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听乐了,“赵姨来你这买过几个馒头?三个有没有?按你这活佛性子,估计还干买一送一的促销活动,三块钱换三千块钱,她倒是会做生意。” 言文秀默了两秒,“这三千是从你给我的生活费里抽的。” 言笑又气又笑,“原来到最后我才是那冤大头。” “你又不差这三千,计较什么?”言文秀顿了顿,“打好邻里关系很重要。” 听了让人发笑。 “这么多年过去,你打好了?'婊|子'、'贱人'、'狐狸精'这种称呼有少一句?” 言文秀喉咙一梗,岔开话题,“说说,这次是来干什么的?” 言笑说不出“太久没见你了,想你了”那种矫情话,分外实诚道:“找灵感。” 言文秀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关于写作的事,是一窍不通,平时她也很少过问,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多提了几嘴:“我记得你新书半个月前不是上交给领导了吗?” “是交稿了,但被编辑打回来了。” 言笑的新文背景设定在和桐楼差不多的乡村,讲述了一个遭遇瓶颈期的天才画家和一个卧底警察从互相不对付到相知相爱,最后却因一场事故阴阳两隔的悲剧爱情故事。 她的责编阅稿后,一针见血地点评道:“人设、感情线都没有问题,可为什么我读起来就这么别扭呢?你是不是在城市里待太久了,不会写乡村风景和人文了?” 言笑当时不以为然,“乡村又不是只有朴实无华一副面孔,你可不能再看到普遍性的同时,忽略掉它们本身的特殊性。” “别跟我扯哲学那套,读起来感觉不对就是不对……你这本就跟你写都市言情非要生搬硬套一个特殊的小城风光博人眼球一样,虽然字里行间看着朴实,实际上散发着一种资产阶级对于下层人民'何不食肉糜'般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堕落气息。” 言笑无话可说。 …… 言文秀听明白了,“所以你这是回来体验乡村生活的?” “一半一半。” “你非得亲自体验,你身边就没个从乡下到城市奋斗的、又说得上话的人?” 言文秀替她把随手丢在床上的大衣挂到衣架上,“言出他爸呢?他也是大城市里的人?” 试探和随口一提细究下来,存在着很大的区别,尤其当听到的次数一多,言笑根本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就能揣摩出其中的深意,好整以暇地哼笑一声,“突然又提他做什么?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告诉你他现在在哪,又在做什么工作。” 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甚至连对方现在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他们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至今倒还停留在她脑海中。 言文秀眼睛一横,“你最好把这秘密守牢了,那臭小子呢,最好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非得打死他不可。” 她故意把话往狠了说。 言笑反唇相讥:“那你也让我那生物学意义上的爹,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非得把他活剐了不成。” 言文秀说不过她,不再跟她犟,将话题拐回到写作上,“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今晚六点。” 言笑指了指书柜旁边的每日安排表,上面清清楚楚地标记着工作和休息时间。 言文秀老花眼严重,这会没戴眼镜,看不清上面的小字,言笑补充道:“晚上六点到第二天凌晨三点,结束后我会看一小时书,然后睡到中午。” “中午是几点?” 言笑没脸没皮地回:“饭点。” “……” “不过不用给我留饭,想吃的时候,我会自己下楼做。” 言文秀差点被她气笑了,“你反着来不行?熬夜多伤身体,这样下去,我看你活得还没我久。” “不行,白天太吵了。” 言笑比谁都清楚这种生活太模式太折腾自己的身体。 一个月前她去做了次全方面体检,各项指标都处于正常范围的临界点,崩坏似乎就在一瞬间。 但她并不觉得后悔,二十多岁有二十多岁的活法,五十多岁也是五十多岁人的活法,她只是做了当下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决定,后悔是留给以后的人生的。 言文秀还想说什么,看见床上不知不觉又堆起的小山丘,先抱怨了句“又乱扔”,然后走过去,替她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尾,临走前多交代了句:“休息时间,别只想着吃吃喝喝睡睡,偶尔下楼走走,一直在房间里对身体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了只蚌精,成天窝在犄角旮旯里磨珍珠。” 言笑用手势回了个OK,实际上完全没把言文秀的交代放在心里。 她周围很难拎出一个比她要更擅长阳奉阴违的人,毕竟这需要从小到大的功力积攒。 - 十二月的桐楼,白昼格外短,从海螺橙到蝶翅蓝似乎只要短短的几秒,那几秒就像浪漫褪了色,只剩冷调的黯淡,也像乌云住进身体里,寒凉无孔不入地钻入每个细胞。 言笑陷入了短暂的昏蒙状态。 要怎么改稿,她目前还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当初会走上写作这条路纯属无奈之举,在她22岁那年,宴之峋出国后的半个月,也是实习转正的前一天,没承受住领导的咸猪手,卯足了劲,直接将对方脑袋摁进茶水间的流理台,又用冷水冲了足足半分钟。 