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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好像没有傍晚，没有夕阳，过了下午就进入了黑夜。同学们几乎都离开了学校，教学楼的灯也全灭了，留下来加班批改试卷的老师还在办公室忙碌着，还有徘徊在校门口边上保安室门旁的王勋。 此刻，他陷入了自己假设的情境中。马小霞已经被等候很久的父母接回了家，而他还在一遍遍地反问自己“我是疯了吗？班上没其她的女生可以举例了吗？我根本不喜欢马小霞啊！” 保安室的两个大伯看着王勋来回走了不下十遍，担心这么晚的天色没人来接他，刚想去问问他是几班的，班主任是谁，然后就看见他拿出手机打电话怒吼了一句—— “李昱迟！我将来要是和马小霞结了婚，你得来当我们的见证人！” 一句说给未来听的话，通过手机传达给了现在还在读书的他们自己。未来大家会变成什么样，谁都无法预料，可眼下幼稚的快乐却是享不尽的。 家中。 “谁呀？”李姗姗捧出了用砂锅装的萝卜炖肉，打量着蹙眉盯着手机看的李昱迟，好奇地问，“同学？” “不是。”李昱迟摇头，放下手机，拿起筷子，“疯了的同学。” 李姗姗大笑，笑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把万川的碗筷也拿了出来，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她瞥了眼空空的座位，夹起一口饭送进嘴里，却味同嚼蜡。 “你姐夫最近不是一般的忙啊，忙到我都怀疑他的真实动机了。” “想太多。他在我考试前一分钟还发了一张啃玉米的照片给我，就这样有意思的男人没有心思搞那一套坏的。再说了，那玉米不还是你早上蒸的吗？” 李昱迟是一点也不担心姐夫和姐姐的感情问题，不过姐夫最近确实忙到一周都没在家吃过一顿晚饭，这有点说不过去。至于他忙什么，家里人都不好过问。万一是出差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呢？ “算了算了，不操这个心。”李姗姗叹了口气，假装自己想开了。而后又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期末考试考第一你说要出国过春节？” “对啊，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可不能食言啊！”李昱迟心一慌，姐姐的钱要是不到位，就算刘思彻考前三都没辙啊。于是他恳切地说，“我和同学一起去，没问题的，很安全。” 李姗姗看着他犹豫了一下。 “我出门了你和姐夫不是有两人相处的空间和时间了吗？难得我不在家，你和姐夫一定要抓紧要孩子啊！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我外甥出生啊！” “钱我会多给你一些的，不用省着花，开心去玩，平安回家。”李姗姗答应得爽快不是因为弟弟说得对，而是只有她松口给他想要的自由，她才能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最亲的是家人，最陌生的也是家人。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迎来了成绩发放的日子，李昱迟特意将刘思彻家的地址改成了和自己一样，这样一来他的成绩单会直接送到自己的手上。 平平无奇的上午，一醒来甜甜就哭着喊着说要吃米线，李昱迟无奈地爬出被窝，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外头吃了一碗米线。 从外头回来，手上就多了两份成绩单。 “我看看我看看！”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李昱迟正拆着刘思彻的成绩单，甜甜就异常兴奋地想要做第一位观摩人。 李昱迟笑着摇摇头说：“我怕看到他的分数昏过去。” 说着，折叠的成绩单已经展开，分数和名次也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甜甜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显眼的排名，憋着笑对李昱迟说：“这次我不拦你，但是下手不要太重哦。” “刘思彻！” 李昱迟死死地捏着排名二十七的成绩单，想着自己所有努力陪读的艰辛过程都付诸东流，当即就表示做鬼也不会放过刘思彻。
第1章 苦涩的樱桃（一） 除夕的前一天，家家户户都贴好了对联，挂上了红灯笼，秉着传统习俗“谢年”，在前院摆上猪头、蜡烛和摆好盘的水果，点好香分给家里人，祈求这一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年年有余。 不管祈愿内容是什么，为谁祈愿，新的一年，愿望总是会实现，该得到的也总会得到。 “保佑我们一家子都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尤其是李昱迟，希望能保佑他健康，万事顺遂。” 谢年这一天，家里只有李姗姗，她一个人操持了所有的家务，这一刻连家里人的愿望也全部包揽了下来。 温暖的阳光下，她抓着三个人分量的香，手心都染上了香底部的红色。她态度虔诚，语气又略显无奈。 明天就是新年，身边谁都不在，李姗姗不抱怨，也没有生气，祈愿结束后却有些感伤。 “辞旧迎新，希望他真的能迎接新的生活。” 即便略有感伤，也想将对新年的希冀全部找机会实现。李姗姗仰头，这个时间点，昱迟的航班应该平安起飞了。 “幸好只延迟一个小时！要是久到必须在机场过夜的话，彻爷我可不奉陪了！一想到家中老父亲老母亲，我就忍不住一阵心酸！这没有我在家的年要怎么过啊？我可真是替他们担心！” 机舱内，李昱迟和刘思彻找到了座位，安安稳稳坐下之后，刘思彻就犯起了老毛病，捶胸顿足，掩面假伤悲。 