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钱茂问他:“陈洵,你是在哪天收到这封信的?” 陈洵如实说了时间,钱茂听后沉默了几秒,说,“我听你妈说,是那个叫纪廉的男孩把这封信给你的?” 陈洵承认道:“是。” 钱茂问:“他当时给你时,有说什么吗?” “就说有东西要转交给我。” “闫苓给他的?” 陈洵抿着嘴安静了几秒,回道:“不是。” “那是谁第一个拿到的?” 陈洵握着手机低下头去,没做声。 “陈洵?”钱茂喊他。 陈洵沉沉吐了口气,说:“葛佳。一个叫葛佳的女生。” 钱茂那头一时没说话,就在陈洵准备挂断电话时,他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按笔迹,这封信早在一个月前就写好了?” “……你说什么?”陈洵愣怔住。 “看来你不知道,那就好,没事了。”钱茂说完挂断了电话。 陈洵一手捂住胸口,另只手颤抖着将手机放回桌上。 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就是在这时悄然落下的。陈洵浑然不觉。 到了饭点,白雁走到陈洵房门前敲了敲,“吃饭了!” 然而却不见里面陈洵回应。 白雁直接开了门进去,却见陈洵一人低着头呆坐在桌前,直到她走到他身后,依旧一动不动。 “干嘛呢?吃饭了。” 白雁拍了下陈洵的肩膀,拍完却看到陈洵手背上一片水渍,不由愣了愣,侧开一步,探身望了眼陈洵的脸,在看到他脸上的泪痕时,诧异地张了张嘴。 “怎么了这是?” 陈洵用力抹了抹脸,猛地站起身,之后绕过白雁,头也不回地径直朝门外走去。 “诶?你去哪儿?”白雁喊了声,话音落地时,外面响起关门的声音。 她在原地愣了两秒,追出去后面对着紧闭的门,又是一阵愕然。 下了楼,冒着雪走去纪廉家的路上,陈洵给纪廉打了电话。 那头纪廉很快就接了。 听到纪廉声音的刹那,陈洵站定在路边的风雪中,喉间哽咽着一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我……” 他发出一个简短的字节,之后呼了老大一口气才继续。 “你出来。”他说。 那头纪廉沉默了几秒,说:“来天台。” “好。” 陈洵挂了电话,一直走到纪廉家楼下,又像两小时前来这时一样,徘徊不前。 最后他终于上楼。 到了纪廉家门口时,纪廉恰巧在这时开了门。 陈洵站定住,同他对望。 屋里此时响起纪廉奶奶的声音:“外面是谁啊?” 陈洵顿了顿,开口道:“是我,奶奶。” “啊……是陈洵啊?”老人家闻声缓缓走过来,“进来坐坐吧?” “不了,我约了纪廉出去。”陈洵说完看向纪廉。 纪廉看他一眼,回头朝奶奶点点头,走出屋关上了门。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此时的天台积满了雪,脚踩下时直陷到脚面。 纪廉推开门,踏着雪径直走到围栏边,背对着陈洵望着远处。 陈洵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得尤为艰难。终于他在离纪廉一米开外的地方站住。 “信是一个月前就写好的。”他说。 纪廉半仰起头,望着空中迅速坠落的雪,没做声,仿佛没听见他所说的。 陈洵预想到了纪廉会是这样的反应,可心中依旧迅速生出了一股恼怒的恨意。 “我不明白。”他慢慢攥住拳头,问,“你早就知道闫苓想自杀是不是?那天葛佳让你把信转交给我,是已经知道那天她准备自杀了,是不是?” 他说着低下头,声音带着颤。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纪廉看似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他冲上前两步,伸手扳过纪廉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攥住了纪廉胸前的外套衣领。 “我就这么被你们蒙在鼓里!我把你当做朋友、家人,你却把我当小丑耍,是吗?” 纪廉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说啊!为什么问你你总是不回答?” 陈洵吼起来,揪着纪廉使劲摇晃。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每次都要我做出努力去猜你的想法?为什么你就不能直接说出来?我不是你唯一的朋友吗?凭什么你可以随时保持缄默,凭什么永远是我做妥协的那个!凭什么你可以骗我!” 陈洵怒吼着质问。 纪廉的背撞在栏杆上,腰间沾上了斑驳的雪块。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陈洵绝望地瞪了他许久,猛一松手,将他推了开。 纪廉趔趄几步才站住,依旧沉默地迎着他的视线。 “纪廉,你到底有没有人类的感情?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难过?” 陈洵一步一步往后退,耸着肩苦笑起来。 “我现在只要想到你知道闫苓准备自杀,却面不改色地对我隐瞒一切,就觉得你特别可怕。” 他一直倒退到天台门口,靠住门。 “我们原本说不定能救闫苓的!她在最无助绝望的时候写了信给我,在信里已经表现出自杀倾向,她在向我求救!可我……我却压根没看到信……我简直是个煞笔……” 他笑出了两行泪,寒风中淌下的热泪转瞬变成冰凉的刀子,割在他脸上。 “如果我早点看了信,闫苓就不会死……哈,我真是……” 他笑得直喘气,站立不住滑坐到雪地上,泪水不停往下淌。 “你还说闫苓的死不是我的错,怎么不是?我有错,我错在太相信你了!”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扶着门摇摇晃晃站起来。 “你居然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我一起去参加葬礼……你真是牛逼透了……你真就没有一点点负罪感吗?你不是也失去了父母吗?你难道没一点感同身受吗?你没有一丁点的后悔吗?” 他用力喘了几大口气,停下来,深深看了纪廉最后一眼。 “我知道了,你没有。” 说完,他转身拉开门,飞奔下了楼。 纪廉望着敞开的黑洞洞的楼梯口,站立在雪中,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站了许久,直到雪在他脚上积起白白薄薄的一层。 半个小时后,雪终于停了。 纪廉下了楼。开门时,没等他转开门把,奶奶就帮他开了门。 “跟陈洵吵架了?”奶奶仰起头,问。 她的孙子比她高出许多,她只能抬头仰望他的脸。 纪廉低头看她一眼,没说话,进了屋。 奶奶在背后目送他走进自己卧室,之后眼看他关上了门。 她走回沙发前坐下来。 送走儿子儿媳后,她也曾一蹶不振,但随着时间流失,悲痛的情绪还是放过了她。 她逐渐从亲人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重新开始正视当下的生活。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随时都可能离开这个世界,最后留下孙子一个人。 也正因为这样,她更努力活得精神一点儿。她不希望她的孙子的记忆中,奶奶是个被命运击倒,惶惶终日的“活死人”。 儿子儿媳要是看到她和纪廉两人因为他们的死,永远痛苦地活着,也一定会难受的。 为此,她希望能和孙子一起制造一点快乐的回忆。 但纪廉似乎不这么想。 母亲去世后,纪廉就开始在她做饭时帮忙打下手,一年后已经能让她放心地把买菜做饭的活全部交给他。 早上她醒得早,五六点就睡不着,从床上起来。这时走进客厅,却发现她的小孙子已经在煮粥了。 学习上的事,她更从来没烦心过。她的孙子永远是全年级第一,每年都能拿到成堆的奖状证书。 她从不需要为孙子操心任何事,他总能稳妥地独立完成,就这么长成了挺拔的少年。 然而自从儿子儿媳去世,她的小孙子再没在她面前笑过,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不出丁点的心思。 她想同孙子交心,却总是失败。 她的孙子仿佛是个没有人气的人偶,聪慧异常,却也通透得没有心。 有时沉默着吃饭时,她甚至想,他像是随着他的父母一起死了一般。 但自从纪廉上了高一,遇到了陈洵,偶尔,虽然只是偶尔,她好像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些许情绪的火星在微微跳动。 即使是一闪而过的,也令她感到惊喜。 她隐约意识到陈洵这孩子对纪廉而言是特别的。 于是她期待着纪廉敞开心扉,改变想法的那一天,期待着在纪廉脸上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到他和这个世界和解,拥抱生活,享受父母赋予他的生命时的模样。 结果她却在刚才听到了两人的争吵。 虽然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但自陈洵嘴里喊出的每一个字,扎进她的耳朵,都像刺在她的心上。 她搞不清楚两人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害怕陈洵会一走了之,她害怕她的孙子和这个世界再度失去联络,彻底封闭自己。 单是想想,她就坐立难安,彻夜睡不着觉。
第52章 《安然入睡》(5) 雪落了一夜,天亮也没有停息。 陈洵一夜未睡,拉开窗帘的一刻,看到眼前白茫茫的雪,怔了许久。南方少有这样的大雪,持续地落,熬过一整个漫长黑夜。 回头再看,桌上赫然放着昨晚用来擦眼泪的纸。同样是白,雪白得干干净净,这纸却脏得他想吐。 陈洵像是陡然惊醒过来,快步走近,匆忙拿起纸扔进了纸篓,像是急于要销毁“罪证”的歹徒。 用冷水洗漱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陈洵心中又涌起一股厌弃。他厌弃这样软弱的自己。 八点,白雁走出卧室,想去看看自己儿子房间门开了没有。 陈洵昨天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她在门外问了很久,得到的答复只有一句—— “妈,我想一个人呆着。” 她大概猜到他心情不好是跟纪廉有关,两人因为什么事吵了架。 但令她忐忑不安的是,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儿子哭。 她这个粗神经的儿子,恐水那会儿是他唯一的坎,克服过去后,就似乎永远没心没肺,开朗乐观地活着,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感到痛苦伤心的。 于是她只好收起好奇,按捺下急躁的脾气,选择先不过问。 吃晚饭时,她再敲响陈洵的房门,问他吃不吃晚饭,得到的回复也是拒绝的。 她知道他是真伤心了。她眼中单纯的饭桶儿子,也开始因为心事难过得没了胃口。 这一改变令她揪心。 一夜过后,醒来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起来去看看儿子的情况,结果却发现陈洵的卧室门开着,床上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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