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照片给她看,同时将周程修说的那些转述给了她,一面不忘去观察她的反应。 在情理之中,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结上一层厚重的冰。 “不是第一次了。” 言笑捏着自己喉咙,音调和声线都有些变形,“见到她一身伤回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宴之峋投去诧异的目光,紧随其后的另一句补充,让他脸上的惊愕显露得更加明显了。 “我其实能猜到是谁干的,但我没有证据,毕竟我和他们也只见过一面。” 她的表情还是平淡,但他能看出她的情绪已经隐忍到了边缘,仿佛只需再来一个小小的刺激,就能爆发。 宴之峋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他们到底是谁?” 也不知道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没听到,还是故意想跳过这个问题,她没回答,继续往下说:“我是在几年前才知道他们的存在,是他们主动来找我的,这些我妈通通不知道,就像她以为我不知道她私下去见他们这事一样。” 孩子们的眼睛是照妖镜,能照出的东西很多,是非得失、亲疏冷热,以及人心底的阴暗和欲望,讽刺的是,大人们却总以为他们什么都不懂。 言笑感觉胃更疼了,疼到她额角都渗出汗,宴之峋用余光捕捉到,“还很不舒服?” 她摇头,逞强,缓了会才说:“就血缘关系上说,我算是他们的亲人。” 这个答案宴之峋其实猜到了几分,“这男的是你的亲生父亲?” 言笑顿了顿,再次摇头:“不是,他算是我爷爷,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的父亲。” 这个他没想到。 “这对夫妇看上去没有比言姨大很多。” 估计只大了一轮左右。 她父母还是姐弟恋? “我妈她……”言笑皱了下眉,突然不说了。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尤其生长于一个不太健全的家庭里,孩子的苦没那么好对外倾吐,宴之峋很能理解,但也不局限于理解,有些时候会感同身受到也想扒开自己的衣服给对方看身上遍布的伤疤。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都挺可悲的。” 他承认他有点矫情了。 言笑属于那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类型,听见他这么说,立刻递过去一个冷淡的眼神:“你的网抑云时间又到了?还没到深夜呢,先忍忍。” 一句话让宴之峋满满的倾诉欲胎死腹中,最后只用一个“呵”传递自己的不满。 空气安静了会,言笑突然拽过他的手,他大脑一懵,喉咙也卡壳。 言笑问:“你这手背也是被来闹事的人伤的?” 宴之峋垂下眼皮,伤口不深,细细长长的一道划痕,“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言笑没有多说,掏出口袋里的碘酒和棉签,就跟掏哆啦A梦的百宝箱一样,看愣了宴之峋,他匪夷所思地问道:“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他更想问的是:她怎么还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应该是给我妈上完药,忘了放回去吧。”言笑说。 她的动作异常轻缓。 结束后,又替他黏上言出的卡通创可贴,紧接着,啪的一声,手掌拍了下他脑袋,温柔霎时退却得无影无踪。 嘴脸恶狠狠的,偏偏语气带上点无奈:“你可是医生,还是将来要做很多大手术的外科医生,怎么能连自己的手都不好好保护?” 宴之峋一顿,口吻嘲弄,“也只有你会说我是个外科医生。” “我说错了?”言笑挠挠脸,“你转到内科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让他别废话。 他深吸一口气,“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只有你认可我是名外科医生。” 言笑默了两秒,“你有那能力,我为什么不能认可?” 宴之峋这才僵硬地抬起头。 医院的白炽灯光让他感到晕眩,言笑的脸上蒙着一层光晕,看着像天使。 天使在这时朝他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将果皮连同口罩全都丢给他,“作为给你上药的回报,垃圾就麻烦帮我处理了啊。” 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他突然又分不清了。 言笑的吊水只有两瓶,宴之峋的休息时间还没结束,她先空瓶,一身轻地离开医院。 她走后不久,宴之峋收到了周程修发来的关于那对夫妇的一小部分资料,信息远比不上言笑亲口吐露的那些来得炸裂,漫不经心地扫过后,顺手又给周程修回了个“辛苦”。 下午五点,宴之峋接到言笑打来的电话,背景音嘈杂,他听得不太清楚,只捕捉到几个关键字:言出哭了。 宴之峋心脏一噔,“出什么事了?” “三两句话说不清楚。” “你现在在哪?” 言笑直接在微信上甩给他一个定位。 导航显示的地方距离医院只有八百多米,打完卡,宴之峋直奔目的地,一楼是游戏厅,二楼是网吧,言笑在一楼,跟人对战拳皇,周围围着数十名小学生,同她PK那人也是个小学生。 