出门在外，最可怕的就是遇上贼，偷了钱财也就算了，要是偷了身份证和护照，那可真的是只能联系大使馆了。其次可怕的就是陷入自导自演的情景剧中的刘思彻，怕的是他给自己丢脸。 李昱迟认真仔细地看完座椅背后放的安全手册，然后才去应付情绪不稳定的刘思彻：“你在不在家都一样过年，无非就是包饺子、吃饺子，看春晚。” “说实话，我觉得以我的聪颖才干，没准也能上春晚。”刘思彻不满李昱迟嘴里自己对父母来说一点也不重要的言论，遂破罐破摔开始胡言乱语。 “上厕所去吧你，一个考二十七的人有什么资格上春晚？” 李昱迟一提到排名这事还觉得窝火，本来刘思彻的成绩就稳在三十名左右。他那么呕心沥血地陪读，居然只换来了二十七这样的结果。当事人还一脸不在意模样，他更生气了。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骂人呢？”刘思彻撇撇嘴，在对方火冒三丈之前伸手倒腾起了面前的屏幕，左划右划发现还可以看电影，顿时来了兴致，不再理会李昱迟的牢骚，自顾自地研究飞机上的新鲜事物。 李昱迟打量着没心没肺的刘思彻，总是会不自觉地羡慕起他来。 二十七这个排名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也不在他的预料之外。出国这个打算从一开始就没把成绩作为衡量标准，即是说不管刘思彻考多少分，他都会想办法让他和自己出去。 拥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刘思彻的父母。拿到这个残酷的分数，他的爸妈表现得尤为心平气和，仿佛猜到了自己儿子的水平，也料定他不会带来什么突飞猛进的奇迹。但是他们认可刘思彻在这段期间付出的努力，承认他确实有为了好成绩不懈坚持。 基于这一点，刘思彻的父母鼓励了他，还让他在学习上不要有压力，做人最重要的是快乐。当时听到这么开明的话的李昱迟都傻眼了，他从小到大都没听自己的爸妈讲过这样简单平凡的话语。那个瞬间，他无数次地羡慕刘思彻。 甚至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刘家的孩子。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成为刘家的孩子，你要入赘吗？”甜甜总能在李昱迟完整的想法中找到一个奇怪的切入点，从而展开议论，“刘思彻没有姐姐或者妹妹吧？那你要入赘有点难哦。” 李昱迟无所事事地拆开每位乘客都有的耳机，插进圆孔中，选择了屏幕上音乐一栏，随便点开一首歌听了起来。没有要屏蔽甜甜声音的意思，只是这么做，他即算控制不住自言自语也能起到很好的掩护作用。 “我嫁给刘思彻也一样，反正真爱不分性别。” “哈哈，我就知道你爱他！”甜甜滑稽地拍着双手，笑得格外放肆，“你对我都有大吼大叫的时候，唯独面对刘思彻，他那么辜负你的好意考了个二十七你都没打他，你这还不是爱他？” 李昱迟听了甜甜这荒谬的推测，白了眼随着电影插曲左右晃动脑袋的刘思彻，连吐槽都懒得。过了一会儿后，问她：“入赘的赘你会写吗？” “嘿嘿~”甜甜狡黠一笑，“我会。但我看了看你的脑子，发现年级第一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赘这个字呢，不知道这位仁兄怎么好意思抽查我？” “仁兄？”李昱迟眉头一皱，知道这家伙又趁他睡着偷拿平板电脑看了一些有的没的电视剧。他也不好意思指责她，于是话锋一转，“你现在有帮刘思彻骂我的嫌疑，我有足够理由怀疑你喜欢他。” “那正好，我们一起入赘。”甜甜大方表示可以。 李昱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仿佛此等贻笑大方又不经脑子的话是自己说出来的。耳朵内的旋律还在使劲聒噪，可甜甜搞笑的话语还是接二连三地压过了高分贝的音乐。 “大家开心在一起，不一定非要产生爱情的。”玩笑过了头，总要说点什么挽回。甜甜虽然这么做了，但说得非常诚恳，“产生某种关系就等于有了约束，有了约束就有了要求，有了要求就会产生不满……世上的每个人都在各种各样的关系中被束缚和自我约束。” 飞机在空中平稳地飞行，绕过大半个地球到达另一个陌生的国家。即便去过一次，李昱迟也仍对其抱着复杂的情感。那儿的每个人都很热情，小孩们见到东方人的面孔都激动地跑过来合影。就因为这个国家去年才免签，旅游的人不算太多，物价也非常亲民。 回想起上一次的旅行，李昱迟觉得互相能产生羁绊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不管个人和群体，还是个人与个人。那些惊喜的意外来时都猝不及防，消失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这个年纪想这些问题很奇怪，可他从没停止过思考。 “彼此间成为朋友也好，爱人也罢，互相间有了某种约束或许也是一种幸福。”李昱迟微笑着，听到了一首非常温柔的歌，他想甜甜也有听到。 “听出来你仍然舍不得我，甚至肯定在这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嗯，所以我要好好珍惜这场梦。” 李昱迟说完，身子后仰渐渐闭上了眼睛。甜甜来时，他以为不过是多了个女生无时无刻不在身边。后来发现，她还带来了一系列麻烦。那些真实存在生活中的麻烦，置身其中的人无法解决的难题。 麻花辫奶奶究竟是谁，是不是人贩子，以李昱迟的能力根本无从查证。那一排老屋的熟悉感如果来自于他本身，那到底被拐的是自己还是甜甜？李昱迟理不清楚，也觉得相当混乱。他的记忆只有和父母、姐姐、姐夫在一起生活的点滴，从来没有其它可怕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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