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大,四周呼啦作响,饶冬青戴着耳机在露台听歌,声音放大,盖过周遭纷扰。楼底下有一片片朦胧的暗黄,是照明灯撑出的光晕,她探出头越过栏杆,想往下看个仔细。 耳边歌曲播放至最后一句:所有的物体都失去重量,我都快已经走到了所有路的尽头。注 1 歌曲结尾那声长叹和身后凄厉的嘶喊重叠在一起,饶冬青猛地回头,见章美霖离她四五步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喊她的声音带着惊吓过后的沙哑颤抖。 章美霖缓缓靠近,一把抱住她不肯撒手,胸膛剧烈起伏着,手上力道狠重,把人拽得生疼。 半夜惊醒,章美霖不自觉往饶冬青房里去,没见着人,喊她也没人应,于是四处去找,顺着楼梯下去又上来,见顶层通往露台的推拉门开着,便走了上去。她看到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在风中摇坠的饶冬青,心脏一瞬间骤停,人几乎站不稳。 取下耳机,饶冬青听见耳畔有断续细碎的呜咽,她回抱住章美霖,轻声解释道:“屋里太闷,我出来透透气。” 两人手挽手下楼,到了卧室门口,章美霖还是没松手,“跟妈妈一起睡吧。” 那手紧紧握住她,怕她拒绝。 母女俩有二十年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了。章美霖搂着饶冬青,来回抚摸她,“以前躺在我身边,那么小,一只手就能抱住,没感觉就长这么大了。” 章美霖眼眶中的泪汩汩而出,“怀你的时候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你爸也傻,我爱吃海鲜,他就隔三差五摸黑去海边,打着手电筒捉螃蟹回来给我吃。” “后来有天突然见了血,你爸急坏了,骑上车带我去医院。路上他一直让我别害怕,其实是他自己害怕,叨叨了一路,在给自己壮胆呢。牵我的时候那一手的汗,没见过他那样。” “我一点都不怕,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你会好好的。你在我肚子里,我能感觉到,可现在……”章美霖眼中的泪水滑落到饶冬青脸上,“我害怕……这几年一个接一个的,我真的怕了。” “我会好好的。”饶冬青替她把眼泪擦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会好好的。” 章美霖握住她的手,“你要是想换个地方生活,咱们就走,离开这儿,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 “去新的地方,可以和新的人一起生活吗?” “只要真心对你好,足够了。” * 深夜出租屋里,郑魏东风尘仆仆赶到,他与饶冬青面对面相视良久,都在确认对方是好着的。 “吃了吗?”饶冬青问。 “在飞机上吃过了。”郑魏东看着她,眼中满是克制的柔情。 饶冬青主动靠近,伸手去解他的衬衣扣子,“他们也有说对的地方,我们别再自欺欺人了。”手被按住,她抬头与他对视,轻声说:“你嫌我。” “冬青……”郑魏东怕她后悔。 四下安静,各自沉默,饶冬青收回手,转身要走。后背那具高大硬朗的身躯将她围住,他的手在抖,轻轻的,几不可察。饶冬青转过来,双手捧上他的脸,踮起脚尖吻上去。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未合拢的房门外漏进来的微弱灯光。他们看不清对方,只能依靠触觉互相摸索着,热息扑在彼此身上,不断跳跃、交缠,不多时,肉与肉便赤裸相贴。 身上的人急切、生涩,寻不着确切地方,浑身肌肉绷紧,汗都湿了额前的头发,饶冬青能感觉出他不太好受,可她也难受,毫无章法的乱闯,疼得她脊背都拱了起来。 她忍着疼,伸手向下要去帮他,才握上,便引得一声重重闷哼。胸前的大手转去捉她的手,着急忙慌将它赶走。 尽管过程有些不顺,几经克服,最终他们彼此拥有。 耳畔胸腔的心跳声又重又急,饶冬青双手环上他后背来回轻抚,带着鼓励和安慰。郑魏东开始笨拙地动作起来,饶冬青极力配合,屈起腿缠上精壮的腰身,纤细的手绕至他下腹,湿热缠绵的吻在他胸前种出深深浅浅的红花。 郑魏东哪经得起这般,气息全乱了,浑身血液直涌向头顶,冲破苦守着的防线,人倒在她身上,沉重地喘着气。 浴室里水声淅沥,饶冬青敲了两下门,推开进去。明晃晃的白炽灯下两具赤裸身躯慢慢靠近,水汽氤氲,迷蒙了双眼,他们互相直视对方,然后热切相拥,忘情深吻。 都觉得亏欠了对方,都想把过去十几年欠下的补回来,这吻愈发难舍难分,他们太过投入,以至口腔里浓重的铁锈味弥散开来。 身体囫囵洗过擦干,到了床上又滚到一起。这一回,郑魏东俯身虔诚地,一寸一寸吻过她前胸腰腹,她成了滩软泥,全身战栗起,压抑着的呻吟再藏不住,自微启的红唇中满溢而出。 他领悟得快,待她充分准备好,便大开大合实践起来。她被抛上云端继而下坠跌落,落地前又被稳稳接住,这样循环往复,前所未有的灵与肉契合而生的快感一进又一进冲刷着身体。 她那黯淡无光的世界在一瞬间被彻底照亮,没有阴霾与灰暗,只有如白昼般明亮的光芒占满每个角落。身上的人还在给予她更多的温暖和光芒,她紧紧抱住他,跟随他,与他携手向前。 事后两人前胸贴后背侧卧着,饶冬青轻轻抚摸环在腰上的那截残肢,“这么多年,没找别的女人?” 圈住她的那只手臂用了力,将人翻抱到身上,郑魏东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并没接话。 饶冬青头往后仰,去够他的唇,轻轻贴上去,“以后咱俩再别分开,不好受。”
