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之峋视线越过她肩头,瞥见白色瓷砖地面上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撅了下眉,“我猜你剪完后,一定还会向我收钱。”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不给帅哥你打折?你看八折怎么样?” 宴之峋用轻嗤回答她的怎么样,侧过身,沿着刚才的路继续往前,在拐角处的小卖部门前停下,“一包纸巾。” 老大爷昏昏欲睡,听见这话,眼皮勉强撑出一条缝,“一块。” 宴之峋想起皮夹里还有几枚银币,伸手往大衣口袋一掏,意外的,空空如也。 ——或许不是意外。 他又想起刚才骑电瓶车那人。 皮夹里没装身份证,连银行卡都没装,只有几百块钱,是被偷还是被抢,他都不在意,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给个码。” 老大爷没听明白,“什么码?” “付款码。” “付款码是什么码?” 他深吸一口气,“你能收到钱的码。” 不知不觉围上了三两个看热闹的人,其中一个笑着调侃了句:“老李,都说你落伍了还不信,现在年轻人谁还带现金?都用扫码付钱的,我看你还是赶紧在店里装一个,千万别再耽误赚钱了。” 宴之峋听出这地方只接受现金结款,想走却又迈不开腿——这会他已经不光脚底黏糊,脏水还渗进他牛仔裤里,他迫切需要一包纸巾拯救自己正在溃烂的皮肤。 “我今天搬到这附近,纸巾我先拿走了,至于这一块钱,等我找到住的地方,马上还给你。” 说完,他掉头就走。 老大爷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腿脚都变得利索了,三两步上前,想要拽住他,“你这是想赖账?” 宴之峋耐着性子,“我说了,等我找到住的地方,马上回来给你钱。” “赊账就是不行。” 老大爷不听。 宴之峋耐心告罄,脸上的肌肉僵硬到挤不出一丝一缕的笑,连声线都僵直得可怕,“一块钱而已,你还怕我跑了?” “你也知道就一块钱,还赊?” 显然是说不通了,宴之峋放下纸巾,“不买了,也不赊了,还你。” 话音落下,又在心里骂了句“什么破地方”,就在这时,他察觉到后背黏着一团火辣辣的目光,回过头,又将视线抬高几米,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摇晃的深灰色窗帘。 插曲落幕,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宴之峋重新点开地图看,不到半分钟,就找到了宴临樾给他安排的民宿,惊奇地发现一楼是家点心店。 门关着,里面的香味还是飘了出来。 他上前打开玻璃门,一眼看到正在柜台旁织毛衣的言文秀,“你好,我是今天搬过来的宴之峋。” 言文秀循声放下毛衣,抬了抬镜框,盯住他看了好一会。 宴之峋忍不住出声掐断沉默的气氛,“老板娘。” 言文秀回神,“叫我言姨就行了……找这地方挺不容易的吧,把行李放下休息会吧。” 宴之峋只放下了行李,人还直挺挺地站着,“言姨,你手上有没有零钱?” “你要多少?” “一块钱。” 言文秀从柜台拿出一枚硬币,“一块就够了?” “够了。”宴之峋走过去,“我扫码转你。” “就一块钱,转什么?” 几乎在同时,系统提示音响起:微信收款到账一元。 “……” 言文秀顿了下,一阵好笑:“要你别转你还转,转了也不转多点,真是。” 宴之峋心不在焉的,没听清,收起手机的同时问她刚才说什么了。 言文秀摇头说没什么,转瞬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住宿期间的注意事项:“你看看,看完后在底下签个名啊……我多提醒一句,违例可是要扣押金的。” 宴之峋只扫了两眼,就看出这张协议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应,换句话说,他签不签没有什么两样。 但他最后还是在言文秀意味深长的眼神中,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后将协议递过去。 言文秀接过,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 宴之峋猜她没有识别出上面的字。 签的连笔,她看不懂也正常。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言文秀赞赏了句:“小宴,你这字是真不错,比我家闺女好看多了。” 宴之峋完全没把她口中的闺女放在心上,借口有事离开,他去的还是那家小卖部,拿了包纸巾,又丢下一块钱后,一言不发地原路返回。 过程用了不到一分钟。 等他回来,言文秀也没问他去干什么了,想到什么,指着天花板多提醒了句:“对了小宴,一楼、二楼客厅、三楼随便你走动,四楼就别去了,那住了个妖怪,小心把你吃了。” 宴之峋只当玩笑话听听,还没来得及繁衍地嗯一声,言文秀又说:“你来之前我做了份枣泥酥,五分钟后就能出锅,你呢到时候拿几个上去。” 宴之峋说不用。 他不喜欢吃那种甜到发腻的点心糕点,偏偏他前女友爱得死去活来,为了满足她的味蕾,在网上搜集甜品店成了他们交往期间他最常做的一件事。 每次他把打包的甜品带到她面前,她都会笑弯眼睛。 她的吃相很小孩子气,奶油总会糊上她的嘴唇。 那时她总会趁他没有防备之际,吻上他的唇,然后问他,“好吃吗?” 他点头。 事实上他觉得那些甜品通通难吃得要命。 他喜欢的只是她的唇,仅此而已。 曾经他所有的耐心和委曲求全都用在了她身上,结果呢,得到她毫无征兆的一句“我们分手”,将他的自尊和骄傲毫不留情地踩在脚底。 …… 言文秀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滑滑梯也别玩啊。” 宴之峋莫名其妙,“什么滑滑梯?” 言文秀领他去看。 “滑滑梯”就在楼梯旁,一眼望不到顶,设计有点像消防滑梯,用银色金属材料制成,看着宛若弯弯绕绕的小肠。 言文秀:“这梯子是从四楼通下的。” 宴之峋这才注意到楼梯旁放着一双童鞋,这里还住着一个孩子? 他的好奇心不足以他开口询问,于是只淡淡说:“我知道了。” 言文秀的盛情难却,宴之峋最后还是带着一盘枣泥酥上了三楼,前后两间房,南边用作卧室,另一边是书房,都供他自由使用,比他想象中的干净整洁很多。 装修风格也是,墙壁刷的珍珠白,家具是整套的原木色,床单是伦敦雾,窗户开着,云迹灰纱幔在风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反手带上门,又将窗户关上,打开空调调至28度,食指在储物柜上划开一道长长的痕迹。 没有一点灰尘。 这超出他的想象。 即便如此,他还是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带的行李不多,只有两套衣服和必备的洗漱用品、电脑包,其余都以快递的形式托人打包寄出,估计后天能到。 收拾完,宴之峋才想起那盘枣泥酥,放在嘴里尝了一口,味道比他吃过的高档点心都要好,甜而不腻,甚至还保留着一丝酸涩的口感。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声,是宴临樾发来的:【全部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去医院报道。】 今天发生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宴之峋想跟他抱怨,但一想到对面那张冷冰冰的脸和二十几年冷淡的兄弟情,所有的倾诉欲胎死腹中,随后用比对方还要冷漠的态度,言简意赅地回道:【几点?】 宴临樾:【下班前。】 五分钟后,宴临樾发来一个文件包,宴之峋打开笔记本电脑,登上微信接收查看,1.3MB的资料内容全都和自己未来的同事有关,从兴趣爱好到某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总之事无巨细。 这是什么意思? 教他提防这些人,还是让他讨好他们,以此搞好关系,在桐楼分院立稳脚跟? 那得让宴临樾失望了,他一向无组织无纪律,还不服管教。 沿着他们给出的康庄大道一路往上爬,也从来不会在他的人生规划里,不把分院搅动得鸡飞狗跳,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忍让了。 当晚入睡前,宴临樾又发来消息问:【住的地方怎么样?】 宴之峋语气恶劣:【你要是不发来这条,我马上就能进入睡眠状态了。】 宴临樾装作没听出他的埋汰:【看样子是不错。】 宴之峋闭上眼,盲敲键盘:【为什么不让我住医院分配的宿舍?】 宴临樾:【那地方又脏又乱,别说一天,你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宴之峋:【那我可以去住酒店。】 宴临樾:【能满足你需求的酒店离医院很远。】 宴之峋没话说了,直接将手机丢到床头柜上,戴上眼罩,没一会睡了过去。 醒来是第二天上午九点,还是破天荒的自然醒。 中午,言文秀叫他下来吃午饭,被他婉拒,然后他一直在房间里待到下午四点半,才出的门。 一楼一个人都没有,倒也省去了不必要的打招呼。 桐楼分院离风南巷不算远,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但他还是磨蹭到了二十分钟,主任许国雄早早在院门口等着,一见到他,笑脸先迎了上去。 宴之峋猜出他要说些什么,用不咸不淡的语调抢先一步道:“科室在几楼?” “三楼,这就带你上去。” 手机响了,许国雄接起,说了个“行”后掐断电话,“临时要去处理点事,我找个人带你上去。”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去。” “那行,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宴之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没乘直达电梯,而是绕远路去了走廊尽头,坐扶梯一层层地上去,还没进科室,新人入职前夕亘古不变的八卦环节先扑进耳膜,“听说马上要来这的是主院下届院长的小儿子,妥妥一关系户。” “啊?你不早说?” “现在不是说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提前准备好跟小少爷打好关系啊,没准哪一天我就能从这穷乡僻壤调回市里了。” “出息。” 有人拉回到正题上,“准院长怎么就舍得把他儿子下派到这种地方?” “听说是在一次手术里出了事故,那场手术又特别重要,是给药管局副局长开刀,当时还来了不少领导旁观,小少爷被安排成第三助手,当然论资历和技术,这事根本轮不到他,谁让我们没有一个让我们一出生就在罗马的爹呢……” “哎人比人,果然气死人。” “谁说不是呢……” 沉默两秒,这人继续往下说:“准院长想给咱这小少爷铺路,哪想到这位少爷还是扶不起的阿斗,不争气,当着一众领导的面犯下低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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