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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屏幕上跳动的盛母的名字时，刚才破碎的梦境再次完好无损的浮现在她的眼前，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顺着脊椎不断往上。 “阿姨。” “绵绵，你快过来！阿民快不行了！” 这是林意眠第一次听到盛母这么撕心裂肺的声音，像是被撕碎的布条似的，凹凸不平，凌乱不堪。 挂断电话后，林意眠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体各处传来刺骨的凉意，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本冒着热气的水早已凉透。动了动手，水波在浴缸里荡漾。 她蓦地想起梦里的血浪，手一松，装着手机的防水袋掉进了浴缸里。被沁骨的凉水扑了一脸后，她才如梦初醒般想起刚才盛母在电话里说的话。 慌忙起身，脚踩在地板上时差点一跤摔倒在地。胡乱抓了个东西稳住身形，脚尖撞到墙，尖锐的刺痛直达心脏，眼眶顿时一热。 她吸了吸鼻子，扯下浴巾，给自己擦干后，仓促转身离开浴室。 到医院时，气氛压抑得可怕。 “绵绵，你来了啊。”盛母像个僵掉的木偶，听到声音，动作迟缓的转头看向林意眠，“一会进去看看阿民吧，他肯定很想见你。” 盛母披头散发的，乌黑的长发下是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她双眼浮肿，眼周全是青黑，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她跟林意眠说完话后，又缓缓转头。 那晚急救室的灯，久久不灭。 在林意眠赶来之前，医生已经下过几次病危通知书了。在林意眠来后，又下了一次。 医生走出来时，盛母都会死死盯着那扇自动门。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她也会一动不动的往里瞅。而盛父，站在一旁签名时，手一直在抖。签了好几次，笔墨都把纸张染黑了。 就在林意眠都要看不下去，打算上前帮忙时，盛父才终于落笔歪歪扭扭的签完字。 他们在急救室外站了很久，久到大腿酸麻，久到窗外的天开始泛起雾蓝，那刺眼的红灯才熄灭。 自动门打开时，盛父扶着盛母，走到医生面前。他们一句话没说，沉默的等着医生开口。 “暂时抢救回来了。” 盛母嗓子里溢出一声呜咽，扯着医生的手，不停的说“谢谢”。医生摆摆手，扭了扭脖子，往办公室去。 盛民又被推回了ICU。 ICU往常是不允许探视的，但现在盛民的情况实在是又特殊又危险。这次的急救，把盛母和盛父都给吓坏了。他们走了关系，打算进去探视一次。 为了防止增加感染的机会，每次只能一人进去探视，而且时间很短。 盛父让盛母先进去，盛母想让林意眠先进去。林意眠一听，连忙拒绝，她可以最后一个进去的。只要能见到盛民，能跟盛民说话就好。 至于在第几个，她不是很介意。更何况，她也希望盛母能先进去探视。她可以趁着盛母去探视的时间，跑到楼下给盛父盛母买点吃的。 一晚上没休息，总得补充点能量。 两票对一票，盛母还是先进去了。林意眠等着她戴好面罩、帽子、鞋套，还有隔离服后，才转身走向电梯。 离开前，她特意看了眼躺在ICU中的盛民。他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样。 林意眠心里微微放下心，走进电梯。 她就在医院的餐厅买了粥和包子，上楼时却意外的发现电梯有些拥挤。 抬眸一看，她身前的男人垂手而立，修长挺拔的身躯笔挺的站着。他神色淡漠又冷静，看见她时也只是瞥了一眼。 林意眠转身背对着他，心下微觉奇怪。从盛民进ICU开始，宋温礼便没再来过。 今日是怎么了？ 不仅来了，还来的这么早。 他这次是独自前来的，程欣没有跟着。是以，当电梯里的人逐渐变少后，两人之间的空隙就变大了。但明明该是空气流通，呼吸顺畅的闲适空间，林意眠却觉得呼吸好像更困难了。 等到楼层后，林意眠率先走出去。她看了眼时间，才两三分钟，盛母估计刚好出来，该是盛父进去的。她可以让盛母先吃点东西，虽然盛母不一定吃得下。 她在心里盘了好久，把劝说盛母的说辞过了好几遍。但等她走到ICU门前时，看到的不是盛母安静的坐在外面，而是盛母抱着盛父在哭。 林意眠一愣，脑子里仿佛被糊上了一层浆糊，僵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为什么原本该好好坐在外面的盛母在哭？ 为什么原本该进去探视的盛父在外面？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然后路过她，走到了盛父盛母面前。 还有为什么原本该出现公司的宋温礼会出现在这里？ 林意眠脑子里的那根弦倏地断了，手上提着的粥和包子“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她疾步走到ICU门前，里面的灯依旧明亮如初，可所有仪器却都已经关闭了。原本监测身体数据的机子漆黑一片，那种压抑而沉闷的“滴答”声也消失殆尽。 在众多机器围绕的中间，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现在已经看不见他的脸了，因为上面盖着一块白布。 林意眠的瞳孔忽地变大，耳边盛母的哭声歇斯底里，盛父隐忍的哽咽混着宋温礼的低声安抚。这个时候，林意眠脑子里居然不合时宜的想，像宋温礼这样的人居然会安抚人，真是稀奇。 ICU周围没有其他病房，单独的一层。往日总是寂静的走廊，这会全是锥心的哭声。林意眠的手动了动，按下门把手，开门。很浓的一股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若是盛民没事，她绝不可能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能闯进ICU病房，因为不小心就会把盛民感染。 可现在，白布下的人，哪里是能被感染的人？