第五十章 -修订版 骤雨来势凶猛,泼得人措手不及。方纪辉在雨中漫无目的走着,身边偶有一两个行人抱头飞奔而过,他缓缓挪着步子,过了一盏路灯,又一盏路灯…… 这两天童童因为急性肠炎住院,方纪辉几乎没合眼,等情况终于好转,他连夜开车回家,却没见到要见的人。章美霖说人在出租屋这边,于是他过来了。 客厅里亮着灯,通往卧室的过道上落着交缠在一起的衣物,有男式衬衫,女式长裙…… 卧室房门半掩着,里间浴室传出水流声,当中夹杂着男女情难自已的喘息,还有饶冬青一声声亲昵地喊着“魏东”。 她也曾叫过他“纪辉”,是求他帮忙,帮她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这场面挺讽刺的,当初算计饶冬青和他睡在一个被窝里,一大家子回来看到的和当下他正经历的难以接受的冲击,大概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纪辉站在那道半掩的房门外,赶在水声停下前,仓皇而逃。他不敢推开门,不敢弄出丝毫动静,轻手轻脚退出去,唯恐让里面的人发现。 回想起来,这间屋子的门锁还是他换的,那时想雀儿老关着也不行,偶尔放出去透透气,牵着线,笼里放着吃食,她飞不走。 雨越下越大,方纪辉走回停车场,开车回家。空荡的大房子短暂有过一段时间的烟火气,又回归原先那般冷清,如今已完全找不出饶冬青生活过的痕迹。 强求的感情,偷来的婚姻,可悲又可笑。 时隔三年,饶冬青再次起诉离婚。赵荟荟问她,“别的不说,姓方的那条件是真不好找,你这跟了郑魏东,人也走,家也搬,万一以后有个什么,我怕你后悔。” “我跟方纪辉分开,互相不耽误,对谁都好。再说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别老觉得我跟魏东是他占便宜。我现在也不年轻了,二婚,名声还臭,既没钱也没个稳定工作,以后家里那个少不了要我照顾。这样的条件放相亲市场上,给人当后妈都挑不着好的,我跟魏东,委屈的是他。” “一早老高给我打电话说到你,钱不要,房不要,啥都不要。他打了那么多年离婚官司,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高律师是赵荟荟朋友,饶冬青托她牵的线。 该说的早都说过,赵荟荟不再多提,“得,有啥事吱个声,挂了。” 饶冬青和郑魏东决意在一起,各自处理手头事宜,准备搬去没人认识的城市生活。 郑魏东回去把店铺交给徐曼,还留了些钱,徐曼不肯拿,“这几年都这么受你照顾了,再伸手就真说不过去。以后不是一个人了,用钱的地方多,哥你自己留着。这店我管着,挣钱给俩孩子。我知道给钱你不会收,我呢也拿不出多少,客气话就不说了,等以后徐阳出息了,绝对忘不了这个叔。” “没多少,拿着,给俩孩子上学用。”郑魏东坚持。 “徐阳成绩好,考上市里高中念书不花钱。丫头就在县里上学,用不了什么大钱。还有我自己也能挣,钱都攒着呢,不缺的。” “还是那句话,我跟你哥是真兄弟,以后有什么事打电话,至少能多个人出主意。” “放心吧,你跟冬青姐好好过。”徐曼拉开抽屉,拿出最底层独个的精致包装盒,把柜面上成套新打出来的耳环、戒指、项链一一装进去。 郑魏东坐在操作台前,在给一对金镯子做最后的抛光,完工之后一并装进盒子里。几件首饰的样式都简约大方,很适合饶冬青的气质。 晚上饶冬青来电话,“在干嘛呢?” 郑魏东把那只首饰盒子装到行李箱里,说:“收拾东西。” “票订好了吗?” “大后天的。” “我妈想见见你,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好。” “之前她态度一直那样,不是针对你,换了谁她都那个样。”饶冬青无奈笑了下,“其实是她自己吃过亏,怕我走她的老路。我爸比她大了将近十岁,两人好上的时候她才十六,生我那年也才十八,自己都是小姑娘呢,什么都不懂,孩子就生了。 “那会儿咱俩在一起,她都快气疯了,做梦都是我大着肚子带男人回家。这不就是她自己么,那么早生我,肯定特后悔,我说她被我爸骗她还死不承认。我感觉我爸是别有用心,我妈年纪小不懂事,他能不懂啊?” “他俩感情好也没得说,我爸出事后,她就没过过好日子。”饶冬青长长叹气,“她嘴上不饶人,心是好的。以后咱们在一起,你跟她的接触少不了,有什么咱俩商量,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咱不听。” 郑魏东宽慰道:“放心吧,别多想。” 两人又闲聊一阵,挂断电话,各自睡去。 * 方纪辉浑浑噩噩过了两天,一早开车去邻市接童童。童童睡了一路,到家后哭个不停,闹着要找姥姥和妈妈。 起先是小声哼哼,方纪辉坐在一旁无动于衷,由着她哭。童童越哭越伤心,眼泪鼻涕横流,脸都涨红了,“姥姥……姥姥……”不停喊着。 “不要了。”方纪辉拿来纸巾给她擦脸。 童童哭得一抽一抽的,还在说:“回家,要姥姥……要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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