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者在将宴之峋当成谈资时,口吻里不乏嘲弄和贬低,见没什么东西可说了,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朋友周程修上,听说喜欢上了外国语学院一女生,兴师动众地跑到人宿舍楼底下示爱,结果满地的蜡烛连同他热情似火的心都被那女生用冷水浇了个透凉。 一对难兄难弟。 对当时的言笑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不值得放在心上,临近期中,她必须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院里的学生会换届选举也快进行,她现在还没有资格竞选会长,那就先拿下宣传部部长。 然而正式选举的前一天,她的“难”就来了,一对夫妇找上她,自称是萧郁的父母,这也是她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萧郁是谁?”这名字闻所未闻,她第一时间传递出自己的困惑。 反倒被对方视作在装傻。 老妇人用只有三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言悦的女儿,也知道言悦早就死了,另外,我想你阿姨已经跟你说过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随即表明自己的来意:“我们这次找你,自然不会是为了认你,只是想告诉你,萧郁最近在找你们母女,不过我们不希望你和他见面,认祖归宗这事不可能出现在我们萧家。” 言笑很擅长观察人的表情,是不是在撒谎,她一眼就能看出。 但他们没有,她也不是在拍《楚门的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女人将她呆滞的反应当作无动于衷的姿态后,因气恼甩在她脸上的巴掌也是真实的。 言笑被甩了个头晕眼花,顿觉自己变成了风中飞絮,水上浮萍,飘飘荡荡的。 十几年构建的世界观轰然崩塌,她耳边只剩下一个声音:言文秀并不是她母亲。 等她回过神,怒火猛窜到心头—— 这女人有什么资格打她?就算萧郁是她亲生父亲,就算他和言悦的那段情是在后者的主导下才产生的,她又做错了什么?是她求言悦将自己生下来的吗?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周围人来人往,频频有人朝他们看去,言笑并不在意,她正在组织伤人的语言回敬,却在这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线:“言笑,你傻站在这做什么?” 他应该是刚来,没有亲眼见证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从她左脸处红肿的巴掌印推测出她被对面的人打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冷冽,“老太婆,你打的?打她做什么?是手犯贱了?” 那时候的宴之峋嘴巴比现在还要歹毒,但又没那么尖锐、戳人心窝。 一次性冒出了数十句难听的话,成功将对面的嘴堵上,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妇人又有爆发的迹象,他终于停下。 言笑还没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手腕先被他箍住。 他的步伐很快,她小跑才勉强跟上,一面跑,一面盯住自己手腕看。 他的手很烫,像火炉一样,让她感觉自己裹在手心手背外的冰霜都要被他融化。 等到那对夫妇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他才松开手。 言笑停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像一个劫后余生的人。 更稀奇的是,等她平顺好呼吸,刚才那些情绪已经不见踪影。 她抬起眼睛看他,恰好他也看了过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滞了几秒,这几秒里,一片沉寂。 她自认为自己身上最大的优点是拥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唯独那一刻,她没法按捺住起伏不定的心跳节奏,故作平静地开口问道:“嗨,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太愚蠢了。 或者问:“你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吗?” 她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厉害,同时她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好奇怪,想他问,又不想他问。 思绪百转千回间,她的目光未收。 他今天穿了件长款风衣,内搭一件纯黑衬衫,下巴一半塞进裤子里,勾勒出紧瘦的腰部线条。 凛冽的气场没敛干净,表露在他微微拧紧的眉心中,他的双眼看上去更深邃了。 她一瞬不停地盯着,有些着迷。 或许这才是逃跑的意义,它使惩罚变得遥远,同时又延伸了快乐,藏进局促的胸腔里,听见轰鸣声。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就是个再庸俗不过的人,崇拜着英雄主义,渴望自己生命里也能出现身骑白马、带她脱离苦海的王子。 宴之峋上前两步,手指碰了碰她红肿的脸,很快收回,嘲讽般的勾了勾唇,“差点忘了,你不喜欢我,自然也不喜欢我碰你。” 