第47章 若 盛民去世那天，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的葬礼办在了隔天，来来往往的宾客络绎不绝。林意眠穿着黑色的套装，胸口带着一朵白花，强打着精神帮助盛父盛母招待客人。 路过的人，不知道盛民之前就在ICU中躺了一段时间，还以为就是一场普通的意外。看见林意眠时，哪怕心里再怎么幸灾乐祸，表面上的惋惜之情都做得好好的。 楚怀南和沈棠依是比较后面才到的现场，他两一人捧了一束花。看到林意眠时，沈棠依过来拉着她的手唏嘘不已。林意眠现在是以盛民未婚妻的身份自居，替盛民照顾盛父盛母。 沈棠依心疼的捏了捏她的手说：“等葬礼办完了，记得好好睡一觉。” 林意眠点了点头，看着她那双狐狸似的眼，临到嘴边的话，又滚下了嗓子。现在这个场合，问沈棠依之前家里的事，不太合适。 楚怀南这次状态看起来比上次好了许多，纯黑西装庄严又肃穆。他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把花放在台上，在盛民遗像前站了好一会，才转身去安慰盛民父母。 等晚些时候，客人都招待完了。原本蜂拥而至的人群，渐渐消散。门前挂着白布条的枯枝随风飘扬，地上落下星星点点的白。 还没结束时，沈棠依便走了。林意眠往外看了一眼，门口站在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的男人，他双手插兜，靠着门框，看见沈棠依走出来时，微微向上挑了挑眉。而后，自然而然的揽过沈棠依的腰，拥着人往外走。 这男人，她似乎没见过？ 林意眠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前方，楚怀南正在低声交谈的盛民父母身上。 短短几日，盛母憔悴得厉害。她原本便是温婉型长相，瘦下来后，整个脸变得又尖又长，跟之前林意眠母亲后期时的状态实在是像。林意眠有些担心，吃饭时特意留意了盛母的状态。 楚怀南晚上也留下来吃了饭，“叔叔阿姨，如果不嫌弃，以后可以把我当成你们的儿子。我会替盛民好好照顾你们的。” 盛母麻木的往嘴里扒着米饭，时不时往旁边的空碗里夹点菜。她好像没听见楚怀南说的话似的，对着那空碗说：“阿民，多吃点。” 场上的几人均是脸色一变。 盛父最先反应过来，他轻轻拍了拍盛母的肩膀，哄了几句。盛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空碗，然后低低的抽泣了几声。楚怀南见状，给盛母抽了纸，还准备了一杯水。 盛母接过水，用纸巾擦了擦眼睛，说：“谢谢啊，让你们看笑话了。” 楚怀南摇头说“没事”，林意眠的心却像是被一片片割开一样，血肉翻涌，鲜血淋漓。她无法想象，盛母该如何度过往后的日子。 吃完饭后，收拾了饭桌。因为要守夜，所以林意眠没回去。楚怀南大概是真的心疼盛父盛母，打了几个电话交代完工作后，挨着林意眠坐下了。 林意眠单手撑着桌子，身体微弯，扭头看向摆在正中央的盛民的照片。 这张照片选的还挺好，是林意眠最初见到盛民时的模样。那时他的脸上还是有些肉的，带着点北方人特有的憨厚。见到她时，也会害羞。 林意眠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门外扶着门框蹲了下来。 四周万籁俱寂，风吹过枯枝，抖落积雪。半晌，月影浮动，呼啸凛冽的风声搅着枝桠乱撞的清脆响声，与簌簌的雪一同下落。 肩头一暖，林意眠向上瞥了一眼，只见楚怀南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了她的肩上。而他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拿着两个小圆盘似的蒲草垫放在了地上。 “坐会？” 林意眠没说话，慢慢的移到了垫子上。 灰蒙的天空上，漂浮着团团铅灰色的云朵。参差有序，深浅不一。似有股股寒流随风而下，凌空洒下漫天雪花，纷纷扬扬落满枝头。 林意眠双手抱膝，仰头看着不断下落的雪花。那次也是雪天，她在包厢里等盛民，结果盛民踩着点到。但他给她送了一束花，还乐呵呵的说是平安夜的祝福。 从那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但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不是因为中英文化街的项目，她和盛民的交集来的大概还要晚一些。甚至可能压根不会再有交集，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她负责了这个项目，而盛氏集团是这个项目的主心骨。 仔细回想起来，她似乎从来没为盛民做过什么。 连说在一起，都是目的不纯。她低下头，脊背弯成一条弧度，像条离水的鱼在自我调节。 盛母和盛父在房间内，凝结在地上的霜缀着明亮的光，房门的倒影映在其中。片刻，房门被打开，盛母走出来。她径直走向大厅中央，然后林意眠听到了她温柔如初的声音。 “阿民，收拾一下，准备睡觉了。” 冷风如刀，以地板为砧板，林意眠觉得自己像是鱼肉。沙沙的雪，宛若冰针，齐刷刷的从空中降落，又快又准的插进她的身体里。冻彻的寒意和痛意，见缝就往她心口钻。 恍惚间，林意眠好似见到了每次盛民跟自己打电话时，那头盛母的模样。她一定也是这样，走到盛民面前，轻柔又温和的叫盛民去睡觉，像是哄小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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