偏偏她得罪的人是公司高管的亲侄子,当天她就被炒了鱿鱼。 实习那家公司在申城处于拔尖的存在,在高管隐晦的施压下,她投出去的简历通通石沉大海,这就意味着,她在申城找到适合自己且她喜欢的工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执拗惯了,不打算就这么灰头土脸地离开这座城市,给自己换了更便宜的出租房后,找了两份兼职工作,没日没夜地干着。 她的物欲不算高,不和宴之峋在一块就更低了,在室友们每月将一半多的钱花费在服装上时,她还奉行“只要有衣服穿就行了”的生活法则,衣服洗到发白才扔,然而她再节衣缩食,打工赚到的钱也只够维持她的日常支出。 那时候她还没有和宴之峋分手,这些事她都瞒着他。她有她的傲,他也有他繁重的任务,说这些没有意义,平添烦恼。 然而没几天,他们就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分手了。 她提出的,在电话里。 更加艰苦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经大学时期同学介绍,她开始写定制同人文,最初没摸透市场行情,开价略高,基本无人问津。 两周后,她转站去写po,题材、尺度限制少,便于她发挥,真正动笔时才发现难的恰恰就是大尺度的情|爱细节。 她就像被冲到岸上处于缺氧痛苦中的鱼,身上挤不出一点水分,于是她试图从过往经验中提取到有效灵感。 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就是前男友的脸。 她只交往过他一个人,没有参照物可以用来比较,但这也不妨碍她对他的床|技嗤之以鼻,不仅不是言情小说里无师自通的那类天赋男主,相反能带给她真正欢愉的次数寥寥无几,说白了,跟他的性|爱完全不值得回味。 她直接放弃写大尺度小说的想法,也因此,那人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日子过得也没那么晦气。 知晓言出的存在是在夏至那天。算起日子,应该是宴之峋出国前一夜留在她肚子里的种。 言出就像她的福星,在他出生后的第三个月,她在网上连载的中篇小说被星昭文化的编辑看中,直接同她签订长期合作合同。 相当于,以后她所有作品都会由星昭文化宣发,全版权开发一条龙服务,利润三七分,当然她占大头。 之后,言笑还写了两本书,热度不及第一本,但也替她赚到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第四本,也就是现在手上这本,文风是她从未尝试过的,舍弃以往略显夸张的罗曼蒂克,偏向酸甜苦辣交杂的现实主义。 她大胆了一回,哪成想直接在编辑那碰壁了,连第一道关卡都没能跨过。 言笑收敛思绪,起身,拉开遮光窗帘,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将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笼住。 是个男人,站在街角的小卖部门口。 看不到他的脸,只有一个乌黑的后脑勺和半截分明的下颌角,脊背挺得很直,是种强凹的直,不见半分松弛状态。 从他裸露在外的手和脖颈可以看出,他的皮肤很白,像长时间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一样,病态感十足。 他应该是和小卖部老板闹了些矛盾,老板嘴里骂骂咧咧的,一面伸出手去拽他的胳膊,被他敏捷地躲开,盖过膝盖的大衣下摆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言笑回忆了遍老板刚才那句方言,好像是在说:“就一包纸巾,你还想不给钱了?赊账?赊屁个账?” 这下不光底下看热闹的人震惊了,言笑也惊了。 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连一块钱都要赊。 手机突然响了声。 又有一条私信进来,还是那句:【去死。】 言笑第一次回复了两个字:【傻逼。】
第2章 他 经过长达四个多小时的路程颠簸,宴之峋终于找到手机地图里显示的风南巷,随后他又按照方向标,拐进一条胡同。 穿堂风一起,鼻腔瞬间充斥着廉价的洗发水和腐臭下水道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洗发店门口旋转的三色柱短暂地攫取走他的注意力,导致他的步伐慢了半拍,恰恰就是这半拍的间隙,身侧飞快驶过一辆电瓶车,带起的积水溅到他裤子和大衣下摆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洗发店老板娘端着一盆脏水,朝他在的位置泼去。 完美诠释了“屋漏偏遭连夜雨”这句话。 宴之峋避之不及,裤腿又被打湿一圈,还有一部分浇到鞋子上,偏偏他今天穿的不是防水性能好的皮鞋,而是渗水率极高的帆布鞋。 只一会工夫,脚底脚掌潮湿冰凉,一想到刚才那泼水的浑浊程度,他感觉自己的脚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发脓溃烂。 什么破地方? 又臭又乱,没素质的人一抓一大把,眼睛各个长天上的? 宴之峋胸腔里滚着一团火,正要发作,老板娘突然将空塑料盆丢到一边,“抱歉啊帅哥,你这脚伸的太突然了,我收都收不回来。” 这是在怪他不该在这节骨眼上出现? 宴之峋凉飕飕地笑了声,“是我这双不长眼的腿的错,怎么就赶着上去找泼呢?” 老板娘开理发店十几年,见的人多了,哪会听不出他阴阳怪气的嘲讽,聪明的做法是选择无视。 “帅哥,我看你这头发挺长,这样吧,进来我给你剪剪,就当我给你赔罪了。”她脸上挂着殷勤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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