这句听上去其实更像疑问语气。 言笑欲言又止,舔了舔干涩的唇,不答反问: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要是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第二句话她没说,征求意见般的口吻,总让她觉得自己是在乞求一段无望的感情,第一句话或许就够了,点到为止,才能留下足够多遐想的空间。 宴之峋没怎么犹豫,“是,所以呢?” 所以呢。 所以呢。 所以呢。 言笑默了几秒,“我听说你朋友跟外语学院的女生告白了。” 宴之峋没料到她会这么往下接,一顿,“那你应该也听说他被拒绝了。” “嗯。” 他轻笑,“没营养的电视剧看多了,现在谁告白去寝室楼下点蜡烛,要是我——”他忽然抿紧了唇。 “要是你,你会对她说,你要在五秒后吻她,如果她不喜欢,那就赶紧逃?”言笑循着记忆脱口而出。 让人难堪的回忆涌上大脑,宴之峋脸瞬间绷住了,直到她一句:“宴之峋,你要不要再给我五秒钟?” 他听出了她的潜台词,稍愣后问:“你确定?” “确定。” 一旁的广场上有表演,时不时响起喝彩声,仿佛是对他们的摇旗助威。 宴之峋第一次做了个反悔的小人,不过数到三,就捧住她的脸,将唇扣上去。 言笑没有闭眼,借着再近不过的距离观察,他的睫毛真长,像女娲一根根亲自种上的。 他口腔里的味道不糟糕,是清凉的薄荷味,气息比她想象中的要灼热。 明明是他主动的,但他的耳朵好红。 还有,她的心跳好快哦。 她的初吻没了,但她的初恋似乎到来了。 …… 说这些时,言笑的目光一直落在宴之峋那,他也是。 对视,是人类不含情欲的精神接吻。 它能带起神经的高|潮。 疲软不堪的倾诉欲在她将过去这段回忆带出后,一瞬间攀至巅峰,但又被她咽了下去,用寥寥无几的一句话总结:“我想我会喜欢上你,就是因为那次逃跑。” 宴之峋不是忘记了,而是他压根没有将这事当成一次叛逃,更不懂它在她心里产生的分量。 他再次确认,自己从来没有一刻真正认识、了解过她。 “所以你是因为不想再喜欢我了,才会跟我提出分手?”虽然现在提这话题挺没意思,也不太合适,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举一反三的推导能力可真厉害。 言笑稍顿后点了点头,“因为我发现,喜欢你太累了,再坚持下去,大概率也不会有好事发生。” 宴之峋低垂着眉眼,水族箱和廊顶灯光照不亮他脸上的阴翳,反倒将他整张面孔切割成凌乱无序的方块,眼周那带色泽格外暗沉,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和七月的大西洋一样沉静。 鞭炮升空的同时,海上掀起疾风骤雨,名为“悔不当初”的海浪有史以来第一次席卷上了他的身体,他深邃立体的五官被削出平整的形状,嶙峋不平的是他的内心。 “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太累了?”他哑着嗓子问。 她突然不言不语,数秒后才问:“你想知道?” “想。”想疯了般的想。 “那你想想吧。” 宴之峋也不知道这句话笑点在哪,听到后,他莫名没那么空落了。 不知道从哪涌来一阵灰尘,钻进言笑眼睛里,实在是不舒服,她再次抬手胡乱揉了把,眼线和眼影晕成一团,在夜里看着有点吓人,她对此却毫无察觉。 还想说什么,恢复清明后的视线扫到宴之峋憋到微颤的嘴唇上,诧异地瞪大眼睛,“不告诉你,你就哭了?” 他也太脆弱了吧? 那她要真说了原因,他的眼泪不得把桐楼给淹了? 宴之峋倏地止住笑意,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阳台玻璃门,“自己照照。” 言笑一脸纳闷,扭过头,两秒后简短地哦了声,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你愿意脱下你价值上万的黑丝衬衫给我当毛巾吗?” 宴之峋斩钉截铁:“不愿意。” 言笑一副在意料之中的反应,随即发去一声类似“你这个小气鬼”谴责,踉跄着爬起,去客厅抽了两张纸巾,顺便把手机也拿上了,在【绝不能回购的化妆品】备忘录那栏噼里啪啦敲下几个字,将两个品牌打入死牢。 擦完脸,将纸团远远抛进垃圾桶。 深夜气温降到不能再低,鼻涕都快被风吹出来了,她重重吸了吸鼻子,不打算再待下去,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这里太冷了,我要上楼洗个热水澡,你可以继续待着,记得回房前把灯关了就行。” 宴之峋没应,眼睛直勾勾地跟着她走,看见她捞起沙发上的大衣,豪迈地往肩上一甩,宛如古装电视剧里茶馆的小二,步子压得本来就轻,没一会就彻底听不到了。 他的心一下子又空了。 十几分钟后,他也回了三楼,洗完澡不到五分钟,房门被敲响,扑面而来的酒味让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导致那声“干什么”音色有些变形。 言笑抬起头,腮间浮着两团明显的红晕,“我刚才下楼去接言出,结果被我妈骂了回来。” 言笑和言出的眼睛如出一辙,委屈巴巴的模样也是,眼尾下塌,扁着嘴唇,人中以下拧成一团,看着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宴之峋抬了抬眉。 言笑说:“她说我身上酒味太重了,不让我和言出待在一块。” 宴之峋哦了声,准备关门,言笑眼疾手快地拦下,“我话还没说完。” 宴之峋似笑非笑道:“我也不想跟一个呼出来全是酒气的人面对面聊天。” 嘴上这么说着,却迟迟不见下一步动作。 言笑听傻了,“刚才和我聊天的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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