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陈洵终于见到了闫耀生。在小区旁的一家面馆。 陈洵经过时,周围已然围了一圈人。一个服务员正在试图劝架。 陈洵很清楚地听到了男人的吼骂。 “大清早的,别他妈在我店里发疯!给我滚出去!” 路过的行人也被这骂声吸引去注意力,纷纷朝人群中心望去。 陈洵愣了几秒,正要继续往前走,一个人突然揪扯着另个人从人群中冲撞出来,又齐齐跌到了地上,依旧扭打在一起。 “我叫你别神神叨叨的在我店里吓唬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撕扯中占上风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人高马大,被他压在身下的男人看衣着也已不年轻,陈洵迟迟看不清他的长相。散乱的头发胡乱覆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上半张脸,只能依稀听到他的几声叫喊。 “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杀我!” 陈洵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愕然地定在了原地。 他距两人不过几米的距离,回过神后正要上前拉开两人,但门口保安先他一步攀住了高个男人的肩膀。 “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这人是个疯子!我怎么跟他好好说话!” 男人愤怒地吼着。 就在高个男人被保安架住双臂从地上拉起时,身下的人终于得以趔趄着站起身,整理被扯松的衬衫领口。 趁着高个男人还没挣脱保安,他将头发甩向身后,正欲跑,突然对上了陈洵的脸,登时怔在原地,像是认出了他。 趁高个男人还没挣脱开,他避开周围人形形色色的目光,飞快逃走了。 陈洵眼睁睁看着闫耀生跌跌撞撞消失在雨幕中,转头看向高个男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什么人啊这是!”男人向周围人解释,“这人进来吃面,吃到块肉非说有血,我过去一看,他妈的,熟得不能再熟了,搁那儿胡说!让他给了面钱滚蛋,他趴在那地上哭着喊着火了,着火了!给我把店里客人吓走好几个!这我不揍他揍谁去!” 陈洵皱着眉听完他的话,转身时,突然在人群中望见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对方恰巧在这时转过身来。 人群中四目相对,两张面孔同样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钱叔?” 陈洵自喉间费力地发出声音。 钱茂匆匆朝四周环顾一圈,打着伞跑过来。 “陈洵?你怎么在这?” 他将伞罩在陈洵头顶,上下打量了眼他湿透的衣服,问。 “怎么都不撑把伞?雨下这么大。” 陈洵张着嘴一时哑然。 “钱叔,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沉默地走出一段后,他反问。 “我?我只是碰巧路过。”钱茂不假思索道。 “可我刚才看到了闫苓的爸爸。”他抬起头来,紧盯着钱茂的眼睛,“我还以为你是在跟踪他。” “跟踪?没有的事。”钱茂摆摆手。 陈洵看出他眼神动摇了。 “和闫苓的死有关吗?”他追问。 钱茂皱起眉来:“你别想套我的话。” “那你确实是在跟踪他了。” 陈洵用近乎肯定的语气说。 “为什么调查闫苓的爸爸?” 钱茂回头看他一眼,转回头去,默了许久,迟迟没接话。 “钱叔……”陈洵停下来。 钱茂跟着停下来,说:“陈洵,你该知道的,案件细节我不可以向你透露。”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陈洵保证道,“我们可以交换情报。” “那也不行。”钱茂摇头,说,“我那天就在电话里说过,陈洵,如果你知道案件的任何细节,一定要告诉我,不能知情不报。至于交换情报,钱叔就答应不了你了。” 说完见陈洵思索着没说话,钱茂继续走出几步,抬头看到麦当劳的招牌,指着店说:“还没吃早饭吧?先进去吃点东西吧。” 陈洵顺着他指的望了眼,眉头松了些。 进到店里后钱茂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朝陈洵指了指。 “坐那吧。” 陈洵端着餐盘跟着他坐定后,拆开一个汉堡,一口下去便咬了近半。 钱茂笑着看他,摇了摇头:“饿了?” “是有些饿了。”陈洵说,“这些天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钱茂听后,心情复杂地等他吃完了整个汉堡才开口。 “你现在成绩怎么样了?” “还那样,倒数。”陈洵擦了擦嘴,抬头时神情严肃了几分,说,“不过我相信我能把成绩提上去。” 钱茂见他自信满满,缓缓将头点了点,问:“你最近跟纪廉关系怎么样?” 陈洵不小心将手边的可乐打翻在地。他匆忙将桌上倒了的可乐杯扶正,一边用餐盘里的纸巾吸去水渍,一边低着头问:“你说谁?” “纪廉。”钱茂道。 他看了眼陈洵擦桌子的手,慌乱无措,尽管已经很克制,但紧张的神情依旧逃不过他这个老警察的双眼。 陈洵将湿烂的纸巾放回餐盘,看向他,“你查到什么了?” “谁?”钱茂学他装傻道,拿起陈洵放在他这侧的可乐喝了口,被冰得龇了龇牙。 “纪廉。”陈洵神情紧张道,“你不是问我纪廉的事么?