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太太内心也颇为感慨,道:“音儿,你是大人了,你和他俩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妈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就行。” 打小就有姑子给音儿算命,说她这辈子到老都是桃花不断的命,怕是要应了。 “只是音儿……”西门太太疲惫地道,“你刚才说,戈亚民和方丞的性子有些像?” “是的,狼贪虎视,杀伐决断!” 西门太太心里念起了阿弥陀佛,不知道这将来会是怎样混乱的神仙打架的场面,自己危机当头,也实在操不动这久远之后的心了。 不过她总是觉得哪哪都不安生的心慌,突兀出声:“音儿,你究竟是觉得对不住戈亚民才不能和方丞结婚,还是不敢?” 狼贪虎视、杀伐决断!西门太太心想:这个戈亚民……岂是个好糊弄的? 果然,音音咬着唇,踟蹰半晌道:“也不能,也不敢!” * 肃奸委员会东北角的刑讯处,两个卫兵手持尖枪在站岗,黄春穿着一身借来的军装,跟着马守信从卫兵身边经过,进入幽深的走廊,两侧都是铁窗,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声从铁窗钻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黄春受三爷的吩咐,从肃奸委员会当中调查二十五岁以上二十九岁以下的未婚军官,但特务的身份岂是随便能查到的?所以这么多日来一直效率低下,不过昨晚西门和那个男人过夜的事激怒了三爷,他若再不弄点东西回去,怕是不好交代了。 也是凑巧,撒出去多时的钩子偏巧今天有了动静,是一个名叫马守信的人,此人还不是一般的角色,而是马汉三的本家侄子。重金之下有勇夫,小马想尽法子带他进了肃奸委那座飘着青天白日旗的院子。下午先在训练场和讲武堂绕了一圈,二十郎当到四十多岁的都有,简直看花了眼,只要个子高大的男的他就觉得像。晚上又来了刑讯室,这里和外面不一样,恐怕涉密,不是每一间刑讯室都能进,马守信来之前就勾兑好了,二号刑讯室有个马上要了结的案子,主犯已经伏法,所以涉密程度降级到最低,无所谓泄密与否了,所以马守信很容易找了个借口,带着黄春混进去。 特务究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站在这里的一个个不是魁伟有力就是精瘦机敏。 四壁煞白,几条虎视眈眈的狼犬冲人狂吠,远处白炽灯下,一个犯人吊在绞架上。该案主犯落网,现在要抓的是余党姨太太,有信息表明该姨太太在逃出北平的火车上遭遇了拍花子,于是从昨天到今夜,肃奸委员会在一车一车地卸载人贩子,像卸载大白菜一般。 黄春和马守信夹着空白卷宗进来,马守信是确有职务在身,而黄春则纯是摆设,进来前,马守信叮嘱他端详人的时候要注意分寸,不要太直接,黄春也是人精一个,不会有闪失,趁着马守信和同僚交接卷宗的当口,把室内几个特务都扫了一遍,哪个都和那半张照片不大像,他暗自失望,肃奸委员会不是编制很大的机构,但由于其涉密的特殊性,找起人来仿若大海捞针。 马守信签完字把笔递过来打算走。这时,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进来,距离太远,看不清戎装领章上的军衔,但似乎级别高于室内所有人,其后还跟着副官模样的人,二人进来后,屋内众人纷纷恭敬示礼。 那位去正对面坐下,先没有说话,看了眼正在被审的人,开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脱雪白的手套,说:“把照片给他!” 副官打开臂弯里夹着的卷宗,取出一张照片,走到人贩子面前:“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人贩子:“我,我想不起来了。” 那人脱着白手套的右手停住了,说:“帮他想起来。” 一个特务头子闻言拿出一把火红的烙铁。另一个特务把人贩子的右手撑开放在铁板上。特务头子照准那只手烙下去,冒烟的同时一股焦糊味。 人贩子惨嚎:“啊——” 那人把手套丢在案上,身体稍稍靠后,一张脸若明若暗,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人贩子,问:“想起来了吗?” 人贩子:“是是是……” 那人:“卖到哪里了?” 人贩子一边嚎一边说:“老鬼负责出货,我,我是真不知道啊……” 那人看他一秒,说:“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挨个剪断。” “我说我说我说。”人贩子吓傻了,连忙喊,“在在煤渣胡同……丁大个子家。” 语无伦次地交代完,巴巴地看着那张半明半暗的面孔。 那人没有看他,接过文件沙沙签字,边签字边淡淡地说:“押到小树林,活埋。” …… 黄春的心中早已警钟狂鸣,这个人……我操!!他忽然明白三爷当时为什么看到那半张照片就防备四起,那是野兽对同类的直觉,那样的第六感,黄春此时此刻也体会到了…… 衣袖忽然被拽了一下,转头才发现马守信正给他使眼色。 “走啦。”马守信低声示意。 他连忙夹起卷宗随之朝外走去,然而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也在这时注意到了他们。 黄春眼睛的余光感受到了这种压迫性的目光,镇定地继续走。 “站住!”走到门口时,忽然后面传来冷冷的这一声。 马守信和黄春同时回头,而黄春正对上那人的眼睛。 黄春从小望族长大,给望族效劳,见多识广,竟然没有怯场,镇定道:“在说我吗。” “对!你过来!” 黄春迟疑了一下走过去。 那人垂下眼帘刷刷刷在纸上写了什么,随即丢过来:“这是我的名字,给他!” 黄春一震,毫无疑问,他知道自己是三爷的人!显然,不仅三爷今天马不停蹄地在调查他,他也在调查昨夜跟踪西门的人到底是谁,而他毕竟是特务,已先他们一步调查出了结果!
