦。” 有人艳羡:“没想到傅真挺有本事的。” 傅真忽然情绪低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但五感却越发清醒,周围的窃窃私语变得异常吵闹。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晏启山当着所有人的面搂住她,拿脸颊贴她额头,“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她摇头。 晏启山指尖碰了碰她脸颊,示意到:“抬头。” 就在傅真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忽然叫她抬头时,远处忽然开始燃放烟花,就好像无彩色流星无声地划过下雪的夜空,留下绚烂而寂静的轨迹。 “你叫人放的?”傅真仰头问他,眼底一片璀璨,眼尾染了妩媚艳丽的红。 真是个易碎的美人。晏启山含笑从背后揽住她,“现在心情好点儿了吗?” 傅真笑了笑,但心里却越发惴惴然。心折于明亮、透彻、温柔的月光是一件太过轻而易举的事,她紧握着火把,却依然很害怕。 但最终,她还是决定继续赌。 上车后,她抱住他胳膊,依偎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晏先生,今晚你会带我回家吗?”
第3章 晏启山原本有些走神,听了傅真这话顿时惊讶地挑眉笑出声。 大雪倾城,车窗宛若流动的老式黑白屏幕,浮光不时掠过他疏朗的脸庞,清浅,轻盈朦胧,看不分明。 他俊美的侧影宛若肃穆典雅的古希腊雕塑,衬着幽暗明灭的霓虹,有种惊心动魄的生动、流丽,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柔情。但仔细看的话,其实又藏着一丝纯真和脆弱。 傅真按捺住慌张,“您笑什么。” “我是男人,”晏启山侧身紧挨着她,低声轻咬她耳朵,“不要问男人这种问题。” 温暖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有种被他拥抱的陷落感。傅真耳朵一热,但语气很平静,“我只是随便问问。” 晏启山唔了声:“又不去我家了啊。” 傅真淡淡地笑笑,“我五点钟坐早班车回富阳。” 晏启山目光由上而下将她整个儿扫了扫,然后注视她的眼睛,很是困扰地笑起来,“怎么办,我这会儿真想把你带回家了。” 他教养很好,说着如此露骨的话,通身气派依然矜贵得体。 / 傅真仍绷着白皙的小脸,心却一阵一阵地烧了起来。 其实她来时就有心理准备,这会儿倒也不是招架不住,而是一下子想起了别的事—— 此前,次贷危机对她家的影响还没什么苗头,她尚且宽裕,曾怜悯地嘲讽卷入“券商拉票陪酒门”的寒门学姐汲汲营营精致利己却机关算尽太聪明。 没想到不过短短半年,她也沦为了其中一员,处心积虑算计真心。 但她也有充足的理由。 若见识过繁华,谁能自甘平庸,寡淡、蒙昧? 光影飞逝,玻璃窗上,男人寂静迷离的轮廓如梦境般深邃、遥远。 这是她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 傅真心情没来由地潮湿起雾,淡漠的眼眸倒映着下雪的城市、衰败的风景。 滚滚红尘里,她听见海的暗涌,带着放纵的微醺和寂静安然的凉意。 因为不知如何回答晏启山那句半真半假半开玩笑的话,傅真疏离地沉默着,装作心事重重、神色戒备、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而实际上,她只是在看车窗外千篇一律的风景。 香息缠绕,无边无界的荷尔蒙肆意暗涌,缓慢游走全身。 晏启山沿着她起伏的腰线抚梳她的脊骨,情绪温热,淡淡的鸢尾琥珀厮磨入细腻肌理,层层叠叠的香气交织着暖意,不停地试探着,堂皇,隐蔽,原始。 傅真耳廓发烫,下意识不安地躲闪。 但晏启山却捏住她下巴,欺身吻住了她柔软的唇,带着疑惑地低声耳语,“怕什么?” 她惊得呼吸都停滞了,可晏启山却在司机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地辗转着,语气含着轻笑,浮浪又柔情,还很随意,“之前不还挺放得开的?” 原来之前他是故意看着她一次次窘迫出糗? 傅真眼睛瞟向远处闪烁的信号灯,微微失神,他们这种人是不是都这样,表面斯文矜贵,骨子里荒唐无理,把作弄别人当乐趣。 “你不要以己度人,我虽然穷,但做人向来干净清白。” 其实这话挺伤人的。但晏启山依然语气戏谑,“可是刚刚我们已经不清白不干净了。” “你……” 傅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迎着雪色,湿漉漉的眼角波光粼粼,宛若缀了水晶。 晏启山一愣,忽然想起一段祷告:世间千百种罪名,或悲或喜,或嗔或痴,在这不为人知的角落,我的罪恶罄竹难书。 “生气了?”他伸手想替她擦一擦。 “没有。”傅真躲开,语气冷冷的带刺,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再次扭头看窗玻璃。 晏启山也沉默了下来,出了横桥就换到前排亲自开车去了。 望着男人凛若冰霜的表情,傅真心里一片冰凉,含金汤匙出生的京城子弟果然个个心高气傲,一个不高兴就甩脸子。 / 如果知情人听得到傅真的OS,肯定要大呼误会。 虽然晏启山长得很排场,但他本人其实并不爱装腔作势摆派头,反而性格十分温和从容,处事亦克制很有涵养,那些过于直白的话真的只是成熟男人的坦诚。 不过,后来傅真无意中也从别人那里得知了—— 晏启山从小国外念书,一路伊顿剑桥念到麻省MBA,07年年中次贷危机引发外贸风波,局势瞬息万变之际,受命负责带队前往参加调查听证会,无翻译独自接受联邦贸易委员会十几个官员轮番质询。 面对各种粗鲁无礼的刁难,他流利自如、敏捷缜密,凌厉又不失儒雅,全程谈笑风生,半点亏都没吃。 美国FTC都没能从他手上讨到任何便宜,更何况她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他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目的,但他愿意。 / 暗蓝色的夜幕下,汽车不疾不徐地穿梭在漫天大雪里。 拌嘴后,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气氛持续低迷。晏启山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傅真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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