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你觉得我该查到他什么?”钱茂反问他。 陈洵没做声,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钱茂是在套他的话。但事到如今,就像钱茂说的,他不能再知情不报了,已经藏不下去了。 “你是怎么注意到纪廉的?” 钱茂笑了笑,朝后仰靠到椅背上。 “要是我调查闫耀生的案子却注意不到你和纪廉的话,那我这个警察也白当了。” 陈洵诧异地睁了睁眼:“我?” “对。”钱茂报了个具体日子,问,“这天你去了哪儿?” 陈洵回忆了几秒,突然想起,那天他住在纪廉家,和葛佳。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监视我?” 钱茂点了点头,又问:“你和葛佳在纪廉家干什么?” “我……” 就在陈洵迟疑着怎么回答时,钱茂开了口。 “你知道葛佳跟闫烨有联系么?” 陈洵僵坐了许久,点了头。 钱茂坐正了身子,说:“既然你已经意识到纪廉和葛佳可能参与了刘贤武谋杀案,为什么不跟我说?” 陈洵闭了闭眼,心说果然来了。他垮着肩无言良久,最终缓缓说:“可葛佳跟我说,闫烨杀刘贤武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信么?” 钱茂问。 “我希望你说实话,纪廉,不要为她隐瞒。这次要不是我直接明说,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替葛佳和纪廉打掩护?” 陈洵深吸了几口气,胸间不断起伏,终于抬起头来。 “虽然我不明白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但我相信他们没有参与犯罪。” 钱茂挑了挑眉,问:“怎么说?” “如果他们真的参与了谋杀案,为什么明目张胆和闫烨保持联系?为什么要帮闫苓转交那封信?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把信销毁不是么?那样至少会迟些暴露跟闫烨、闫苓兄妹交往密切。” 钱茂摩挲着下巴,说:“有点道理。” “纪廉也早知道我是警察的儿子。如果他和葛佳犯了罪,又何必跟我扯上关系?钱叔,如果你调查过纪廉,应该会发现他过去在学校没什么朋友。” 陈洵低声道。 “我算是他唯一的朋友。虽然现在我很怀疑他有没有把我当过朋友。” “是么。”钱茂低声嘟囔,“那你知道,当年纪诚光失踪案,就是你爸负责的么?” “什么?”陈洵愣怔住,许久说不出话来。 “纪廉爸爸的失踪案,是我爸负责的?” “对。”钱茂点了下头。 陈洵低下头,搅动着打翻的可乐杯里所剩无几的冰块,许久,低声问:“钱叔,你知道纪廉念初中那会儿,学校发生过一起白磷燃烧致人死亡的案件么?” 钱茂不置可否地应了声,问:“你觉得这跟纪廉父亲的失踪案有关系?” “纪廉念初中时就有大学老师找过他,希望他能去大学的少年班,可他拒绝了。我总觉得他留下是有原因的。” 陈洵说。 “那起白磷燃烧案真的只是意外吗?” 陈洵问完,钱茂只是摸着下巴不说话,片刻后再次提醒他:“我说过了,陈洵,我不能跟你透露案情细节。如果你希望我能早日帮纪廉和葛佳查出两起失踪案幕后的凶手,那你必须得把你知道的全部信息告诉我。全部。” 陈洵低头抠着杯口,几乎快把纸抠烂,最后说:“有天,我亲眼看到闫苓的妈妈晚上和一个男人走在街上,两人看着很亲密。” 钱茂眼睛一亮:“你看清那男人的长相了么?” 陈洵点了点头,说:“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教我语文的,姓蔡,叫蔡兴。” “你确定?” “确定。” 钱茂脸上再没有流露出意外的神情,问:“你怎么就能在晚上撞见闫苓的妈妈和你们语文老师?今天也是。就这么凑巧?你是不是在偷偷查案子?” “只是巧合。”陈洵否认道。 “行吧。”钱茂笑道,“那我今天遇见闫耀生也是巧合。” 陈洵看他一眼,说:“我就知道这些,钱叔。” “行吧。” 钱茂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 “你知道纪廉初中是在哪所学校念的么?” 陈洵点头,说:“知道。陆港中学。”顿了顿,他想起白雁的话,又补充道,“当时闫耀生也在那当杂工。” “你看,你不是还知道些么。” 钱茂看他一眼,笑着叹了口气。 自从知道陈洵跟纪廉、葛佳是朋友后,钱茂唯一担忧的就是陈洵会参与到危险中。但现在看来,他对陈洵的担心是多余的。 从刚才的对话中,钱茂意识到陈洵头脑十分清醒,而且凭着机敏的直觉和嗅觉,同他一样正在追查真相。 但是钱茂没想到,陈洵竟然一路摸到了白磷燃烧案,还撞破了周芳出轨蔡兴。关于这件事,连他们警方也是不久前发现的,并且给他们提供了新的破案思路。 “你还知道什么?”钱茂问。 陈洵思索了片刻,说:“这事我不确定和案件有没有关系。” “什么事?” “我曾经救过葛佳。” 钱茂猛地睁大了眼:“你救过她?” “嗯。” 陈洵将当初下海救葛佳上岸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钱茂。 “居然还有这事。”钱茂听后一改从容的神色,眉头紧锁。 “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葛佳就是我小时候救过的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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