第64章 预谋结婚壹 夜深沉,灵境胡同不同于白日那般冷清,载着犯人和狼狗的军用卡车时不时出现,亮着雪白的大灯,径直驶入肃奸委员会那座黑沉沉的大院,车上的狼狗吃了兴奋剂般发出粗重而亢奋的呼吸声。 黄春从肃奸委员会大门口出来时,正巧迎面一柱白花花的大灯射了过来,他抬手遮了一下,耧一把方向盘,将车开到边上让行,等卡车过去后才继续发动引擎。 照理说,他现在应该立刻上山给三爷汇报战果,但车子驶出灵境胡同后,朝左还是朝右,回家还是上山,他竟纠结了。 说实话,戈亚民如果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再或者有能力没长相也行,黄春势必毫不犹豫去汇报,但偏偏是个霸气侧漏且英俊不可方物的狠角色! 黄春为难,将车停在路边,点燃了一支烟。 他不是海东那样的愣头青,一味只知道按照三爷的命令做事。他黄氏几代人效忠方家,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爷的资产能否顺利迁出,方家能否在乱世中存活,关乎着黄氏的安稳。如此庞大的资产从当局眼皮子底下迁走,本就是一件极难极冒险的事情,事成之前须得极尽谨慎才行,在这关键时刻,三爷为情所困介入西门之事已是意气用事,过程简略还可以接受,但若波折不断就得不偿失了,万一不小心被捅出资产的事,举家遭殃。 所有成功男人都或多或少会有些刚愎,三爷也是不可一世,在商场上一旦看中目标,便如狩猎一样狠辣,而在情场,他若不知道情敌正面迎战还好,若是知道,恐怕事情的性质就要变了,眼下尚且还是女人之争,时间久了可就要升级为两个男人的好胜心了! 神仙打架,绝无善果,到时西门脱险无望、方家资产泡汤、戈亚民被以党国内鬼处决!大家鸡飞蛋打,落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图什么? 黄春不纠结了,摁灭烟蒂,朝东城方向开走了。 西门已经答应结婚,就算她是权宜之计在玩花活也无所谓,总归三爷握着致命的东西,她逃不掉。 抱得美人归就行了,特殊时期,何必死较真!三爷身在其中难免头脑发热,作为旁观者,黄春决定帮三爷踩下这个刹车。他伸手拿过副驾座扔着的那张写着戈亚民仨字的纸,团了团,扔进夜色中。 回家的一路上,肃奸委的场景都充斥脑际,那种玉树临风还霸气侧漏的牌面,真他妈也是不服不行! 黄春不由感叹女人果然是老虎,西门音够狠,给三爷找这么冲的一桶醋叫他喝,三爷那个唯我独尊的性子,不见姓戈的还好,若是见了,怕是半辈子都喝不完这一桶! 西门这下算是把七年前的大仇报了,报的痛快淋漓!这他娘不是故意七年磨一剑他黄春都不信! 心里嘀咕着,车子已经临近方家大宅门,品字形建筑群,前后左右二十多进的中式院子,东家住在中间,他们黄家和林剑阁林家分别住在东西两院,方家的几房少爷小姐们夜夜笙歌,打麻将的打麻将、开舞会的开舞会,不到后半夜不消停。黄春一进家便有听差过来唤他,说太太请他去上房一趟。 方太太五十三岁,老北平人,骨相重,常给人一种混血的错觉,高鼻深目,十分洋味,虽然家里人有时候称她为老太太,但她其实出奇的显年轻,高个子白皮肤,黑丝绒包裹的细腰身摇曳生姿,旁人看着顶多四十出头,跟儿子们一起出去净被认作姐弟。 黄春到了上房的时候,方太太正在和林剑阁说话,她重保养,因而少坐多站,此时林剑阁坐在椅子上,她反而在抱着手臂来回踱步,加之眉头微促,一看就是正在沉思。 “我这个做母亲的,在三爷那里是全无威信可言,催婚七年没动静,这倒好,才回来北平还没焐热脚跟儿,就给我个始料不及。” 三爷前几天刚跟家里知会结婚的事情,今天夜里就打电话说明天带西门音回家拜见父母和家人,压根儿连打个商量的功夫都没有,方太太简直气了个挣。 林剑阁劝道:“三爷的事,等闲是管不了的,已然拖到这个年岁了,他要娶,就随他吧。” 方太太自然明白这一点,她和老爷这些年发愁三儿子的婚事,早就不再挑三拣四了,恨不得白猫黑猫不管什么猫捉一个回来就成。只是三儿子目无尊长还搞突然袭击叫人寒心! 叹着气的当口看到黄春来了,站住问道:“那个西门音的线是你给拉的?” 黄春给这个帽子扣得突然,辩驳不能,不辩驳又不能,吞吞吐吐。 “罢了罢了。”好在太太开通,说:“三爷那个阎王性子,你们哪一个拗得过,我跟你们置气有什么用!只是今儿问你什么你不可耍滑,如实作答。” “不敢,太太您只管问,我绝不欺瞒。”黄春道。 “他是不是娶到西门音还不算,还要大张旗鼓地宣示主权,连她以前的相好也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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