宴之峋到的时间很巧,PK已经接近尾声,她把对手打得屁滚尿流,自己毫无身为成年人应有的成熟,翘着二郎腿,最后给出诛心一击,“就你这样的,再练个十年,也不是我'笑屁笑'的对手,赶紧回去写作业吧,小屁孩。” 笑屁笑是她给自己起的代号。 宴之峋怀疑自己正在做梦,闭上眼,五秒后正开启,入目就是一张放大的脸,将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言笑乐了,“我倒要问你干什么?闭眼等人亲?” 宴之峋说不过她,不接茬,“你说言出哭了是怎么回事?他都哭了,你一点都不急,还在这玩游戏?你中午刚挂完吊水,肠胃现在已经不疼了,又可以让你折腾了是吗?” 他一连甩出去三个问题,言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只能挑重点答,“具体情况你回家见了就知道了,另外,这事我安慰不了,只有你才能做到。” 宴之峋心里一半狐疑,一半在沾沾自喜,回到住所,还没见到言出,先被言文秀拉到一边,“乖宝伤心着呢,小宴啊,你是他爸爸,记得一会好好安慰他。” 她还想交代什么,楼梯口传来动静,宴之峋抬眼看去,稍稍愣住了。 言出的脑袋本来就又大又圆,剪了个妹妹头后,看着像有人在西瓜上套了个假发片。 言出跳下台阶,朝宴之峋跑去,一扑进他怀里,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狗蛋,出出下午去剪了头发,那个坏东西就让出出变成了这样子,小花姐姐还说出出是呆瓜。” 宴之峋沉默了会,揉揉他脑袋,“是可爱的。”他没撒谎,小家伙是真的可爱。 言出一点没被安慰到,反而哭得更伤心了,“出出要帅气,只有可爱——no!” 肺活量相当足,这声no持续了十几秒才停下,嚎完就不吱声了,拽着宴之峋衣服下摆,进了家理发店,指着其中一个飞机头说:“就是那个坏东西。” 坏东西循声扭头,脸瞬间笑得像朵花,“小朋友,你怎么又来了,找叔叔什么事啊?是想让叔叔再给你修修刘海吗?” 言出立刻捂住自己头发,“你是坏东西,出出才不要你来。” 他推了推宴之峋的屁股,小声说:“狗蛋会帮出出打倒坏东西的,对不对?” “……” 宴之峋认命地上前,一面在心里组织说服这飞机头配合自己表演的措辞,只是还没走到对方跟前,身体陡然前倾,膝盖重重砸到地上。 气氛凝固了会,言出明显被吓到了,好半会才跑过去,哆嗦着身体,用小拳头猛砸飞机头,“不许你欺负狗蛋,狗蛋是好东西!是出出的好东西!” 到这份上,宴之峋突然说不出口“其实刚才他是自己脚底打滑才会摔倒”这种丢人的话。
第27章 他她 双膝跪地产生的疼痛感后劲很足, 宴之峋保持着同一姿势缓冲了几秒,然后故作镇定地起身,对言出说了句“我没事”, 等小家伙一抽一抽地松开手,他才看向飞机头。 上前两小步,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我给你钱, 你配合我表演。” 送上门的钱谁会不要? 飞机头收敛看一出闹剧看得莫名其妙的反应, 挑了下眉,乐了,“这个好说……给钱,是给多少呢?” “你要多少?”宴之峋将决定权丢给他。 飞机头迟疑着说:“两百?” “可以。” 毫不犹豫的回答, 让飞机头悔到肠子里了,早知道这人这么爽快大方,刚才他就该狮子大开口。 他暗暗叹了声气,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 “需要我怎么配合, 您尽管说。” 宴之峋没有撰写剧本方面的天赋, 更别提在短短的时间内,构建出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 只能将言出最想看到的桥段放大化、夸张化。 “一会我拿枪打你,你装出被我击中倒地的样子就行了。” 这不难,飞机头有信心能诠释好, 难在——“您哪来的枪呢?” 宴之峋没回答,转瞬扬了扬大衣下摆,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 对准目标后,毫无感情地从嘴巴里蹦出三声“pia”。 在他声音响起的同一时刻, 飞机头明白了,这是把皇帝的新枪,以及,弹道有三处,也就意味着,自己得表演出不同部位受伤的反应。 看着对面一会□□一会□□的身体,最后甚至依样画葫芦地来了次双膝跪地,上身直挺挺地倒下,额头敲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宴之峋觉得这两百块钱花得还挺值,尤其在他看到言出因震惊撅成圆形的嘴巴后。 他从皮夹里抽出四百块,塞进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飞机头衣领里。 飞机头很有职业素养,不该多收的钱坚决不收。 宴之峋面无表情道:“另外两百,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飞机头很快反应过来,背着言出,对嘴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言出心情大变,兴高采烈地跑回家,那会言笑已经回来。 “哭哭,狗蛋他会超能力哦,他就这样……这样……又这样……”言出手舞足蹈地示范着,“就把那个坏东西打倒啦。” 说完,他又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鹦鹉,“猛男,你以后可不准说狗蛋傻逼了哦,狗蛋超牛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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